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善穆义勇人(1)_英雄志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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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驰电掣,大街上来了一条黑龙,但见一名少年拖着魔刀,化作了一条黑龙,沿途狂奔而去。那黑影所过之处,街道两旁的灯笼全数摇晃熄灭,足见此人脚力若飞,劲风扑面如刀。

今夜一场大战,伍崇卿受伤极重,非但喉咙有伤,胸膛肚腹也都是淤血,好似随时都会倒地。只是他手上还有一柄业火魔刀,每逢要倒地不起,他便朝刀柄上一握,便又让他爆发气力,脚下竟是越奔越快,转眼便奔出了数百尺。

嗖嗖、嗖嗖四下射来了无数暗器,只见道路两旁埋伏了无数黑衣人,又是十字弯、又是金钱镖、又是铁菩提种种暗器如满天花雨,扑天盖地而来,一时蔚为奇观。

伍崇卿身法极快,暗器虽说密集,却没一件射得着他。可背后的卢云却惨了,他紧追在崇卿背后,大批暗器失了准头,却都把他当成了箭靶子。dfngt

猛听嘎地一声锐响,天边冲起了两只神鹰,盘旋翱翔,竟从天上盯住了崇卿。

卢云暗暗惊惧:“又追来了。”

心念刚起,但听背后脚步声大作,大批黑衣人已然追出,一时之间,街上鬼影重重,连屋顶上也有身影起伏,一只只如同跳蚤踊跃,不知来了多少好手。

卢云紧追伍崇卿,边追边想,看今夜怪事一椿接着一椿,自己本是去万福楼看戏的,孰料先给一位琦小姐看上了,白吃白喝一顿,其后又撞见了苏颖超、伍崇卿,二人大打出手,最后黑衣鬼众全冒了出来,便让卢云见到了大掌柜。

想到那位大掌柜,卢云自是不寒而栗。此人武功不只高,尚且精准无比,自己与他斗智斗力,全数落居下风。尤其最让卢云起疑的,却是那人的说话调子,他的话虽平平淡淡,却又胸有成竹,那模样好生熟悉,竟与一位故人好生神似。

卢云深深吸了口气,不由又想到那个铁脚大汉。

适才万福楼里混战厮杀,场面紊乱,谁也没机会说话。可卢云眼里看得明白,那铁脚大汉正是秦仲海,也只有这位飞扬跋扈的老友,方才有这个胆识直闯万福楼,打得黑衣鬼众魂不附体。看来他真像是那个传说中的怒王了。这般骁勇气势,天下几人能够

怒王、大掌柜这些人都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他们大模样似曾相识,却又让人觉得遥不可及。忽然间,卢云微起唏嘘,想想自己离开尘世真的很久了,久到什么人也认不得了。

整整缺席了十年,如今卢云终于回来了。现下他拼命追着崇卿,便像在追逐失去的那段光阴。他想知道过去十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把这些熟人变得如此面目生疏

人间一切变故,全数起源于那方玉玺,卢云今夜一定要找到崇卿,把事情问个明白。

正思索间,背后马嘶啡啡,竟有追兵来了,卢云醒了过来,赶忙回头察看,只见街上雪泥飞洒,一十九匹骏马一字排开,声势极为浩大,不免让人大吃一惊。

轰隆轰隆,大街上快马奔驰,看这一十九匹骏马通体雪白,四足却呈深黑,想来都是西域名种良马。果不其然,卢云才看了这么一会儿,七十六只马蹄践踏震地,轰隆隆作响,已然追到自己背后不远。

卢云心下一凛,没料到这一十九骑来得如此快法,正要加紧脚步奔逃,忽然一骑逼到了身旁,转眼便与卢云齐头并进。看马上乘客戴了一指黄金指环,正是金凌霜本人到了。

卢云满心戒备,正待提气护身,金老儿却未拔剑出招,只是侧头打量卢云,似有什么话说。

这两人其实都是昆仑高手,金凌霜是剑神卓凌昭的师弟,卢云却是剑神古谱的唯一传人,彼此间可说渊源极深。卢云不知对方意欲如何,正起疑间,却见金凌霜伸出了黄金指环,朝卢云的怀里指了指。

卢云心下一凛:“他他想说什么为何指着我怀里莫非莫非我带了什么”

猛地想起身上还带了一封信,卢云不觉啊了一声,暗道:“灵言玄志他说得是这封信么”

卢云想了起来,他的怀里还藏着一封信,正是胡媚儿送来的,她自称受杨肃观所托,专程转交给自己,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拆封。

想起胡媚儿身上也有那幅烙印,卢云呼吸不由加促,当年他和胡媚儿一起逃亡南下,路上更曾遭遇了伏击,好像便是金凌霜、屠凌心这两人出手,如此说来,莫非十年前朝廷里便隐藏了这个镇国铁卫只不知那大掌柜究竟有何能耐,为何连胡媚儿也转而投靠他了

卢云深深吸了口气,眼看金凌霜驾马狂奔,便在前方不远,便想追上问个明白,忽然街上一声大响,一道紫光闪过,伍崇卿身子骤然转向,化出了一个直角,直奔宣武门大街。

伍崇卿转弯了,事前毫无迹象可循,这真龙身法一露,黑衣人立时摔倒了一排,金凌霜等人骑在马上,更是猝不及防,慌张下只能急拉缰绳,马儿啡啡嘶鸣,全数人立起来。众人虽说武功精强,却还是有不少人坠下了马背。

卢云也冲过头了,伍崇卿稍一转身,他便一个踉跄,冲入了琉璃坊大街,眼看一家店铺迎面而来,双足猛朝地下一钉,黏劲生出,双手前后摇晃,总算没把店里东西撞个稀烂。

卢云满面狼狈,喘息不已,他急急回头来看,只见宣武门大街人影飞动,金凌霜等人整队已毕,便又开始追逐崇卿了。只见当先奔跑的是崇卿本人,其次则是金凌霜率领的一十八骑,再来则是大批黑衣人,或于屋顶奔跑,或于地下奔驰,人人身法快绝,想来都练过极上乘的轻功身法。

卢云武功驳杂,学过不少名家功夫,却没练过真正的轻功,要与这批武林高手比快,自是相形见绌。他见众人越奔越远,自知追赶不上了,索性缓下脚来,凝视着伍崇卿的背影。

今夜此时,不计代价,他一定要与崇卿孩儿面对面,把话问个明白。

卢云决心一下,霎时胸腔鼓起,徐徐吸气,只觉灵台清明,物我两忘,好似站回了水瀑孤岛,等候下一个大浪迎面而来。

“卢叔叔”忽然间,耳边好似听到了崇卿的低呼,他如是说,“救救我们”

蓦然之间,气力爆发,卢云震脚跨下,这一脚力达万斤,当真重如泰山之威,动如武雷轰鸣,但见脚下青石地板碎屑纷飞,卢云也开始飞奔了。

砰砰砰左腿起,右腿落,卢云举足发力时,莫不踩得青石地板受力破裂,靠着这股大力,身子如受火药迸发,明明身子犹在加速,另一足却又朝地上重重踩落,顺道便又快了一倍。眨眼之间,他已连过数十丈,一举追近了黑衣人队伍。

这不是轻功,而是腿劲,正是从水瀑里锻炼来的。

真气贯入双腿,气凝如山,卢云双腿如刺如枪,每一步都是发足气力,半晌不到,便已追过了大批黑衣人,几人乘势想来阻击,卢云脚步却踩得极重,只见地下石板尽皆碎裂,如暗器般四下飞射,逼得黑衣人左右闪躲,竟没人能近他三尺。

劲风刮面如刀,约摸又过一里,已能见到大批铁骑,卢云心下大喜,知道崇卿便在不远,他抡足气力,脚步踏得更重,霎时之间,赶过了快马,已然见到了地下烧出的刀痕。

武崇卿手拖铁链,带着磨刀向前飞奔。卢云深深吸气,正待靠近说话,却听崇卿吐气扬声,一阵紫光闪过,身子赫然向右急扑,竟而窜入了一处窄巷之中。

这回卢云早已有备,便也奋起腿劲,狠狠把身子向右急偏,尾随而进。

巷弄极窄,仅容一人通行,金凌霜等人骑着马,全部都给阻在外头了。便只剩卢云与崇卿前追后逐。只是卢云没练过真龙身法,他入巷时发力过猛,立时撞上了民房,哄地大响传过,泥沙嗖嗖而下,肩膀却又撞上另一石墙,跌跌撞撞十来步,好容易稳下身形,又是一只竹杆当头打来。

卢云大吃一惊,急忙低头避让,却见面前锅铲瓢盆、水桶夜壶,一发都给吴崇卿抛了过来。

此地是百姓民家,什么东西都搁在后门巷子里,脏乱不堪。看武崇卿好不可恶,随手一抛,面前又是大粪,又是臭尿,还有无数馊水拉稀,全送给了卢叔叔,可怜卢云就只有这身褐衣长袍,岂能不加自保一时只能蹿高伏低,狼狈无已。

“崇卿我有话跟你说,崇卿”

卢云又惊又急,不知这少年为何躲着自己。

他猛地纵身起跳,从杂物上飞了过去,右手暴长,便朝武崇卿背后抓落,喊道:“崇卿,别跑了”

喝地一声,武崇卿向前俯冲,身上爆出紫电,化解了卢云掌中的粘劲,随即身子转过直角,便窜入了另一条窄巷。卢云苦笑不已,自知比不过他的快绝身法,霎时使出了狗吃屎的绝招,奋力飞身扑出,总算也抱住了崇卿的小腿,喊道:“站住了”

正要一鼓作气扯倒他,猛的听当啷啷铁链大响,魔刀凌空飞来,刹那之间,刀柄紧握,人刀合一,卢云心下大叫不妙,果然一股霸悍劲力传来,震得卢云掌心一麻被迫放开了手。披罗紫气给魔刀激发了,那气劲之猛,威力之强,便如大掌柜怒王亲自出手,卢云内力深厚,可要想将他制服,欲又谈何容易“喝”

伍崇卿全身布满紫电,身子向上起跳,便从一片民房中飞身而出,卢云也是哈的一声,奋起脚劲,旱地拔葱,飞身而起。

两人一前一后的起跳,卢云来到了半空,只见脚下全是民房屋顶,入目所及却见不到崇卿的影子,不知这少年躲到了何处,正起疑间,忽听头顶嘎嘎锐响似是猛禽所发,卢云转头急急来看这才发现背后是座高大城墙,上书:大名门。

但见城头上两只神鹰盘旋,城墙处却攀了一名少年,正是崇卿。正往城头飞身而上。

看这崇卿好强的轻功,竟然沿城墙飞奔而上,脚尖每在光溜溜的城墙上一点,身子立时拔高一丈,竟是如履平地。

北京分为内外两城,外墙南门便是大名鼎鼎的永定门,至于内墙南门,则是这座大名门,当年杨箫观的老家便在这一带。卢云无暇细想一个纵越飞扑,便也扑到了城墙边上,一个深深的吐纳过后,掌中生出了黏劲,便如壁虎游墙般攀缘而去。

卢云虽无真龙身法,却也有自己的爬墙功夫,当年西出阳关,便是以次背负公主,在万韧悬崖上攀爬逃命,如今功力之强早非昔比,看他攀爬极快,手上每一发力,便上升七八尺,奈何自己手脚虽快,崇卿更快,数个纵跃后便要翻上墙头。

卢云暗暗焦急,自知要追丢人了,还想着该如何栏人,猛听嗖的一声破空声响,城下有人射出了一箭,直朝伍崇卿背心射去。卢云心中一凛:追兵到了来箭射到了背后,伍崇卿头也不回,只伸出区区二指,便将暗箭轻轻夹住了,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卢云暗暗喝彩:“好小子,真有你的。”

伍崇卿自恃身法精强,又加魔刀在手,自不把这一箭放在眼里,只见他脚下发力正要一鼓作气翻上城头,却听“嗖嗖”连声,满天尽是破空劲声,竟有数百只飞箭从天而降。

伍崇卿人在半空中,身无依附,只听他嘿的一声,气劲略松身子被迫向下一沉,连滑二十余尺,强弓硬弩便失了准头,全数射在了城墙上,一时火光四射,石墙给射的坑坑洼洼,石花碎粉全坠了下来。

镇国铁卫主力已到,卢云急急转头来看,只见小港里藏了大批黑衣人,一个个弯弓搭箭,朝城头连发连射,就是不让崇卿攀上城头。

卢云怔怔看着,忽然箭矢如雨而来,黑衣人竟也发觉了自己,遍也一并射来。

卢云啊的一声赶忙是开了黏劲,东攀西爬,如壁虎般游墙逃命,不忘朝崇卿喊叫:“快过来,咱们从城下走”

满天箭雨之中卢云频频催促,伍崇卿却毫不理睬,只见他深深吸了口气,把铁链向上一提,听的当啷啷的大响,一道业火横空而过,魔刀连着刀削扫了出去,便将箭雨全部震落下去。

夜空满布火光,伍崇卿的魁梧身影,好似真是北龙王化身,顾盼自雄,他见再无人打扰,立时举脚朝墙上一蹬,身形上拔两丈有余,正要一举飞过城头,猛听嗖的一声,有是一箭破空而来。

这一箭功力深厚,夜空中看去,箭头隐隐闪烁摄人光芒,卢云心下醒悟金凌霜到了。

来箭破空甚急,正是镇国铁卫四当家金凌霜亲自出手,威力岂同小可

此时伍崇卿身在空中距城头仅数尺不到,若给此箭逼下,去想要再一步登天,则是难上加难,当下他也不闪躲,当啷声中,崇卿提起了铁链,魔刀再次飞上了天。

他探手而出,凌空来抓刀柄,便要将飞箭击落下去,却听的卢云大喊道:“不好,崇卿,你中计了”

风声猝响,城下第二道金光蹿起,划破夜空,金凌霜再发一箭,瞧那箭矢所去方向正是射向了伍崇卿的手掌。

此乃欲擒故纵之计,看第二箭来势奇快,竟胜过第一箭十倍不止,那只箭裹在璀璨金茫之中,声势极为惊人,转眼便要超过第一箭,后发先至,竟要将伍崇卿的右掌钉在墙上。

金凌霜心思慎密,早把崇卿的举动算的一清二楚,先前射出的第一箭,只用了区区两成力,专来引诱崇卿拔刀,殊不知第二箭全力以赴,才是精华所在。看崇卿探手来取魔刀,等同是把手掌送了上来,刚巧让金凌霜射个正着。

情势险峻异常,城下双箭一前一后而来,伍崇卿若想脱身自保,便得缩手回去,可他的手掌一旦躲开了,来箭便会射断刀上铁链,届时魔刀坠到了城下,自要给黑衣人叼回家去;可崇卿若是执意不放,右掌岂不给来箭钉死墙上,到时城下万箭齐发,还不给射成了刺猬

姜是老的辣,伍崇卿进不得、退不得、上不去、下不来,已然身陷维谷。咬牙切齿中,猛听他怪吼一声,却还是伸手抓向魔刀。

卢云心下大急,偏偏自己又没带兵器,救不得人,情急之下只能运起真气,掌心白光透出,反手便朝城墙重重一拍,轰然巨响中,墙上破出碗大深洞,力道反震而来,便也让卢云飞上了天。

双方相距颇远,卢云半空伸出双手,急朝崇卿扑去,喊道:“崇卿放下魔刀跳过来”

伍崇卿绝不缩手,看他挂在墙上,左手支撑身子,右手却直取魔刀,正危机间,忽见城墙上探来一双雪白素手,提声喊道:“伍崇卿拉住我”

嗓音清亮,说不出的悦耳,卢云不觉张大了嘴,暗道:“女孩儿”

城头上确实来了一个姑娘,她俯身探手,垂落了一头秀发,竟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拉住了人,但听一声长啸,伍崇卿左手使力,带的身子拔起丈余,魔刀便也跟着飞了上天。

当当两声响,城墙火光乍现,情势险到颠毫。一箭碰上了城头,损毁折断,坠于城下;另一箭却钉上了城墙,直没入羽,足见箭上真力何其浑厚。

“又跑了”

城下黑衣人暴跳如雷,一看伍崇卿逃了,有气没处发,便把卢云当成了活靶,乱箭来射,那两只神鹰也发起了脾气,便朝卢云乱啄乱扑,好似要一泄心头之恨。

卢云向来倒霉,给两头神鹰一逼,便又摔落了数丈,背后大批飞箭射来,更逼得他险象环生。

卢云趴在城墙上,狼狈无已,心里却是又惊又气,看魔刀又不在自己身上,这帮人干啥来找自己麻烦只能在墙上四处游爬,躲避来箭。城下黑衣人却也无聊,东一箭、西一箭,夹杂着操爹干娘的粗话,竟把卢云当成了活靶子,打猎寻乐。

卢云叫苦连天,正东躲西藏间,却听城下传来尖锐呼啸,听得金凌霜远远喊叫:“全军听令转进内城”

话声甫落,远处一枚火炮飞上了天,炸的夜空璀璨如昼。黑衣人不分远近,一见号令,便都停下手来,朝炮仗来处聚拢。卢云心下一宽,想到:“还是金凌霜明理,这可收兵了。”

看这镇国铁卫不知是何来历,行事极隐讳,偏又极嚣张,看他们大半夜的释放火炮,难道不怕引来巡城官差查看卢云趴在墙上,凝目去看金凌霜的身影,心中又想:“对了,我该不该告诉他,卓凌昭的剑经在我手上”

十年下来,剑神古谱早已烂熟于胸,只是那日自己离开水瀑时,自知九死一生,便讲经书留在水帘洞中,并未将之带走,只是不论如何,自己一身武功都出于昆仑所赐,念在卓凌昭的情分上,自己总是欠着昆仑门下一分人情。

想起了贵州的小白龙,卢云心里忽起温馨之感。那时他坠入水瀑,曾在瀑布孤岛救了一名小瞎子,便也把剑豹传给了他,算市委昆仑派添了个新人。

他心里忽发奇想:“是了,来日我若能劝得金凌霜,屠凌异改过向善,再到贵州找回小白龙,昆仑山岂不要重新开张了”

这许多年头纷纷来去,看似过了许久其实都是一瞬之事,正想间,远处大明门竟然开启了,只见大批黑衣人随着金凌霜鱼贯走入了内城。

时在四更天,大明门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当开启,可镇国铁卫真有门路,居然能让官差提早一个时辰开门,当真神通广大之至。卢云无心多想什么,一见对方收兵远走,便也急急攀上了城头,喊:“崇卿追兵从城内来了,你快跟我走吧”

月硬西斜,长夜将至,城头黑漆漆的,没见到一个守卒,自然也没瞧到崇卿的身影。

卢云毫不气馁,仍是没住口的喊,左顾右盼间,忽见城下一条街道,街角处搁着一只担架,其上躺了一名男子,看他呼吸急促受伤不清,手上却抱着一柄黑黝黝的大刀,却不是崇卿是谁

卢云心下大喜,自知找到人了。只是这城墙实在太高了。绝不能一口气跳下,他见城边有处石梯,便远远扑了过去,双脚在师阶上一点,便又纵到了一棵大树上,身子翻转,跳上了一处民房,随即翻落下地,迈步狂奔而去。

“崇卿崇卿”

两旁相距极远,卢云却是迫不及待,便放声喊叫起来。

正喊间,忽然担架给人拖走了,卢云吃了一惊,凝目去看,只见一名女子气喘吁吁,奋力拖着担架,想来便是方才在城头上见到的那名女子。卢云脚下急起直追,喊到:“且慢”

等等我“那女子置若恍闻,只管急急拖着担架,来到了一处围墙,慢慢树影遮敝视线,便瞧不见人了。”

卢云又惊又急,赶忙拔腿狂奔,待追到了墙下,却见地下摆着一副空担架,虽只双眼一眯的功夫,伍崇卿竟又不见了。卢云嘿了一声,不知何以如此,他四下张望,忽见围墙边有个缝隙,恰容一人通过,霎时心下一醒,已知崇卿是从这儿走了。

卢云更不打话,赶忙穿墙过缝,正要再喊,不觉又咦了一声。

崇卿又不见了,围墙里空荡荡的,乃是一块废地,墙边搁着些木材石料,当是要起造新屋之用。只是说也奇怪,就是没看到人。卢云满心迷惑,只得再次喊道:“崇卿”

崇卿你别躲着我快出来吧“这块空地极大,毫无遮敝躲藏之处,说来那女子身法再快,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卢云毫不死心,正急急搜查间,猛见院中人影一闪,迅捷异常,直朝空地一角奔过。”

“崇卿”

卢云急忙尾随过去,那人身法颇快,不过这回卢云更快,他奋力一个纵跃,正要抓住那条黑影,岂料双眼一眨,那黑影竟尔消失无踪。

卢云错愕不已,低头去看,面前却有一口水井,那黑影竟是跳了下去。卢云大惊失色,没想崇卿怕自己怕到了这个地步,忙趴在井边,朝下头喊话:“崇卿是你在里头么”

适才那人一定是伍崇卿。否则身法决没有这般快。卢云连喊几声,但听回音隐隐,井里头黑黝黝的望不见底,不知有多深。卢云见崇卿迟迟不答,怕就怕他身上伤势太重,竟然摔伤在井里了。他在院子里找了一截树枝,随即打燃火折,做了一支火把。朝井里喊道:“崇卿我要下来了你别别怕我卢叔叔不会害你的”

喊着喊,便已跨过了井栏,纵身而下。

若在十年前,卢云一定不敢贸然下井。可此时他神功已成,世上能为难他的人并不多。纵使遇上了大掌柜、怒王,只要双方以真功夫较量,不用心机诡诈,他也无所畏惧。

轰嗖嗖轰嗖嗖黑暗淹没了身子,卢云一路坠下,仿佛无止无尽。

这口井比想象来得深,卢云下去了十来尺,始终没见底,便运起掌中黏劲,朝井栏一帖,连拍连打,稳住了身形。随即喊道:“崇卿”

嘻嘻

卢云听到了笑声,不由心下一凛,急忙再喝:“崇卿是你在发笑吗”

霎时放开开了手,连坠数十尺,听得砰得一声,地下烂泥四溅,青苔翻起,卢云喝得一声,双手撑开,全身布满气劲,卢云站上实地,左右查看,只见井底干枯无水,唯见满地青苔烂泥,此外空无一物。卢云愕然半晌,随即大吼一声:“伍崇卿”

声音震荡,井底回音大作,自然没人回答自己。

卢云叹了口气,心道:“看我整晚恍恍忽忽的,可别把自己逼疯了。”

追逐了一整夜,一无所获,卢云不由苦笑起来。其实想想也算了,自己何必急成这样

这伍崇卿又不是什么天涯漂泊客,他是伍定远的儿子,必然住在大都督府里,自己若要见它,只管登门造访便是,到时候他总不能夺门而逃吧

话虽如此,可想到要与伍氏夫妇见面,卢云不由深深叹息,大感烦心。

自从目睹镇国铁卫这批人后,卢云心里慢慢也清楚了,晓得柳昂天之死另有隐情,未必与伍定远有关,只是说来麻烦,便算伍定远不知情,可万一艳婷居然涉及其中,自己却该怎么办

艳婷的嫌疑实在太重了,那玉玺是他交给伍崇卿的,决计洗不掉罪名,可要是她真有意害死侯爷,自己该怎么做呢难不成要当着伍定远的面打死他老婆,剜心祭拜柳昂天么

卢云是个多情人,对流昂天有份心意,同样的,他对伍定远更有一份真情。

他并不热衷于报仇雪恨,更不想对自己的旧友判生定死。然而自己再怎么样退让,都得查出当年的事情真相。这是自己的天职,无可推诿逃避。

卢云孤立井中,神情落寞,他默默叹气,自知伍崇卿不在井里,这要循原路攀上,忽然间目光一扫,却见到井底角落藏了一个洞穴,约莫有五尺长宽。

卢云心下一凛,方知这枯井里另有玄机。他急急蹲了下来,拿着火把去照那处洞穴,只见眼前黑森森的看不到底。他微微沈吟,便找了一小块石子,朝洞中射去,却听得破空声大作,慢慢远去,始终没触到洞底。卢云心下一凛,暗道:“莫非这是地底水脉”

父老相传,北京是永乐大帝所造,依国师刘伯温的灵感,加上天师姚感孝的图本,创造乐这座八臂哪吒城,从此驾驭了中国的龙脉。过去卢云并不相信这套风水,总以为是无稽之谈。可如今看来,这条龙脉其实真有其物,它就是中国的水脉。

地底水脉,连通五湖四海,想来当年凿井之人开挖到了此处,触及地下水源,才源源不绝流出了井水。只是近年干旱大作,使得井水枯竭,方显露出了这个深孔。

卢云心道:“看来崇卿可能躲在洞里,那也未可知。”

他拿着火把,正要朝洞中爬入,忽然心里出现了一个可怖的念头,竞让他微起战栗。

这个情景似曾相识,当年秦仲海与杨肃观少林大战,不也曾一起坠入一处地洞,而后朝廷怒苍开战,景泰覆灭、正统复辟,天下一切大不幸,全都出自那条不知名的秘道

潜龙当年地洞里关着一个人,就是天绝大师羁押的怒苍第一军师,潜龙

莫名之间,卢云害怕起来了,他自出水瀑以来,虽曾沮丧彷徨,却不曾感到害怕。

可此时好似自己只要爬入这个黑洞,便再也无法生还。

他内心踌躇,不知该不该进去,忽然想到柳昂天,顿时精神一振,寻思道:“说不得,当年侯爷之死,我也要负上一份责任,能为他上尽一份心,我岂能推却”

心念于此,再无一分犹豫。拿起了火把,已要设法进洞。

水道窄小,卢云先伸入两腿,举高了手,慢慢让下半身进去,忽然间,火把沾到了湿泥,竟尔熄灭了,卢云也不管这许多,一看下半身进去了水洞,慢慢也让肩膀进去,他缓缓放开了手,刹那间,身子竟尔急速滑落。

这条水道远比想象来得湿滑,不过卢云自恃神功已成,既来之,则安之,只要打定了主意,什么也不怕。一时只管顺势而下,至于等会儿要怎么离开此间,再想不迟。

身子一路滑下,去势甚快,这条水道竟似无止无尽,正感担忧间,忽然呼吸一畅,想来快要到底了,他急急伸出双掌,朝洞壁接连拍打,身形渐渐缓下。不旋踵,脚下一空,身子飞出了水道。卢云半空连翻筋斗,消弭了下滑之力,随即双掌撑开,脚踏实地。

四下里尽是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卢云凝视着黑沉前方,提气断喝:“崇卿”

崇卿崇卿崇卿

眼前一片漆黑,但听四周回音缭绕,这洞底竟似十分辽阔空旷。卢云拿起了火石,打出了火星,忽然见到了一个人,双眼流血,舌头外吐,便站在洞壁旁。

卢云大惊失色,立时向后跳跃,砰地一声过后,已然撞上了洞壁。正骇然间,后脑勺顶来了一根铁管,听得一人附耳道:“别动。”

gu903();“火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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