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干燥”的草甸子上,卫燃站在自己的挑子边上,耳朵里听着刘班长的介绍。
“那是咱们卫生队的季护士,季春兰同志。”
刘班长说完又示意卫燃看向已经走到十米之内的那个喇嘛,“那是我们的奘族向导,算是向导吧
我们前天才遇到他的,他不会几句汉语,所以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们叫他江巴格桑,那应该是他的名字。”
应该?昨天才遇到?
卫燃对这个小队的组合愈发的好奇。
那位季护士和那位可能叫江巴格桑的喇嘛也已经趟着烂泥走上了草甸子。
这离着近了,卫燃也得以看清,无论是季护士还是江巴格桑,他们的年纪看起来都不大。
前者估计能有20岁就顶天了,同样一脸的菜色,同样满是补丁的红军制服,手里还拿着一掐杂草。
后者恐怕年纪还要小一些,两颊各有一团高原红,脸上还挂着个灿烂的有些刺眼的笑容。
他除了一只手拿着个转经轮,另一只手还有个包袱皮,里面同样有些杂草。
“这位同志是”季护士好奇的打量着正在打量自己的卫燃。
“这是卫燃同志”
刘班长帮忙介绍道,接着又把刚刚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番。
“你好,卫燃同志!”
季护士干脆利落的朝着卫燃敬了个礼,等卫燃下意识的回礼之后,又主动和他握了握手。
那一沾即分的触感,却让卫燃从对方的指尖感受到了冰冷的凉意,更注意到了她手上大大小小的划伤以及尚未痊愈的冻疮。
就在卫燃和季护士结束握手的时候,那个年轻的小喇嘛也学着季护士的样子朝着卫燃敬了个并不标准的军礼,并在后者下意识的回礼之后,脸上挂着愈发灿烂的笑容,砰砰作响的拍了拍他的胸脯,“江巴格桑!”
“卫燃!”卫燃学着对方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革命!抗日!同志!”
江巴格桑嘴里蹦出了三个发音并不标准的汉语词汇,接着再次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江巴格桑!”
虽然这语言沟通不算通畅,但卫燃也多少猜到了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相互认识之后,众人也就席地而坐的围拢在了那个名叫姜裕的病号战士身旁。
“我只找到这么多的野菜”
季护士说着,将手里那一掐最多不到二十颗的“杂草”放在了小喇嘛江巴格桑展开的包袱皮上。
相比她的收获,江巴格桑的收获并没有多多少,但却有一只最多核桃大的青蛙尸体以及一条最多只有小拇指大小的不知名小鱼。
“江巴格桑!你真厉害!这下咱们有肉汤喝了!”刘佑乡开心的说道。
“同志!”江巴格桑嘴里冒出了似乎是他仅会的几个汉语词汇之一,并且再次露出了一个干净又灿烂的笑容。
“来!咱们现在就做饭!”刘佑乡招呼道。
他这边话音未落,名叫李壮和张二娃的两名小战士便已经从病号姜裕身后靠着的那俩箩筐里取出了几样“厨具”。
这所谓的厨具,不过是一个形似二战德军伞兵盔,但却带有个把手的铜瓢,以及一把带有五色旗图案的搪瓷勺子罢了。
在卫燃的注视下,这俩小战士在将厨具交给刘班长之后,他们俩立刻又各自拿起一根木棍,熟练的挖开脚下潮乎乎的泥土。
只不过看他们那挖几下就要歇一歇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恐怕已经有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
借着起身在自己的那俩竹筐里翻找东西的功夫,卫燃也看了看他们的竹筐里的东西。
这俩竹筐里的东西实在是不多,第一个筐里,除了三个用草绳绑在一起的搪瓷缸子和两个木头塞子的铝水壶之外,还有几双成对绑起来的草鞋,两个卫燃的竹筐里也有类似造型的木制物件,除此之外便是一把把经过仔细整理之后捆起来的枯黄草茎。
另一个竹筐里,除了同样压在筐底的枯草之外,还有一个暗红色的包袱皮和两个粗布做的单挎包,以及一条补丁套着补丁的破毯子。
那包袱皮的颜色和小喇嘛身上的僧袍颜色完全一样,估计就是他的东西。
就连那俩单挎包都能轻易的找到对应的主人,其中一个包盖上缝着十字图案的红布,这应该是季护士的东西。
另一个则绣着镰锤的标志以及繁体的“劉”字,想来,这个包应该是刘班长的。
没有继续细看,卫燃从自己的竹筐里拿出了那个塞着一团布的搪瓷缸子。
小心的将那团布取出来解开,这里面却只装着两根火红的干辣椒和一小把青稞麦粒。
他甚至有把握,只要给他最多五分钟,他肯定能数清楚这些并不算多么饱满的麦粒一共有多少颗。
略作思索,他将这一小把麦粒用那块粗布重新包好塞回了搪瓷缸子,随后拿起了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英军水壶。
小心的拧开盖子,他却无奈的发现,当初他提前灌满了这水壶的加糖酥油茶被替换成了毫无营养的清水。
万幸,当初他硬塞进水壶套里的牦牛肉干倒是剩下了四根。
这些牦牛肉干每一根仅仅只有一次性打火机大小,如果被当作零食,恐怕根本坚持不了半小时就能被随便哪个牙齿健全的人给填进肚子里。
但卫燃却无比清楚的知道,这四根牛肉干说不定能救命!
习惯性的试图将这至关重要的水壶连同牛肉干一起收进金属本子,卫燃接着却是一愣,这水壶竟然收不回去!
难道是因为牛肉干?
卫燃将那几条肉干攥在手里再次试了试,却发现依旧收不回去。
难道那把抗日大刀也是?
卫燃连忙将肉干塞进水壶套里,随后将左手按在了那把抗日大刀上。果不其然,这刀还真就收不回去!
压下心头的不安,卫燃接着竹筐的掩护,试着从金属本子里取出了那支布鲁斯口琴,接着又立刻试着将其收回去,这次倒是不受任何的影响。
相机呢?
卫燃想了想,又如法炮制的取出和收回那台禄来双反试了试。同样,这台相机也不受任何的限制。
没敢继续耽搁,卫燃拿出那把抗日大刀当作挖掘工具,帮着小战士李壮以及张二娃掘开密布草根的泥土,用它们堆起了一个高出地面的灶台。
紧接着,他用这把抗日大刀,将李壮捡拾回来的那些湿漉漉的木柴竖着劈砍开,接着又从自己的竹筐上的一捆木柴里抽出几支一并劈开,并且格外熟练的劈砍出一些比筷子还细的木条。
“卫燃同志,把你的刀借给我用用吧。”刘佑乡等卫燃忙完之后问道。
闻言,卫燃痛快的将手里的抗日大刀递给了对方,后者也以那铜瓢的底为案板,将季护士以及小喇嘛采回来的野菜切成了段放进铜瓢里,接着又把那只小青蛙切开,和那条小鱼一起丢了进去。
只不过,虽然刘佑乡接下来从竹筐里取出了一个木头塞子的水壶,并且将里面的水倒进了铜瓢里,但却并没有急着点火,反而从筐里翻出了那俩卫燃筐里也有,但他却不清楚是什么的木制物件。
与此同时,小战士李壮和张二娃也熟门熟路的从筐里将那些枯黄的草茎,乃至他们刚刚捡回来的那些草茎全都拿出来摆在了尚未点燃的木柴边上,接着又拿起了几根木棍戳在了泥土里。
在卫燃略显茫然的注视下,除了小喇嘛江巴格桑以及意识不清醒的病号姜裕之外,其余四人像是打麻将似的围坐在一起,用那个卫燃不认识的物件以及那些枯黄的草茎开始了编织草鞋?
应该是草鞋吧?
卫燃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但却一点不耽误他把自己的竹筐里的那个木头物件拿出来,接着又随手薅了一把青草,学着他们的样子开始了编织工作。
好在,他之前虽然从未学过这门手艺,但却实在是不难。
只不过,还不等他把搓在一起的草绳绕着那四根经线穿上两个来回,小战士张二娃却递来了一大把枯黄的草茎,“卫燃同志,你怎么用青草打草鞋?用这个吧!”
“用青草不行吗?”卫燃好奇的问道。
“行是行,但根本走不了五里路就要散架喽!”
另一位小战士李壮说话间也同样递过来一把草茎,顺便也传授着他的经验,“看你这架势就知道以前没打过草鞋,这打草鞋必须用枯草,如果能混上些破布条废麻绳就更结实了。
可是可是不应该啊,卫燃同志,你是个挑夫吧?你怎么可能不会打草鞋?”
卫燃一边学着对方的模样把那些枯黄的草茎拧成草绳一边解释道,“我之前都是打赤脚的,更早之前,我有双千层底儿的布鞋呢。”
“过雪山之前我也有一双”
李壮美滋滋的附和道,“是支前的老乡送的呢,我一直都舍不得穿,直到开始爬雪山这才拿出来,可惜,这雪山是翻过去了,那双鞋也磨烂了。”
借着这个话题,学习打草鞋的卫燃也旁敲侧击的开始了套话,倒是那个小喇嘛江巴格桑,独自坐在篝火边,摇动着转经筒开始了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诵经。
当天色擦黑,卫燃也在刘班长等人的指导下打出了一双并不算多么漂亮的草鞋,顺便也对这一小队人以及目前的情况有了了解。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这是1936年的7月,具体哪天,在场的人却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们甚至已经记不清这是进入草地的第几天了,仅仅只是记得,他们是在前天遇到了的从身后追上来的小喇嘛江巴格桑。
其次,卫燃还在闲聊中得知,刘佑乡来自荆楚,李壮来自湘南,张二娃则来自赣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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