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色越来越亮,深山老林里的两人一驴也越走越快,只是出于某种默契,无论卫燃还是胡八指,甚至包括那头小毛驴都保持着安静。
相比这默契的安静,胡八指却将他的弓箭挂在了毛驴的脖子上,反而将那支铁砂枪端在了手里,显然,这林子里或许并不安全。
趁着这功夫,卫燃也在偷偷观察着那张用兽皮仔细包裹的猎弓。
就靠这个就能射的那么准
卫燃不由的有些走神,这要是在和平年代,这个称得上彪形大汉的胡八指,或许有机会去奥运赛场上争一争荣誉。
当然,他更清楚,想像后世狗屎一样的抗日神剧里用弓打鬼子纯粹就是做梦。
这种和手枪射程差不多的武器先不说训练成本有多高,想来个卧姿开火都费劲。
近乎下意识的,他又看向了对方手里端着的那支前装铁砂枪,那支枪并不算长,用的也是相对先进的火帽击发,只看做工就可以肯定,这支枪八成不是像大抬杆那样的自制土枪。
另一方面,即便只从这个胡八指的穿着也能看出来,他的生活条件应该还算不错。
可惜,现在不是开口询问的时候,他也只能压下心头的各种问题,踩着对方的脚印朝着未知的目的地一步步的走着。
等到太阳的脑瓜顶几乎和树梢平齐的时候,已经不记得翻过几道山梁的卫燃,也跟着胡八指停了下来。
此时,在他们的正前方不远,便有个也就一米多宽,一米五高的狭长山洞。
这山洞口有个木制的栅栏,洞口一侧,还借着山形地势搭了个地窝子。
“进去暖和暖和吧”
胡八指说话间已经把铁砂枪背在了肩上,在卫燃的帮助下把那些狗皮筒子和兽夹取下来,随后将毛驴牵进了山洞里,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卫燃还在地窝子门口站着呢。
“怎么不进去”胡八指朝卫燃问道。
“看看帮你做点什么”卫燃说道。
“不用”
胡八指说着已经打开地窝子的木门,弯腰钻了进去。
见状,卫燃这才跟着钻了进去。
都没等看清周围的一切,他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随后便看到了进门一侧用泥垒出来的火炉里猩红的炭火,以及架在边缘的一个搪瓷水壶。
“自己找地方坐”胡八指招呼了一句,他自己却已经捡起几根木柴丢进了炉子里。
选了个靠墙的位置,卫燃坐在了一块横放的,能有一米来长半米粗的原木上打量着这个窝棚。
说它是地窝子也好,说它是撮罗子也罢,这窝棚往地表之下深挖了能有一米五左右,大小顶天能有个四米见方,周围一圈,还用胳膊粗的棍子一根挨着一根的进行了加固。
地窝子中间,埋着一根大腿粗的柱子,挑着伞盖一样的屋顶,在这伞盖的最上头,还留了个脸盆底儿大小的天窗。
好在,紧挨着火炉的靠墙位置,有一个用石块泥砖垒砌的土坑,这土炕睡一个人宽敞,睡俩人就略显窄了一些,但因为这火炕的存在,却让这地窝子里格外的暖和。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刚刚还冷的打哆嗦的卫燃,已经觉得热得要冒汗了。胡八指也已经脱下他的大皮袄皮帽子,乃至挂在脖子上的手闷子挂在了中间那根柱子上。
也直到这个时候,卫燃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胡八指可能比自己还要年轻一些——他只是因为留着胡子而且声音嘶哑,这才显得比较“成熟”。
“脱鞋上炕”
脱了外衣的胡八指一边不容拒绝的说着,一边拎起泥炉子上的水壶,给卫燃倒了一杯热水。
“平时就你自己住在这儿”
卫燃接过搪瓷杯放在炕沿上,解开了破破烂烂的绑腿,随后又脱了那双高腰的靰鞡鞋,将他裹着破烂裹脚布的双脚解放出来。
“冬天打猎的窝棚”
那胡八指说话间,却探手拿起了卫燃刚刚脱下来的靰鞡鞋,将里面絮的那一层靰鞡草抽出来,顺手丢进了火炉里,“嗬!双层牛脊皮的七钉靰鞡鞋,地主家出身”
“地主家出身至于拿手榴弹换口吃的”卫燃自嘲的同时,也将脚上破破烂烂的裹脚布解了下来。
胡八指却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将他的靰鞡鞋靠在火炉边烘烤着,随后竟拿起了卫燃刚刚解下来的兔子皮绑腿和搭在炕沿的裹脚布转身就往外走。
“哎!你.”
“你歇着”胡八指话音未落,人已经穿门而出不知去了哪里。
见状,卫燃也只能摇摇头,解开了腰间的布条绳子腰带。
这是什么
都没等他把那件破棉袄的扣子解开,一个黄皮信封却从他后腰下摆的位置滑了出来,显然,这封信之前在他的怀里藏着,并且随着运动跑到了后腰的位置,这也是他之前没有发现它的原因。
捡起信封,这上面用毛笔写着“游击第壹队赵金戈”的字样,封口处,还牢牢的粘着一枚红黄色的不知名禽类羽毛。
鸡毛信
卫燃近乎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个,继而又开始好奇,这个赵金戈是谁,他和赵金玉又是什么关系。
没等他想明白,胡八指已经撩起厚实的破帘子弯腰钻了进来,此时,他的怀里还拎着个破破烂烂的麻袋包。
“把你身上那套破衣烂袄脱了吧”
胡八指说着,已经打开手里鼓鼓囊囊的麻袋包,从里面拽出来一套棉服丢到了炕上,随后又拽出来半条鬼子的行军毯,从袖口抽出那把用刺刀改制的小刀,将其一分为二,连同一条白毛巾一并丢给了卫燃。
“这都哪来的”
卫燃忙不迭的接过这些胡乱丢来的衣物问道,不说别的,这套棉衣棉裤可厚实多了,而且外面额外缝了一层麂皮,里面还缝了一层兔子皮,这一套穿在身上,想想就知道有多暖和。
“前些天射死了俩伪军,从他们身上抢来的。”
胡八指说着,又从麻袋里揪出来一套衬衣衬裤丢过来,“放心穿吧,早前俺就洗过了,不脏。”
“你呢”
卫燃接过最后丢过来的两件衣服问道,“我穿了的话你.”
“守着乱葬岗还能缺衣服穿”
胡八指说着,转身又钻出窝棚,等他再进来的时候,手里又多了一个麻袋包。
这一次,他从里面拿出来的,却是一顶狗皮帽子和一件似乎同样用狗皮缝制的大棉袄,外加两条狗皮绑腿。
将这两样也丢给卫燃,胡八指带着让卫燃不免悲凉的得意说道,“穿上试试,全都是用吃人狗的狗身上扒下来的皮做的,看看这毛!一根是一根的,赛钢针似的立挺!这皮子比狼皮还好呢。”
“这这不行,这太贵重了!”
卫燃连连摆手,他虽然来自后世,却也能看出来,这一套行头可绝对不便宜。
“你这人怎么娘们儿唧唧的!”
胡八指有着卫燃印象里的东北人独有的慷慨实在,不等说完,他已经重新抄起那俩麻袋,“壶里有热水,缸里有凉水,自己把身上擦洗擦洗再把衣服换上,我把旧衣服给你烧了,免得小鬼子的狗追着味找上来。”
说完,胡八指已经拎起卫燃的靰鞡鞋,转身离开了窝棚。
稍作犹豫,卫燃脱了身上脏兮兮带着臭烘烘味道的破衣烂袄,拿起墙角的木盆,兑上冷热水,将全身上下擦洗了一番,换上了对方帮自己准备的衣服。
仔细的将自己脱下来的衣物检查了一番,卫燃重新收好了那封不知道该送去什么地方的信,继续打量着这个温暖的窝棚。
这土炕上铺着皮褥子,下面垫着厚厚的一层松针和靰鞡草,头顶的那些椽架上,还吊着面口袋和大量的肉干,以及一些锅碗瓢盆之类的生活用品。
就像路上的时候他推测的那样,这是个过的还算富足的猎户。
重新掏出那封“鸡毛信”,卫燃将其举到头顶看了看,暗暗琢磨着,这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内容,以及最重要的,这个所谓的游击第一队,到底在什么地方。
没等他想明白,胡八指再次撩起帘子钻进来,将卫燃的靰鞡鞋递给了他,“穿上吧!衣服小不小”
“不小,正合适。”
卫燃连忙说道,同时也注意到,那双高腰靰鞡鞋的鞋帮里面缝了一层毛茸茸的兔子皮,外面则是一层油光水滑的狗皮。
“合适就行,你这些衣服俺就给你处理了,你歇一会儿,俺这就造饭。”
说着,胡八指已经将卫燃脱下来的衣服全都装进了一个麻袋里,风风火火的又钻出了窝棚。
“我帮你一起吧”
卫燃一边忙着穿鞋一边说道,这双靰鞡鞋可不止被缝了厚实的皮草,而且还重新垫了厚厚的一层柔软的靰鞡草。
“不累就来吧”胡八指话音未落,已经拎着麻袋走了出去。
稍晚一点,穿戴好的卫燃也钻出了地窝子,此时的他脚上穿的是加厚的靰鞡鞋,腿上裹着暖和的翻毛狗皮绑腿,身上一套袍子皮棉衣棉裤,腰间扎着里外两条牛皮腰带,外面还穿着一条几乎盖住膝盖的狗皮大衣,头上则戴着一顶毛茸茸的狗皮帽子。
都不用照镜子他就知道,就自己这一身,就算比不上英雄杨子荣在后世那些电视剧里的扮相,也绝对比座山雕要强的多。当然,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套是真暖和也是真够沉的。
这也就他那破锣劈叉的嗓子不争气,不然他好歹得唱一句“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云云。
臭美够了,卫燃这才弯腰钻进那座弥漫着腥臭味的山洞。
这山洞口小肚子大,里面估计能停下一辆卡车没什么问题。自然,这里也就摆着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有劈砍好的木柴,也有堆积的干草料,更有站在墙边的毛驴。
甚至,就连那地窝子的烟囱都修到了这山洞里,并且顺着头顶的一个缝隙延伸了出去。
就在这泥巴和石块垒砌的烟囱边上还有个不大的灶台,此时,胡八指就在这里忙活着。
那灶台上的大铁锅烧的水已经滚沸,胡八指看了眼走进来的卫燃只是笑了笑,拿起一个葫芦瓢舀了一瓢开水浇在了他扛回来的那只狗的身上。
正所谓卖鱼的手下雨天的狗,这一瓢热水下去,浓烈的腥味也让卫燃不由的皱了一下鼻子。
倒是胡八指似乎早已经习惯了似的,紧接着又舀起一瓢水浇了上去。
心知这个时候帮不上忙,卫燃索性也就继续观察着这座山洞。
这灶台周围显然是胡八指的“工作台”,这里除了灶台之外,还有个铁匠才会用的砧子以及一些锤子、火钳之类的工具,外加几筐木炭。
稍远一点,还撑着不少皮筒子,这些皮筒子有狗也有狐狸,更有诸如紫貂、兔子这类的小猎物。
除了这些,靠墙的位置还摆着个破桌子,上面放着的,则是些裁皮刀、锥子之类的皮匠工具,以及一套子弹复装和铸造铅弹的家伙什。
就在这张桌子的边上,却挂着几支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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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武器里,有胡八指之前用的弓箭和铁砂枪,也有一支伯丹二型步枪,更有两支金钩步枪。
“那两支鬼子枪是俺抢来的”
正在忙着给那只狗拔毛的胡八指头也不回的解释道,“得有个七八天了,有俩伪军赶着驴车往乱坟岗送死人正好让我撞上,老子看他们就来气,就赏了他们两箭。”
“所以那头驴也是那么来的”卫燃询问的同时,已经脱了身上那件后世的狗皮大衣搭在了桌边的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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