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但却灯光昏暗的卧室里,一曲广陵散在反复回荡间轻轻抚慰着躺在床上的老人。
时间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仅仅只是片刻,一曲广陵散终了,躺在床上的老人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就是卫燃吧?”这老爷子有气无力的问道。
“是我”卫燃站起身,捧着琴来到床边,“陶老爷子,幽泉我给你带来了。”
“坐”
陶老爷子气若游丝般的招呼了一句,等卫燃坐在床边之后,他也艰难的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卫燃放在他枕边的古琴幽泉。
“古材新制,声音雄浑使弹者气壮,不能...不能释手。”
陶老爷子喘了口气,继续说道,“虽古琴未易得此,无论新琴。散、泛、按皆有钟声,四弦尤雄隽,可谓奇极。如此新琴,他日不能测其所至。”
“这是藏琴录上对这床琴的记载。”卫燃喃喃自语的说道。
“是啊...”
陶老爷子痴迷的看着枕边的这床古琴,“我早就听洛象那孩子说,他师兄卫燃琴艺了得,颇有古拙之意,刚刚听你弹的半曲广陵散,才知道那孩子没有夸张。”
“陶老爷子谬赞了”卫燃谦虚的说道,这琴曲是金属本子教的,古拙不古拙的,他自己实在是分辨不出来。
“孩子,重新为我弹一曲广陵散怎么样?”陶老爷子轻轻拍了拍身下的铁架子床,“床底下有琴桌和蒲团。”
“荣幸之至,我用扶您起来吗?”
“坐不稳了,帮我翻个身吧。”陶老爷子遗憾的说道。
闻言,卫燃站起身,又弯下腰,帮这老爷子翻了个身让他保持着心脏在上方位的侧躺姿势。
额外又扫了一眼监护仪,他这才轻轻撩起一侧的床笠,从床底下抽出一张厚重的琴桌,这琴桌上,还摆着个用塑料袋装着的蒲团。
和目光期冀的陶老爷子对视了一眼,卫燃用袖子擦了擦琴桌上的灰尘,将古琴幽泉摆了上去,然后这才从那个落了不少灰的塑料袋里抽出一个草编的蒲团。
在琴桌旁重新盘腿坐在,卫燃脱掉了身上的黑色西装随手丢到一张椅子上,随后又取下了腕表和穗穗让他戴着的戒指揣进兜里,最后还给手机开启了静音模式,这才再次看向了床上的老人。
相互微微颔首,卫燃重新弹奏起了他会的第一首琴曲广陵散。
这明明是一首旋律康慨激昂,充斥着杀伐之气的琴曲,但床上那行将就木的百岁老人,他的眼角却滑落了一滴浑浊的泪水,他的眼神,也从那床古琴幽泉,挪到了枕边的那本摊开的相册上。显然,他肯定是从这琴曲里想到了什么。
相比那久久不愿放手的回忆,这琴曲却终有结束的时候。当这间温暖的卧室里重新恢复安静,陶老爷子缓慢的恢复了仰躺的姿势,闭上眼睛轻声呢喃着,“无憾了,这一曲广陵散就足够了,真好啊...这琴艺完全配得上幽泉这床琴。”
“老爷子,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卫燃抚平了琴弦之后问道。
“过来”陶老爷子费力的招了招手,卫燃也赶紧起身,抱着古琴幽泉重新坐在了床边。
“当初我想花500万求购这床琴你还记得吗?”陶老爷子将他满是老年斑的手搭在琴弦上问道。
“记得”
卫燃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陶老爷子却开口说道,“我快死的人了,再喜欢这床古琴,也终究是个身外之物。况且就算我得到这床琴,也干不出李世民那兰亭集序给自己陪葬的败兴事。
不过,卫燃小朋友,看在我这个将死之人的份儿上,我还是想厚着脸皮问你要两件东西。”
“陶老爷子请讲”卫燃认真的说道。
“藏琴录里说,幽泉这床琴,四弦尤雄隽,等我死后,就把这根琴弦解下来留给我做个念想怎么样?”陶老爷子说出了他想要的第一件东西。
“没问题”
卫燃干脆的点了点头表示了同意,这琴平时都是隋馨拿着在图书馆里演奏,用的也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丝弦,这老爷子既然想要,送他就是。
陶老爷子费力的扭头看了眼卫燃放在一边的琴盒,接着缓缓将视线移动到卫燃的脸上说道,“盛装幽泉的这个琴盒,是当初我爹拆了家里的黄花梨条桉取材打制的。卫燃小朋友,我想要这琴盒,当我死后的骨灰盒用,你舍得吗?”
“没什么不舍得的”卫燃笑了笑,语气温和的说道,“琴盒易得,琴痴难觅。”
“琴痴?好一个琴痴...”陶老爷子轻轻喘了口气,努力打起精神问道,“我听洛象那孩子说,你还会一曲酒狂?”
“对”卫燃点点头,“最近还学会了一曲列子御风,如果您想听,我可以都弹一遍。”
“能让他们也听一听吗?”
陶老爷子问道,“洛象那孩子在弹琴上没什么天资,倒是他爹广陵有些天赋,可惜,终究是和我一样碌碌无为...”
“陈老师曾说古琴悦己”
卫燃微笑着答道,“既然是弹给自己听的,碌碌无为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这孩子倒是比我看的开”陶老爷子艰难的摆摆手,“去吧,喊他们进来吧。”
“稍等”卫燃说完再次扫了眼监测仪,这才起身打开房门撩起了帘子。
“柳老先生?陈老师?”卫燃只喊了两声,斜对着的另一个房间门便被陈洛象从里面打开。
“陶老爷子喊大家都过去”卫燃指了指身后被自己带上的房门说道。
在他的招呼之下,陈洛象第一个出来帮忙撩起棉帘子,接着,他的师傅柳老先生以及陈广陵两口子相继从里面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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