第四章 地狱无门你自来投(2)_英雄志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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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尔丹走入火圈之中,双手叉腰,背对着崇卿。他的意思很明白,什么大都督、什么正统军,他才不相管,今夜之事,当凭武力论断。一会儿若是打死打伤,恕不赔偿。便是武定远找上门来,他也只管往关外一套,便从此遁迹漠北。武定远即便权势熏天,又能拿它奈何

哲尔丹大肆挑衅,众人自是大为振奋。便又重新包围上来,只见伍崇卿腹背受敌,前有“漠北宗师”,后有“神刀少主”,至于赤川子、祝康虽没能耐成大事,补上两脚的本事还是有的。再看苏颖超始终安做不动,议会若要与哲尔丹联手出招,伍崇卿武功再高,却也是查翅难逃。

四面楚歌中,伍崇卿殊无逃命之意,他静静望向桌上线香,忽道:“熄了。”

听得着没来由的两个字,宋通明不觉一愣:“熄了什么熄了你的屁股熄了么”这话莫名其妙,连他自己也听不懂,正待再说,祝康已扯住了他的袖子,低声道:“他说那线香熄了。”

宋通明转头去看,果见桌上插了一炷香,早已烧成了灰烬,原来什么熄不熄的,却是这玩意儿熄了。宋通明呸了一声,喝道:“臭小子,香熄了,老子心里的斗志却没熄半点告诉你,你想装疯卖傻,磨耗时光,可没那么容易”

“奉劝诸位一句”伍崇卿静静地道:“快逃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此言一出,宋通明先是一愣,之后张大了嘴,随即捧腹狂笑起来。余人也是相顾愕然,看伍崇卿孤立无援,如此身陷重围之人,居然还要人家逃命一片大笑之中,卢云忽然双眼圆睁,急急抬起头来,望向了头顶屋梁。

宋通明哈哈大笑,还待胡说八道几句,忽然屋瓦上传来“咚”地一声,似有小鸟落了下来,这下连哲尔丹也听到了,不旋踵,苏颖超,祝康,赤川子,乃至于宋通明自己,人人都咦了一声,仰起脸来,呆呆望着屋顶。

屋内众人全是高手,,便祝康也属名门之后,内力俱是不俗,先后都听到了屋顶上的异响,赤川子皱眉道:“搞什么可是下雪了”好似在回答他的问话,猛听屋瓦上咚咚连响,似有大批老鼠奔跑而过,听来似是而非,说不准那是什么。

一片惊疑中,忽听崇卿叹了口气,道:“来了。”

“来了”赤川子咦了一声,反问道:“什么来了”正纳闷间,猛听一声凄厉叫喊:“救命啊怪物来了啊”

众人满心错愕,全都站起身来了,猛听窗外传来“砰”地一声巨响,万福楼下又是尖叫,又是惊呼,随即传来桌椅翻倒声,似有大批伙计落荒而逃,众人面面相觑,还不知该当如何,却听楼下哭叫声越来越近,一阵脚步急乱,楼梯里奔来了一群酒保,哭喊道:“怪物来了怪物来了大家快躲起来呀”

赤川子满面惊疑,道:“什么怪物”他推开窗扉,便想朝楼外察看,猛听“啊”地一声惨叫,只见他向后急急翻倒,跌了个四脚朝天。照壁上却躲了一枚箭羽,箭尾兀自颤震不休。

眼看万福楼外竟有埋伏,屋内高手一片哗然。宋通明急急奔向了窗口,大怒道:“什么人”话犹在耳,只听嗖嗖连声,黑暗中不知有多少飞箭射来,苏颖超眼明手快,忙将他一把拉倒,只听“哆”、“哆”几声轻响过后,窗台上竟哆了一排整整齐齐的箭羽。

碰碰楼下又响了起来,不晓得来了什么东西,竟似有头大象闯进了万福楼,一步一步轰轰作响。窗外却又埋伏大批箭手,不让众人离开。眼看万福楼竟给全面包围了,众高手有的惊,有的慌,有的趴伏在地,有的举掌护身,最后还是伍崇卿应变最快,他掌风扑出,抢先熄灭了烛火,随即扯落了窗边竹帘,遮蔽屋内情景,以免敌方再次放箭偷袭。

碰碰碰,碰碰碰巨象脚步陡然加快,震得人人心中胆寒,转眼那声响便已上到了二楼,猛听“砰”地一声巨响,随即不闻声息。

四下一片死寂,反而让人更为害怕。祝康吞了口唾沫,他见十数名酒保缩身相拥,面色凄惨,忙拉来了一人,低声问道:“掌柜的,外来的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吗”

“怪物,怪物”众酒保全身发抖,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两个字。屋内众高手面面相觑,脸色也十分难看,眼见伍崇卿兀自坐着不动,宋通明忙扯住他的衣襟,低声到:“臭小子,外头来的是什么人可是你的帮手吗”伍崇卿慢慢的道:“放心,我这人一向独来独往,大家从来没有帮手”

宋通明骂道:“放屁那为何要有人暗算咱们”伍崇卿默默的道:“最后一次劝你,快逃吧。趁他们没有来之前,诸位还有机会走脱。”祝康咦了一声,道:“他们,他们是谁”

伍崇卿没有回答,他默默捋起衣袖,露出了两柄袖剑,打开扣环,将之解下。随后伸手入怀,掏出了几支梅花镖,另外又从靴子里抽出了两柄匕首,最后还从腰间解下铁链,这人竟是满身凶器,更怪的是此刻他居然一一将之解下,却不知要作些什么。

宋通明咦了一声道:“你这是干啥要向老子投降吗”还待追问,却给祝康扯祝了衣袖,低声道:“通明兄,我看情势真不大对,咱们还是先避一避吧。”

“避个屁”宋通明勃然大怒,暴喉道:“咱们这儿多少高手,却是要避什么”

此话一点不错,此时场面虽然有些古怪,可万福楼里满是高手,来自漠北的哲尔丹,出身山东的宋通明,加上高艺随身的苏颖超,全场天兵天将,就算大敌当前,亦能从容反击,却是何避之有”心念与此,人人都是精神一振,祝康也提起了红缨枪,高声叫好,脚下却不住向哲尔丹靠近,想来是要找靠山了。

一片宁静中,人人都在臆测楼外情势,伍崇卿自己则默默无语,只见他将一身黑不外袍脱了下来,露出了精壮的上身,众人把他的体魄看入眼里,不由又是低呼一声,只见此人当真魁梧,肩是铁,腰是铜,双臂上下布满青筋,犹如庙里的潘龙绕柱。看的出来,这人真是下过一番狠功,方有这身横练筋骨。

正看间,忽见崇卿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只布囊,从里头倒出了大把银针,卢云凝目来看,不由心下一禀,之间布袋里的银针长约寸许,隐带蓝光,不正是当年“白花仙子”所用的银针众人暗暗惊疑,正猜测他是否另有诡计,却见崇卿取起针来,硬朝自己的手臂扎落下去。

卢云大惊失色,险些叫出声来了。看胡媚儿的银针最是阴毒,昔年江湖高手只要中了一记,莫不急求解药,以免丧命,可崇卿却当作了玩笑,他一针接一针,随扎随扔,左臂扎完,又换右臂,好似意犹未尽,竟把双手便插,针孔密密麻麻。霎时之间,那毒气盘旋上升,转眼便已逼临肘间。

众人看的头皮发麻,伍崇卿确实面色如常,只见他转过身去,自向苏颖超道:“苏君,当我是朋友吗”伍崇卿素来古怪,这一问也是毫无来由,不免让苏颖超微微一怔,道:“你你,你有事拜托我吗”伍崇卿轻轻的道:“是,我想让苏君守着我。”

苏颖超愕然不解,反问道:“守着你”伍崇卿点了点头,在众人的注视中,只见他俯身趴地。随即双手向上使劲一撑,身子竟已倒立而起。众人惊疑不定,还在猜测他的用意,却见崇卿深深一个吐纳,竖起了两根拇指,竟又将身子撑高了数寸。

眼见伍崇卿闭上双眼,好似练起了少林寺的“一指禅”,自让众人看傻了眼,祝康愕然道:“他这是干啥可是在运功逼毒么”宋通明干笑道:“我我怎么知道”正说话间,忽听哲尔丹咕噜噜的说了几句番话,似在察看崇卿的臂膀,众人心下一奇,便也尾随去看。

忽然之间,这边“咦”一声,那边“欸”一记,只见伍崇卿的臂膀上有一幅烙印,看那神鹰扑展双翅,正正烧在崇卿的黝黑肩头上,仿佛是牲口打印一般。祝康吞了口唾沫,纳闷道:“这这是什么记号”宋通明茫然摇首,只是一头雾水,便瞧向了赤川子,那赤川老道又怎么说得出道理,一脸疑惑之中,便又把眼光看向了哲尔丹。

全场惊疑不定,无人知道这烙印的来历。却只有卢云张大了嘴,已是作声不得。

这不是卢云第一回撞见这烙印了,在扬州、在北京甚至在胡媚儿的右臂上,卢云也曾见过一模一样的印记。一时之间,卢云双手握拳,掌心出汗,慢慢的,眼前的那只烙印化作了一方碧绿玉玺,带着自己走遍了千山万水,十年来流放天涯的辛酸,也全数跃回眼前。

当年离开京城的前一夜,最后给自己送行的,正是眼前的小崇卿。他交给卢叔叔一方玉玺,从此也把卢叔叔放逐到了天涯海角,在那段风飘雨摇的岁月里,柳昂天倒台,景泰朝覆灭,正统朝创建,乃至怒苍被围,自己坠入水瀑一切熟知的东西全给毁去了,而那天地动乱的起源,就在那方玉玺上。说来那夜年方十岁的小崇卿,正是死神的信差。

事隔多年,卢云始终不明白,当年玉玺是怎么来到崇卿手里的他说这玉玺是艳婷交给他的,可十多年前,艳婷自己也不过是个天真小姑娘,她是从哪儿找出这方传国玉玺的她又为何要崇卿转送而来难道她不知道这玉玺能害死人么

一片寂静中,猛然“砰”地大响,打断了卢云的思绪,众酒保吓了一跳,哭道:“来了、怪物又来了。快躲起来、快躲起来。”

众酒保哭叫奔逃,四处寻找藏身之地。待见屋角处有个包厢,便一股脑涌了进来,才把门关了,惊见包厢里早已坐了一名男子,头戴大毡,模样阴森古怪,众酒保大惊哭喊,又要朝包厢外奔逃,卢云怕他们嚷了起来,忙解下大毡、取出戏票,又朝桌上酒菜指了指,表明自己是看戏的客人。

眼看这人喝酒吃菜,应该不吃人肉,众酒保稍觉心安,才要说话,又听“砰”、“砰”大响,楼梯里脚步竟是益发响亮,众酒保吓得魂飞天外,霎时一个个钻到桌子底下、抱头发抖。

卢云见他们害怕得厉害,自也犯上了心疑,他把耳孔贴在墙上,只听楼梯里脚步杂沓,来的竟不只一个人,好似有许多高手到来,卢云微微沉吟,正猜测来人身份间,忽见手上的戏票写了两行字,上书:“卖面郎巧遇故人子,杨太师计围万福楼”。

卢云心下震动。这才明白这两行字的意思,原来有人未卜先知,早已预料到今夜之事了。看起来,有人急着告诉他一些事自己只消把整出戏看完了,十年来的种种变故动荡,今夜必有答案。

包厢里的卢云深深吸了口气,已然静下心来,等候强敌现身。包厢外的众人则是议论纷纷,正商议间,忽然又是“轰”地一声大响,楼板隐隐震荡,一片惊骇间,慢慢地,沉重巨响黯淡下去,楼梯里却又传来了轻轻地脚步声,好似有猫儿悄悄上来了。

赤川子愕然道:“他奶奶地,到底什么东西来了你们谁过去瞧瞧啊”祝康双手惊摇,宋通明也朝楼梯口指了指,想来是要赤川道长亲自过去察看。赤川子呸了一声,痛骂道:“没用地东西亏你俩还是自称什么抚远四家,连点胆子都没有且让老道过去瞧瞧。”

听得此言,众人都是又惊又佩,连哲尔丹也肃然起敬了。赤川子哼了一声,也是他一辈子龙套,好容易可以呈英雄,便大摇大摆走到了楼梯口,鼓起毕生勇气,小心细喊:“谁呀”

楼梯里静悄悄地,什么都没了,赤川子茫然道:“又没声音了。”他清了清嗓子,细声道:“他奶奶地,下头有人吗再不吭气,别怪老道骂人啦”不待答应,便已污言秽语骂了起来,模样十分凶狠。

骂了半晌,楼梯里久久无人答腔,赤川子不由松了口气,便慢慢转过头来,笑道:“搞什么根本没人哪。”正笑间,忽听背后咚地一声,再次传出了低微异响,赤川子咦了一声,当即偷眼瞄后,只见楼梯里缓缓升起一道黑影,已朝自己背后逼近而来。

“妈呀”赤川子飞身起跳,一时头也不回,便已冲回了人群之中,牙关颤抖。

楼梯口照出了一条黑影,看模样佝偻弯腰,手上还抱着东西,望来阴深古怪之至。满场高手大为惊疑,不知什么人来了,卢云也是暗暗惊异,当下凑过眼去,从门缝向外瞧去,等着来人现身。

一片屏气凝神中,众高手严阵以待,或双手握拳,或紧握兵刃,都在死盯着楼梯口,但听脚步低微,来人拾级而上,忽然人影一晃,楼梯里走出一名驼背老者,看他身穿家丁服色,手上拿着一只包袱,地头走到一张板桌旁,便自坐了下来。

奇怪地老头,身做家丁打扮,手上还拿了个油布包,好似是给少爷送饭来地。

眼看雷声大,雨点小,一时间,众人忍俊不禁,只听宋通明捧腹大笑,祝康掩嘴骇笑,赤川自更是笑得人仰马翻,捶胸顿足道:“哈哈哈哈什么妖魔鬼怪,原来是大惊小怪,这什么怪物不怪物地,说得便是这老家活么可笑死我啦”

世上怪物所在多有,看佛经里有修罗,有罗杀,有大小夜叉,地狱里还有什么黑面鬼,白无常,却没听说有鬼怪身穿家丁服饰地。赤川子笑得眼泪渗出,便又奔到了板桌之旁,奋力一拳,重重捶上了桌,厉声道:“小老头你姓啥名谁,为何会在这儿装神弄鬼快快给我从实招来”

那老人低头默然,不言不答,只见它举起手来,拎起桌上茶壶,便给自己斟上了茶,丛人眼里瞧得明白,只见那老者提拿茶柄,食指上戴了一只黄金指环。

卢云心下一惊,一个月钱他人在扬州,一晚搭船北上时,便曾见到一名黑衣老者,当时他率领百鬼夜行,手上也戴了一模一样的金指环。此时再见此物,自让卢云暗暗心惊,已知这老者身分非同小可。那赤川老道却是不知死活之辈,犹在狂声叫骂:“老头说话啊再不作声,小心老道一耳光赏给你啊”

正想扇出耳光,忽听背后传来低沉嗓音,嘶声道:“龙影”赤川子背脊发凉,他悄悄撇眼回望,惊见背后无声无息站着一人,他身穿黑衣,头戴黑罩,吊起了一双冷眼,只见瞪视自己。

“交出东西”

背后来的是一个黑衣人,它的嗓音低沉苦闷,闻来仿如鬼魅夜哭。赤川子毛发尽竖,霎时拔腿狂奔,再次蹼入了同伴的怀抱中,哈哈苦笑道:“来啦又来啦黑衣人又来啦”

黑衣人真的又是黑衣人现身了,屋内众人全傻了,看面前这怪客浑身黑衣,遮住面貌,那身打扮岂不于闯入太医院的黑衣恶鬼一个模样人人呆呆望向那名黑衣怪客,又朝倒立在地的伍崇卿瞧了一眼,顿时间鸦雀无声。

众人费了偌大的劲儿,上天下海,总算查清楚黑衣人的身分,已知那大闹太医院的黑衣怪客便是崇卿,可说也奇怪,好容易才揭破这条黑狗的身分,谁知道万福楼里竟又来了一只黑猫却又是怎么回事

黑猫黑狗,黑虎黑羊,黑衣人接踵而来,好似一胎双胞,又似分店开张,总之越来越多,全场错愕无已,不过卢云并不惊讶,他虽没去过太医院,可他去过扬州渡口,它曾见过更多的黑衣人,至少有百人以上,全听那只“黄金指环”指挥卢云有心查看虚实,当即收声屏息,弯腰下来,从门缝向外查看。

黑衣人越走越近,看它身上杀气极其浓厚,才走到包厢门外,众酒保大受惊吓,竟是一个个大哭大叫起来,那黑衣人听得哭声,脚步微微一顿,卢云眼里也看得明白,只见那人腰上挂了一道铁令牌,阴刻雄鹰,双翼全展,上刻四字文,见是“镇国铁卫”四个字。

卢云微微低呼,不觉“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骤然间“砰”地大响,包厢房门破开,余波震及,窗扉全数震开,只见黑衣人斜过了一眼,冷酷目光扫来,望向了包厢上下人等。

场面肃杀,众酒保无所遁形,一个个欲哭无泪,只能躲在桌子底下,不敢稍动。卢云也垂下了脸,把全身气息收住了。

黑衣人的耳音极为灵敏,他对酒保的哭叫充耳不闻,可卢云的那声诧异低呼,却让他察觉有异。他撇过了眼珠,瞧向了卢云。双方一站一蹲,卢云晓得只要一个不慎,双方便要暴起动手,索性也不起身,只管垂首不动,任凭那双冷电般的眸子朝自己身上扫荡。

今夜此时,卢云决不轻易出手,他一定要把整个戏看完,未到水落石出之前,他绝不妄动。

双方谁也没作声,只见黑衣怪客慢慢走来,手掌便朝卢云头上的“百汇穴”放落。卢云心下大惊,要知道“百汇穴”乃是人身要害,对方只须轻轻一吐掌力,便能要了自己的命。卢云不愿坐以待毙,只能暗运内劲,等着反扣对方的脉门,将来人反震而死。

骤然间,对方的手掌从面前移过,卢云眼里看得明白,只见那人手上满布疤痕,或刀伤、或火烫,其状至惨,便于当年的杀人王“萨魔”相仿。当此一刻,卢云心里忽有异感,她深深吸了口气,内心隐隐生出了犹豫。

杀与不杀,挡与不挡,俱在一念之间。

一片肃杀中,卢云默默低下头去,竟然收敛了气息,垂手不动,任凭对方触及自己的脑门。

黑衣人的手触到头顶,虽然冰寒彻骨,其实未运内力,他一路从卢云的头顶向下抚摸,来到面颊,来到喉头,卢云始终不曾反抗,只是静静蹲在地下,闭眼噤声,坦然来受。

头顶乃是人身尊严之处,岂容他人肆意触碰若是十年前的卢云受此大辱,势必勃然大怒,誓死相搏。可现在他却不吭声了,这并不是说卢云怕了,而是说他的本领大了。今日的卢云功力深湛,一动手非生即死,正因如此,他反而没了火气,便遇上了胯下之辱,亦能释怀。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下传来轻响,黑衣人终于走了,只是看他脚下方位,却是朝宋通名、祝康等人而去。

卢云没事了,宋通名等人却倒上了八辈子大楣,众人面面相觑,一不知这黑衣杀手是何来历,而也不解他想干些什么,只是看这家伙也是黑衣人,八成与伍崇卿认识。祝康心下惊慌,忙蹲到了崇身边,细声叫道:“伍少爷,你的朋友来找你了,快起来招呼吧。”

伍崇卿双眼紧闭,还在那儿两指倒立,对身外事浑然不觉。祝康大起了胆子,朝他脸上拍了拍,却听他啊了一声,好似触到了一块烙铁,疼得掌心发红。

黑衣人越逼越近,伍崇卿却还在睡大觉,什么也不管。除康颤声道:“怎么办咱们要和这家伙打架吗”赤川子颤声道:“你随意吧,老道得先回家啦。”说话间便朝窗口奔去,竟是要跳楼逃生了。

“哆”、“哆”几声轻响爆出,赤川子才把竹帘掀开,窗外便又射入了几枚飞箭,直吓得他着地滚翻,窜到了哲尔丹脚下,哈哈哭笑道:“完了无路可走了”

先前伍崇卿连番告诫,示意众人速速离开,当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没想到此时真已逃不掉了。眼见黑衣人益发逼近,祝康明白定得有人上前应战,当下把牙一咬,双手并起,奋力前推,便把宋通明推了出去。

啊呀一声,宋通明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路上,骇不及回头骂人,耳中便听森然说话:“龙影”

“交出东西”

寒夜之中,黑衣人默默踏步而来,那模样好似地狱恶鬼降临,可畏可怖。宋通明心里千万遍地咒着祝康,奈何强敌已在眼前,跑也跑不掉了,满面无奈中,索性将心一横,把身一转,暴吼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神刀少主拿出气魄了,看他此刻双手握拳,挡于道中,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黑衣人却没有理会,只管低着头,默默向前,低声说道:“龙影”“交,出,东西”

黑衣人不断表明来意,可众人却是一头雾水,一不知此人要找什么东西,二也不解他口中的“龙影”是谁一片骇异中,那黑衣身影缓缓近前,渐渐逼近,双方相距十尺,越来越近,即将正面遭遇。宋通明扯开了大皮袄,亮出腰上的翔鹰宝刀,厉声道:“朋友我管你要什么东西快给老子停步”黑衣人沉着脸,低着头,非但不曾停步,右手还缓缓举起,凌空置于腰间,模样似要出剑。宋通明心下微惊,急忙去看那人掌中,这会儿却没见到东西。

说也奇怪,敌方煞有介事,摆足了出剑架式,可他的掌中空无一物,腰间更不曾悬得有剑,真不知来人意欲如何眼前黑衣人越逼越近,宋通明不由有些胆怯,可转念想起老父得赫赫威名,自己也练就了一身本领,却有什么好怕得霎时深吸了口气,握紧刀柄,森然道:“一群王八蛋老子最恨你们这帮装神弄鬼得东西把你的面罩解下来”

黑衣人没有停步,更没有解下面罩,他沉肩弯腰,深深吐呐,五指放置腰间,渐渐紧握,好似真握住了一直剑柄。宋通明不甘示弱,当下刷地一声,抢先抽出了“翔鹰宝刀”。

翔鹰宝刀原称“天雄”,此刀沉重中不失锋锐,乃是山东神刀门地传家之宝。此际宋通明执刀在手,信心大增,正要再次放话,陡然间,听得嗡的破空大响,黑衣人右臂高举,迎向天际,仿佛也抽出了一柄真剑。

宋通明大吃一惊,他不知对方有何诡计,只得朝哲尔丹望去,却见漠北宗师双手抱胸,早也盯紧了黑衣人的一举一动。想起背后还有同伴撑腰,宋通明心下一宽,复又握紧了刀柄,冷笑道:“老兄,你有种再走一步试试。”人影急晃,黑衣人岂止走了一步,一时连上七步,已然逼近了面前三尺。宋通明惊怒交并,怪吼道:“神刀劲”

宋通明率先动手了,这神刀门秘传一门绝学,便是“神刀劲”,一旦望兵器灌注真气,纵使握的是寻常钢刀,亦能削铁如泥,何况手中握的就是祖传宝刀“翔鹰”。此刻管那黑衣人手中是真剑,是无剑,一会儿若要硬挡,都得给自己连人带剑斩为两截。

神刀劲出手,气势磅礴。黑衣人并无退让之意,他睁着冷电般的眸子,待得刀锋将至眼前,骤然间右手急抽,场里也是一阵劲风暴响,似有极锋锐得物事迎面而来。

说也奇怪,对方手上并无兵刃,为何会有兵刃破空之声宋通明咦了一声,满面错愕,还不知该挡该躲,却听“砰”地一声,店里一张板桌,将黑衣人与“神刀少主”从中隔开。无声无息间,木桌从半空中飞过,但听得“嗤”地一声轻响,桌面裂开了一缝,随即分成两片,坠于地下,发出了轰然巨响。

桌面裂开了,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晓得它给剖为整整齐齐地两半。此景映入眼中,祝康浑身发抖,赤川子也是牙关乱颤,寒声道:“这这是劈空掌”这话一说,全场都醒悟了,看对方手中无刀无剑,却能隔空让板桌裂为两半,此人必然练有一套玄妙掌法,方能凌空斩物。

劈空掌又称“阴手”,出手时远近自若,曲直如意,足以隔空伤人,故称隔山打牛。当年少林寺的灵智方丈便是个中高手。包厢里的卢云听到了说话,却是暗暗摇头:“不对,这不是掌力。”

劈空掌精湛高深,可无论如何苦练,至多只能把这张板桌震碎打裂,却无法将之切得如此平整,不消说,对方手上定然藏有奇门兵刃,只是眼里瞧不到而已。

四下一片骇然,人人心中各有计较,那黑衣杀手却仍缓步上前,森然道:“龙影”说话间,他的右手再次握住了东西,牙关咯咯怒咬:“交,出,东西”

黑衣人的口气更凶了,可是谁也弄不懂他想要什么,只是砍他这副凶样,八成是要来索命的的,众人又惊又怕,宋通明更是首当其冲,他不想淌这混水,只能颤声阻止:“等等有话好说,别过来,先别过来拜托”堂堂的神刀少主,此时好似称了娇弱少女,眼见恶狼逼近,只能双手连摇,哀哀告饶,这黑衣人却似聋了哑了,只管步步逼近,宋通明欲哭无泪,脚步频频后退:“求求你,先别过来大家有话好说拜托拜托”

“他妈的混蛋”宋通明火大了,猛听一声怪响,厉声道:“神刀劲”

眼看宋通明提起大刀,发疯似的冲向前去,兵刃里灌注了内劲,激得四下风声大作,众人大惊失色,齐声道:“宋通明别乱来啊”

宋通明虽是个粗人,其实也有他的傻心眼。大吼大叫中,竟把一柄宝刀使得泼水不入,刀上更已夹带了“神刀劲”的猛力,不管对方使得是劈空神掌,抑或什么奇行兵刃,只消朝自己送来,终究会与“翔鹰”相撞。届时宝刀沉重,力强者胜,靠着自己以大吃小,必能让对方现出原形。

“嗤”地一声轻响,黑衣人右手轻挥,好似再次动手了,只是声响过后,四下却是静悄悄地,这回连破空声也没了,别说看不出招数的去路,连对方是否发招也瞧不出来。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到,宋通明面色有点凄惨,只能闭紧双目,把一柄“翔鹰”使得风吹不进,水泼不入,便朝对方身上撞去。堪堪便要挤到黑衣人眼前,猛听“嗡”地一声,左耳处破空激响,似有什么东西戳来了。

宋通明吓了一跳,这才晓得大事不妙,他错身让步,急急旋刀自卫,奈何宝刀转了半天,手上却感轻飘飘地,什么也没有撞着。正害怕间,头顶上传来“轰”地劲风暴响,对方直至此时方才真正出售,竟有东西朝自己地脑门直砍而下。

“娘呀”宋通明什么也瞧不见,却晓得脑袋将成大西瓜,他吓得魂飞魄散,大喊道:“弟兄们,别愣着呀”宋通明喊得惨,却没人晓得该怎么就他。毕竟敌方招式太过诡异,究竟使得是刀,是剑,是掌力,是暗器,全然瞧不出来,却该怎么替他挡架

gu903();卢云见状不妙,忙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铜钱,正要屈指弹射,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剑光奔向了黑衣人得喉头,竟是又快又准。卢云心下大喜,暗道:“好个围魏救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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