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卫燃故作无奈的摊摊手,“在刚刚那个壮汉回来之前,我估计哪都不能去。”
查西凤笑了笑,却根本没敢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顺着话题介绍道,“这条三岔路山体岩洞一共连接了三个村子,刚刚我们下车的村子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现在那里叫东风排雷学校。”
稍作停顿,查西凤指了指刀班长棺椁所在方向,“那个方向通往我和当地合作建立的自然保护区,我养父活着的时候,就生活在那边的一个村子里,我当初也是被他放在那个村子里的水井边才获救的。”
说完,查西凤指着二人前方说道,“从这里出去,最近的村子有三个,其中一个村子以前叫柑竹村,那个村子的村民都已经搬走了,那里也是我养父活着的时候经常去的地方。”
“既然这样,我们就去柑竹村找找吧。”卫燃不置可否的做出了决定。
查西凤自然没什么意见,热情的引着卫燃往前走着,最终钻出了一个同样上锁的洞口。
“这里是排雷学校考试的地方,也是集中销毁爆炸物的地方。”
查西凤抬手指着远处的山谷说道,“我和我养父学习排雷的时候,我们总是把那些危险的爆炸物送到山谷里引爆,那里都被炸出来一个水塘了。”
话音未落,查西凤已经带着他走到山脚处的一座三层混凝土建筑门口,熟门熟路的问一个值班门外取来钥匙,驾驶着一辆华夏生产的首都吉普,带着卫燃沿着被水田夹在中间的水泥路开着。
这一路走来,查西凤介绍沿途情况的功夫,卫燃却已经从包里掏出了平板电脑,打开了卫星地图。
预料之中,此时此刻的坐标虽然和金属本子提供的坐标几乎重合,但实际上在一次次的放大之后,双方之间还是有五六公里的直线距离。
“这里就是柑竹村了”
当车子停下来,查西凤指着一座被水田包裹着的小村子说道,“之前一共只有17户,全都迁走了,那些房子是排雷学校的小博物馆,主要展出各种地雷。
另外,我养父活着的时候,几乎每个月都会来这里,去这村子的后山一待就是好几天。
据我了解,在1984年,这个村子曾经救助了一个白人,但他并没有活下来,反倒害死了他们的村长。”
“后来呢?”卫燃问道。
“后来那个白人就被埋在了村子后山”
查西凤解释道,“这个村子的人怕惹麻烦,根本就没敢说当年发生的事情,我之所以知道,还是我养父过世之后才从村民嘴里问出来的。
我怀疑和我养父有关,毕竟当年他俘虏我的时候,还俘虏了一个长官,我当时虽然因为被蒙着眼睛根本看不到对方,但根据我的推测,应该是同一个人。”
“你还问出来什么了?”卫燃不置可否的追问道。
“村民发现那个白人的位置”查西凤抬手指了个方向,“也是我养父经常去的位置。”
没有急着回应对方,卫燃继续放大卫星地图,仔细观察着村子后山的情况。
“那里面有雷区吗?”卫燃头也不抬的问道。
“这些年已经被排干净了”查西凤自信的答道。
“既然这样,我想去后山看看。”卫燃说完发出了邀请,“你要和我一起吗?”
“当然”
查西凤痛快的应承了下来,随后从吉普车的后备箱里拿了一支霰弹枪和一把排障刀,当仁不让的走在了最前面。
在他的带领下,两人沿着山间小径先爬到了山顶,接着又来到了后山的山谷里。
这片山谷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山石,石头上还残存着干涸的水位线以及青苔,显然,这里经常遭遇水淹。
“这里是山洪行洪的通道”
查西凤抬手指了指下游的方向说道,“在那里,山洪将会汇入一条河。”
摸出GpS看了一眼,这里距离金属本子提供的坐标尚有三四公里的距离,而金属本子提供的坐标点,明显在更上游的位置。
“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你的养父是从一片雷区里把你救下来的?”
卫燃一番斟酌之后引导着话题的方向,“那片雷区在什么地方?”
“那个方向?”查西凤指着上游的方向答道。
“我们沿着山谷走过去需要多久?”卫燃话虽如此,却已经朝着对方指引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非常远,如果翻山的话需要翻过三座山”
早已不再年轻的查西凤跟上卫燃的脚步介绍道,“另外,看这天气下午的时候肯定会有暴雨,我们不如先回去,至少准备些物资,再另外找些帮手再进去。”
“这些就麻烦您来安排怎么样?”
卫燃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准备沿着这条山谷往上游走走看。”
“你怀疑我养父的战友就在这条山谷里?”
查西凤摇了摇头说道,“这不太可能,我陪着我养父沿着这条山谷走了不知道多少遍,几乎每一块石头我们都翻过了。”
“既然走了很多遍,查同志肯定不介意再走一遍吧?”卫燃说话间,却根本没有停下脚步。
“我这就安排人手”
查西凤话音未落,已经摸出卫星电话拨了出去。见状,卫燃也再次掏出提前准备好的驱虫药水在全身各处喷了喷,随后又点燃了一颗红塔山,猛嘬了两口之后,用猩红的烟头烫掉了胳膊上刚刚出现的蚂蝗。
“你也喜欢抽这种烟?”查西凤挂掉电话之后好奇的问道,“我只闻味道就知道是红塔山。”
“你也喜欢?”
“我养父喜欢”
查西凤走在了卫燃的前面,一边带路一边回忆道,“他的烟瘾很大,但不是经常抽。想抽的时候,一天能抽一包多,那个时候,他还会喝酒,和华夏产的二锅头,或者西凤酒,喝哪个,全看他有多少钱。”
“要来一支吗?”卫燃说着,已经将烟盒递了过去。
“谢谢”
查西凤接过烟盒抽出一支熟练的点上,在将烟盒还给卫燃之后继续回忆着他和他养父刀班长的点点滴滴。
“轰隆隆!”
就在头顶响起一道闷雷的时候,身后也追来了一行年轻的小伙子。
这些小伙子肤色偏黑,身材普遍矮小,各个穿着轻便的从林学和速干衣裤,而且无一例外,他们都各自戴着一顶双面迷彩的奔尼帽。
“校长!”
领头的小伙子在放下和同伴用竹竿抬着的东西之后挺胸抬头敬了个礼,用越南语说道,“东风1班报道!”
“找个营地吧”查西凤随和的吩咐道,“山洪马上就要来了。”
“是!”
这个看着也就20出头的小伙子再次敬了个礼,随后招呼着他身后那些小伙子继续两两一组的用竹竿抬着物资就往山谷一侧的半山腰跑。
“我们也过去吧”查西凤换上了汉语,“再有最多10分钟山洪就要到了。”
“这都是你的学生?”卫燃饶有兴致的问道,“他们看起来更像是军人。”
“他们都是因为战场遗留的炸弹造就的孤儿”
查西凤顿了顿,又额外补充道,“和我一样,都是战争孤儿,所以我收养了他们,让他们学习排雷,凭借排雷的技术离开越难,去更好的地方生活,或者,或者死在雷区里,无论哪一种,都是不错的结局。”
“离开越难?我以为...”
“早在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说了我从不认为自己是越南人。”
查西凤一边往半山腰走一边自嘲的说道,“养父过世之后,我都不知道我算哪里人,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卫燃摇了摇头,这个美越混血,甚至可能是亚裔美国人和越难人的混血儿虽然在越难长大,但将他抚养成人的,却是个华夏老兵。
确实如他所说,在他的养父刀班长去世之后,他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就像...就像没了根的浮萍。此后半生,他唯一的寄托也就只剩下了他头上那顶大五叶迷彩花纹朝上,虎斑迷彩内里的奔尼帽。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油锯的轰鸣传进了两人的耳朵里,很快,半山腰处的一棵热带乔木被那些排雷学员们锯断,只用极短的时间便整理出了一块足够他们十多号人休息的营地,顺便还不忘在营地周围洒满了驱赶蛇虫的药粉,并且挖掘出了至关重要的排水沟。
当卫燃和查西凤二人在渐渐掉下来的雨点中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些小伙子们已经动作麻利的搭好了三顶大小不一的帐篷,以及一块足够大也足够显眼,以至于让人难免怀疑下面是不是藏了什么新式飞机的尼龙布天幕。
此时,这些小伙子们正在这天幕下合力挖掘着散烟灶呢——华夏式的散烟灶,那灶台上,甚至还有一口华夏式的行军锅。
“咔嚓!”
又是一声闷雷在头顶炸响,汹涌的暴雨也在眨眼间倾盆而下。他们刚刚逗留的山谷中,更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出现了浑浊且混杂着各种漂浮物的山洪。
这一切,都像是1984年那个刻骨铭心的春天一样,让太多太多的人魂牵梦绕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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