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之后,何时才能得见宗主?”
“宗主事务繁多,又岂是你这娃娃能随便得见的?”
原以为入了容氏门,便能见到偶像。明昭“哦”了声,很是失望。七年前,他与爹娘搬到石鼓村,第一次从同村其他孩子口中听说容氏宗主的故事,从此便对这位宗主大人高山仰止。那一日处尘长老问他愿不愿随他回龙未山,他想也不想便点头答应了。处尘长老便去询问他的爹娘。爹爹是个做小本买卖的,小时候做过乞丐,因为一次偶然,配合一位有钱的大爷演了一出戏,得了一笔可观的银两,从此走上了正途。爹爹也想他学点真本事,二话不说立马同意了。
同村的小伙伴听说他要上龙未山,马上就能见到那位神话般一拳帅翻全东陆的宗主大人,个个羡慕得不得了。据说,宗主大人的修罗神拳霸气十足。东陆从未出过这种简单却又杀伤力巨大的拳法,人人都想见识一番,只可惜,那位宗主大人一年到头都只在龙未山,从不下山,越发的神秘莫测。
“不过——”处尘长老拖长了尾音,“你若是在入门考试中表现出色,便能参加今年的进阶礼。进阶礼自来是由本门宗主主持,届时你便能见到啦。犯甚么愣,还不走快些!”
少年双眼一亮,大声应道:“是,长老!”撩起腿就往前跑去,已然忘了脚下便是万丈深渊,很快跑到吊桥的尽头,一转身朝处尘长老挥手,“长老快些,快些!”
处尘长老眯眼一笑,他家小九儿了不得啊。放眼东陆,想见她一面的,又何止眼前这一个少年,每年又有多少少年是因为她才争前恐后要入容氏门。他家小九儿,只用了叁拾年,便将几乎被灭族的容氏重振旗鼓,重现繁盛,让龙未山登上了从未到过的高峰,傲视群雄。他就知道,他家小九儿天生就是个做大事的料。
处尘长老面带微笑,一步一摇悠悠然向明昭走去。
明昭暗暗着急,暗自叹了口气,这下怎的轮到这位长老不急了……
“见宗主”这三个字就像悬在明昭头顶的一把剑,鞭策着他日夜苦学。三个月之后,他不仅通过了入门考试,还拿了魁首。
第二日,便是进阶礼。明昭激动得一宿没睡,天微亮便来到了朝露台。他到的时候,朝露台上已经有不少的弟子在等候着了,粗粗看了一眼,都是与他一样穿黄衫的。
大家都是热血少年,想见宗主的心也是一样迫切,早早赶来不过是为了占一个靠前的位置,好将宗主看得清楚些。这些少年干等着实属无聊,便三三两两攀谈了起来。明昭也被搭讪了,是个胖乎乎的少年,虽然比他年幼,懂得却比他多多了。明昭不爱说话,但小胖子说的内容却是他感兴趣的,便当了个安静有礼的听众。
随着天渐渐放明,来到朝露台的人也越来越多。着黄衫的,着紫衫的,还有很多着赤衫的。过了不久,又陆续有着其他颜色服饰的修士登上了朝露台。明昭初来乍到,甚么都不懂,小胖子便耐心地为他介绍起来。
“那些穿紫衫的都是本族高阶禅修,穿红衣裳的都是杀修。”
“禅修厉害还是杀修厉害?”明昭问道。
“这……”小胖子挠了挠头,“说不好,各有各的厉害。禅修主禅助,杀修主杀戮,两者分工不同。在禅助之道,禅修最厉害;在杀戮之道,当然是杀修最厉害。其实,说白了,端看你喜欢优雅还是喜欢威武。”
“我喜欢威武,我觉得杀修更厉害。”
“哈哈哈哈,好巧,我也喜欢杀修。不过,杀修放在从前,可是被禁止修习的。若非现任宗主大人,只怕早就失传了,哪还会有现如今与禅修平分秋色的一日。”
“宗主大人真厉害。”明昭发自内心道,踮起脚尖翘首顾盼,满场皆是人,也不知道哪一个是宗主,盯着汉白玉台上站着的一位貌美的红裳女修士瞧。听说,宗主大人也很美。
“那是令怡师叔,现如今本门修为最高的杀修。”小胖子道。
“哦。”明昭应道,又往容令怡旁边看过去。一身白袍的那个白胡子老头儿是处尘长老,处尘长老身边还站着一位紫衣女子,竟比令怡师叔还要美上几分,且看上去十分舒服。明昭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竟一下子看得呆了。
“那是大师伯,宗主大人的堂姐。”小胖子推推他,“别找了,宗主大人还没到呢!”
“哦。”
“你看,东陆有头有脸的家族头领全来了,我龙未山可真有面子。”小胖子兴奋地指指远处,“那是星沙山的晏宗主父女,晏宗主可是我们宗主大人的嫡亲娘舅,晏宗主之女晏侬也是了不得的矢修。”又指着一处道,“那是昆仑山的褚玄商褚宗主,自己人。”
“甚么自己人?”明昭看向褚玄商,见他长相英俊潇洒,一袭玄色法修袍,正端着酒杯独酌。
“昆仑山与龙未山早已缔结同盟,当然是自己人。而且呀——”小胖子凑近一些,神秘兮兮道,“咱们宗主大人可是差一点就成了昆仑山的宗主夫人的。只不过,不是和这一位褚宗主,而是前一任。哦,你还不知道罢,前一任褚宗主就是不死城城主千重久!”
“不死城?”明昭问道。不死城这三个字对他而言有些陌生,在他十二年的人生中还从未听人提起过。
“哎,你不知道也正常。搁叁拾年前,不死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死城主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可就在当年景家与容家那场大战之后,不死城便销声匿迹了,不死城主也再未在世人面前露过面。叁拾年过去了,人们渐渐地便将不死城和不死城主忘了。”
“那不死城主为何——”明昭待要再问,却听见一声高呼,“宗主到——!”满场喧闹顿时静止了下来,落针可闻。
明昭抬头,便见一人从天而降,一袭绛色长袍,背朝台下众人,帅气利落地将身一转。整个世界瞬间黯然失色,少年明昭眼中便只剩下了这一抹颜色。
褚玄商将杯中苦涩一饮而尽,昂首望着白玉台,似痴如醉。左叁拾年,右叁拾年,年年复年年,他不知他的人生还能有多少个叁拾年可以等下去。初见那年,她鲜活,明艳,安安静静地接受长老的授袍,默默地走下台,却被诟病成张扬与轻狂。而今,她成了授袍的那个,再无人敢妄加议论她,却也离他越来越远。
容佩玖亲自为新进阶的禅修和杀修授了袍,进阶礼便宣告完成。朝露台上重又热闹起来,却听见一道清凌和婉的声音在朝露台上空响起,“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
众人的视线又回到朝露台上。容佩玖走到台前,朗声言道:“这是容九最后一次为本族弟子授袍。”
众人闻言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便又听容佩玖说道:“诸位能来观礼,容九感激不尽。龙未山能从几乎举族凋敝,壮大成如今的规模,离不开诸位的扶持,感激之言不再赘叙。今日,是容九最后一次以容氏宗主的身份说话。我大姐容舜华,比我更适合做这个宗主。”她转头,看向容舜华,“大姐,宗主一职,便交给你了。”
褚玄商握酒杯的手一颤,他最不想见到的一幕终于到来。
全场哗然,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容舜华道:“小九,这是何意?你这个宗主当得好好的,为何说放就放?”
处尘长老也是惊讶万分,“是啊,小九儿,怎么了,这宗主当得不开心还是怎地?”
“长老,大姐,我要走了。”容佩玖道。
“走?走去哪里?龙未山可离不开你!”处尘长老道。
“龙未山已经走上正轨,我在不在都无所谓了。”容佩玖微微一叹,认真地看着处尘长老,“这叁拾年,我没有一天不想他。我……很想他。”
处尘长老不语,他知道,以他家小九儿的脾性,能当着这么多人说出这样表露心迹的话并非易事。看来,她是真的急于离开啊。她从未表现出来,他们便也都以为她放下了。没想到啊,这丫头心里竟然还念着那人。
容舜华淡淡一笑,走到容佩玖面前,轻轻将她抱了抱,“大姐都懂了,这叁拾年,苦了小九了。龙未山就交给我,小九放心的去罢。小九何时动身?”
容佩玖贴着容舜华的耳侧道,“我一刻都等不得了。”后退几步,面上的笑容是从未有过的轻松,纵身一跃,如一道霞光,从朝露台的上空、众人的头顶掠过,消失。
明昭傻了。他只知道这位宗主大人忽然就走了,离开了龙未山。他希望她还会回来,他觉得她还会回来,毕竟,她这个宗主做得多么威风啊。只是,少年明昭并不知,他此后一生最为得意的,是见过这位宗主一面。而他此生最大的遗憾,是只见过这位宗主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个不知名大佬的营养液~~~么么么么哒~大佬能否留个名啊~
读者“”,灌溉营养液+102017-07-1622:3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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