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虽然没有杀圣人,可是他杀了太子,杀太子,一样是谋反。谋反大罪,抄家灭族,按理来说,她这个侍妾都逃不掉的,就更不必提她跟赵霁的女儿了。
“在长安,你叫什么?”居云岫忽然问。
心月抬眸,回道:“李蔓青。”
被秦岳救上来后,他有一次问她姓名,她不想透露身份,转头看到河岸上碧青的蔓草,于是就胡诌了这一个。
“孩子呢?”
“秦笑笑。”
“那你就是李蔓青,孩子就是秦笑笑。”居云岫正色道,“你不提,你母女二人便跟赵家一事没有关系。”
心月明白这是又一个承诺,动容之余,牵挂道:“那府里的依依呢?”
如果赵家不能幸免,那那个用来替代笑笑的女孩又该如何处置?
难道,要替代笑笑去死么?
居云岫没做声,心月的心又提起来,想着那个跟笑笑六分相似的孩子,五味杂陈。
沉默半晌后,心月请求道:“郡主,让我最后见他一面吧。”
赵霁被关押在营帐里,一夜无眠。
跟从他十余年的家仆延平在后半夜被处死了,剩余的那一批神策军跟着殒命,他现在可以说是孤家寡人。
邙山外面是怎样的情况,他一无所知,居云岫、战长林二人是怎样处理留在猎场里的朝臣贵胄的,他也无从得知。
看帐外守卫的情况,洛阳城里的守军是还没有赶来支援的。
难道,老天是真的要亡他于此了?
赵霁不甘心。
帐外传来低低交谈声,赵霁认出这个声音,精神一振。
很快,毡帐被掀开,一名侍卫领着心月走进来,然后放下毡帐走了。
赵霁看着眼前的心月,心口震动。
二人都整宿没睡,眉眼间罩着疲惫的神色,然而不同于心月的哀愁,赵霁的眼睛里还有复杂的兴奋。
“他们可有为难你?”
赵霁先打开话匣,人虽然是被五花大绑着,坐在地上,可声音并不显狼狈卑微。
反倒是站在他面前的心月有些无所适从,静了一下才道:“没有。”
赵霁目光向帐外一掠,侍卫有意不留在里面,而是退在外面守着,明显是留空间给他二人叙话。
赵霁于是断定:“是居云岫让你过来的?”
心月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判断,转念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喉头一沉。
他果然是聪明人,只一眼,就能看透一切。
“不是,是我自己想来的。”心月知道赵霁已猜出她的来意了,不再拐弯抹角,坦诚道,“邙山已被郡主掌控,大人,束手就擒吧。弑君谋反乃是大罪,如果您愿意投降,郡主或许可以饶恕赵家。”
赵霁眼神没多少变化,只是声音里透着讽刺:“她能让我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就没有想过要放过赵家。”
心月眉心微颦:“郡主并非狠戾之人,赵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如果不到万不得已,郡主不至于……”
“你太小看她了,”赵霁厉声打断,“如果她不狠,这天下不会有狠人。”
似不再想听心月替居云岫劝降,赵霁观察着帐外情况,开始压低声音交代正事:“洛阳城内还有十万守军,离邙山最近的安定门驻军三万,将领是怀化中郎将邓敬,他曾受我恩惠,获悉邙山情况后,一定会前来支援。你稍后先假意向居云岫投诚,以回府探望依依为由,争取一个外出的机会……”
“大人,”心月不想再听这些计谋,痛声道,“我不是来帮你的!”
赵霁抿唇,目光从帐外收回,投向心月。
心月清楚地从他眼神里看到一层层散开的不悦之色:“那,你是来劝我死的?”
心月一窒。
赵霁扯唇哂笑,笑声苍凉鄙薄。
“你以为我死了,你们就可以活着吗?”
赵霁心里蔓延开极大的讽刺和悲哀,居云岫今日派心月来劝降,目的无外乎是要他认罪伏诛,替肃王府铺完最后一程路。他可以理解心月的恐惧,胆怯,可是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宁肯倒戈居云岫,也不愿意相信他?
“心月,我自认待你不薄,这个时候,你不该如此。”
赵霁压着火,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唤回心月的选择,可是这所谓的“温和”像极一把按在鞘里的刀,锋芒虽被藏着,杀意却已砭透人的骨头。
心月攥紧的掌心里渗开冰凉的汗,整个人也像被摁进雪水里,从头到脚僵冷着。
“那……我该如何呢?”心月眼圈发红,失笑道,“生死面前该如何选,大人不是刚教了我么?”
赵霁心一震,想到心月讽刺的那一件事,解释道:“居云岫以你做人质,我若就范,你我都没有生路可走!”
“那大人的意思是,只有你活着,我才有希望活着了?”
赵霁没有反驳,或许很残酷,但这是事实。
心月眼眶更红,悲愤的泪潸然欲坠,赵霁道:“心月,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可越是危急关头,越不可感情用事。你相信我,事成以后,我不可能负你。现在依依还在他们手上,居云岫心狠手毒,绝非善类,你只有听我安排,我们一家三口才有生路。”
这是心月第一次从赵霁口中听到“一家三口”这个词,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词可以如此荒唐,如此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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