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边前脚布置完了那些装样子的胶卷,安格斯也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我得到消息,你们今天拍下了那些含棒人在那个村子的屠杀?」安格斯不等停下脚步,便格外直白的问道。
「你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扎克用一个问题间接肯定了对方的猜测。
「其他直升机的飞行员从那些含棒人嘴里得知的」
安格斯顿了顿,愈发直白的问道,「朋友们,你们不会打算把那些玩笑也登上报纸吧?」
「你在想什么?」扎克哭笑不得的摇头摆手道,「我只是留作纪念罢了。」
「纪念?」
安格斯扭头看了眼外面,压低了声音说道,「听着,朋友们,如果你们不想给我们惹来麻烦,更不想给你们自己惹来麻烦,不如把你们拍下的胶卷和胶片盒交给我怎么样?」
「麻烦?」
扎克摸出打火机点燃了一颗香烟,喷云吐雾的问道,「什么麻烦?」
「足够把你们永远留在战场的麻烦」安格斯低声说道。
「安格斯,不不不,驯兽师先生,我们是记者,是摄影师。」扎克认真的说道,「没有人能从我们的手里抢走我们拍下的每一张底片,就像没有人能从你的手上抢走你的武器一样。」
「如果你喜欢,我的武器从现在开始是你的了。」
安格斯说着,干脆的拔出了腰间的1911手枪「哐当」一声丢在桌子上,接着又取下了他仍旧背在肩上的那支m79榴弹发射器放在了桌子上。
「游戏不是这么玩的」
扎克的态度也跟着认真了一些,「安格斯,没有人能从记者和摄影师的手里抢走他们的相机和底片,那些同样是我们用生命换来的。」
「但是你们可能会为了这些东西失去生命!」安格斯低声提醒道。
「还是不说这个了」
扎克摆摆手转移了话题,「野猪乔治排长呢?他在营地吗?现在采访和拍摄都结束了,我想和他谈谈返回岘港的问题了。」
「你的运气不错」
安格斯重新拿起他的武器低声说道,「他今天不在,带领另外两个班执行周围的清剿任务了。」
「这叫运气不错?」
「如果他知道你拍下了含棒人的屠杀,而且拒绝交出那些底片,你恐怕...」
说到这里,安格斯却摇了摇头,「算了,你们不愿意交出来我也没办法,扎克,看在朋友的份儿上,你真的不会把那些东西发布到报纸上吧?」
「你觉得我会吗?」扎克反问道,「或者你觉得我是白痴吗?」
「藏好你们的胶卷和胶片盒」
安格斯最后说道,「我会帮忙想想办法,让你们尽快返回岘港的。」
「谢谢!我的朋友!」
扎克眉开眼笑的和对方碰了碰拳头,「总之,放心吧安格斯,我下次寄回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报导,只会是关于野猪乔治排长和他的t队的,而且我保证,在我的报导里肯定有你的照片。」
「把你们的东西藏好」安格斯最后嘱咐了一句,随后转身离开了这栋木板房子。
目送着对方走远,黎友福皱着眉头问道,「所以他算朋友还是...」
「什么都不算」
扎克将手里的半截香烟顺着窗子弹出去,答非所问的说道,「记者和摄影师不一定必须秉持正义,但必须客观公正,用手里的镜头记录事实,并且将记录下的一切毫无保留不带立场的展示给公众。」
说到这里,扎克深吸一口气,「其他的,包括友谊,暂时交给上帝保管吧。」
「你们
的上帝真是啥屁事儿都管」
卫燃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端着他的洗漱用具以及之前脱下来的那套四等人制服钻进了浴室。
好好的洗了个澡,顺便把身上这套湿透的迷彩服也手搓了一遍,等他出来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饭菜了。
「是安格斯送来的」扎克走进浴室的同时解释道,「他还送来了冰啤酒。」
「从这一点来说,他确实是我们的好朋友。」卫燃笑着说道。
「当然,抛开我们的职业,我们和安格斯当然是好朋友。」
扎克说完,已经从里面关上了浴室的木门。
「维克多先生」
只穿着一条湿透的短裤的黎友福一边擦拭着他和扎克的相机一边低声问道,「您为什么要杀...」
「杀什么?」卫燃不等对方说完便反问道,顺便还朝着对方使了个眼色。
见状,黎友福笑了笑,拿起当初卫燃送他的笔记本和钢笔,撕下来一张写道,「您为什么要杀那几个含棒士兵?」
「不小心」
卫燃直白的敷衍道。
「不小心?」黎友福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扯淡的回答。
「好吧,手痒」卫燃给出了第二个理由。
「算了」黎友福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您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你有什么理由吗?」卫燃却没有放过这个话题,反而又抛了回去。
「为了...」黎友福想了想,「为了正义?」
「正义?」
已经挂好了衣服的卫燃翻出当初对方送给自己的那块麂皮,一边擦拭着属于自己的相机一边继续着这个问题,「你觉得正义在哪一边?」
「在哪一边?」黎友福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却陷入了沉默。
「不如我换个问题?」「什么问题?」黎友福心不在焉的问道。
「当初我们来牛棚营地的路上曾经遭遇了袭击」
卫燃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初那个拉响手榴弹的女孩儿最后和你说了什么?」
话音未落,黎友福便打了个哆嗦,他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瞬间的慌乱。
许久之后,他最终还是艰难的开口答道,「她...她问我,为什么要做越难的叛徒,为什么要做美国人的狗。」
「你有答案吗?」卫燃自言自语般的问道。
黎友福闻言摇了摇头,彷徨无措的答道,「在那之前,在今天亲眼目睹那个村子发生的一切之前,我一直很期待成为一个美国人的。」
「现在呢?」
「我不知道」黎友福给出回答的时候,那张年轻的脸上已经只有苦涩。
「我不太认同扎克的观点」
卫燃将手里的麂皮随手一丢,一边给两台相机装上新的胶卷一边说道,「记者也好,摄影师也好,他们是可以有立场的,但仅限于正义和非正义,没有中间态。」
「什么意思?」
「我们相机和我们的钢笔就是我们的武器」
卫燃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点燃了黎友福提出问题的那张纸,随后又用这张纸引燃了一支香烟,「所以我们也必须在这场战争里选一边站。」
「你呢?」
「我早就已经做出选择了」卫燃笑着说道,语气也前所未有的坚定。
「早就做出选择了?」
黎友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丝的懵懂之色,「从...从什么时候?」
「那是很久之前了...」
卫燃猛嘬了两口烟,「但是和你差不多,也是在一个小
女孩儿在我面前拉响手榴弹的时候,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做出选择了。」
「她...她最后也说了什么吗?」黎友福带着一丝丝的期待问道。
「没有」
卫燃说话间却已经站起身,拎着他的相机慢悠悠的往房间外面走去,「不,她说了,她说了很多,所以我才做出了选择。」
「她...」
黎友福话都没说完,卫燃却已经离开了房间。
用力做了个深呼吸,黎友福看着桌子上属于自己的相机,一时间却陷入了茫然,又或者已经做出了决定。
牛棚营地外围,卫燃闲庭信步的走到了堆放彩虹除草剂的那片停机坪附近。
这附近的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橙剂等除草剂特有的香味,地面也依旧泥泞,那些战壕里,也依旧有南越「雇佣兵」帮忙守着。
甚至就连那些小孩子,也在原来的位置,用那口铁锅熬煮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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