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最会看府里的风向,惯会捧高踩低的。受宠些的庶子庶女还能得厨房的一张笑脸,不受宠的,便是使了银子,婆子们还要推脱一二,好声好气地求了才给做。
奴大欺主的事情,徐明薇从还在被这一世的母亲贺兰氏抱在怀里的时候看起,见过的不计其数。她渐渐明白一个道理,这里的世道变了,人也并不是生来平等的。
身份,地位,便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拿银子都补不上的一道巨堑。
就比如二房的季氏。
徐家虽是天启四大家之一,是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却也曾经有过铺子摊得太大,被烈火烹油的富贵给烧着,周转不开的时候。恰好那时二房的徐天正到了适婚的年龄,徐家老爷子和老夫人那么一合计,便给他在江南地方找了一门亲事,门第低些,但胜在娘家有钱。
季家当时巴不得能跟徐家结亲,做生意的人家也不是傻的,知道有舍才有得。当年季氏进门的时候,光是明面上的嫁妆就有八十六抬,若不是不能越了品级,便是两百八十六抬嫁妆他们季家也陪得起,至于季氏压箱底的还有多少银票便不得而知了。贺兰氏也是这几年开始当家了,偷偷翻了旧账,才知道季氏进门那年,公中的账面上竟多了二十万两银子。
这么大的一笔钱是怎么来的,不言而喻。
季家当然不会做亏本的生意。跟徐家结了姻亲之后,季家儿女的婚事立刻水涨船高,族里几个当官的,没多久便腾了地方,品级没变,只是换了有油水的地方,没几年,出了政绩又得了擢升。季家自从嫁了一个季氏,时运便节节看涨。至于嫁出去的女儿在婆家过得幸福有否,就不是季家所关心的事情了。
有那么多的陪嫁,还能过出个婆子的日子来,那也是季氏自己没用。
可季氏还真的就是这么一个没用的人。
徐家四房几个媳妇,大房长媳说的是凉山贺兰氏,亦是天启四大家中唯一带了皇室血统的,地位自然不消多说;三房的慕容氏次些,却也是三公人家,世世代代天子师,在读书人当中再尊贵不过;四房的凉氏跟徐明薇母亲同宗,细究起来也是表姐妹,只不过隔得太远,从未蒙面,也是嫁进了徐家,两人做了妯娌,才认清楚了这层亲戚关系。
四个媳妇里头唯有季氏地位最低,别人还没看轻她,她自己便先将自己看低到了尘埃里,这份妄自菲薄,便让人瞧她不起。贺兰氏是知道这笔陈年旧账的,对季氏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平日里头其他两房打她机锋的时候,还愿意帮着说一两句。三房的慕容氏自持清高,最厌烦的便是浑身铜臭味的,连话都懒怠跟季氏说一句。三人里头最讨厌季氏的,大概就是凉氏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凉氏见了季氏就跟猫儿见了鸟似的,不撩一下都是跟自己过不去。
这内宅后院里头,不似男人外头的广阔田地。日日看着的都是同一个园子,对着的也都是同样的面孔。季氏又是个事后爱多想的,得了三房四房的几句话,夜里都翻腾上大半宿睡不着。二房老爷徐天正又一直嫌这门亲事让自己在众兄弟面前挺不直腰杆,这么多年,季氏也只生出个徐明梅来,二老爷更不愿意在季氏房里带着,回府多半是在各处歇了的,导致二房成婚这么多年了,嫡子还没见着个影子,成形了的男胎倒是流了不少。
徐家是个讲规矩的人家,自然没有庶子生在嫡子前头的道理。徐老爷子年前也是发了狠了,将二老爷和季氏叫道书房里头狠狠地训了一通,到明年要是还见不着嫡子的影子,就撤了二老爷在外头的差事。
二老爷这才没了办法,接连两个月都宿在了季氏房里,一等她有了身孕,第二天便睡到了妾室的院子里,气得季氏当晚就动了胎气,险些连胎都坐不稳。
然而这一次徐家老爷子和老夫人显然是不想管了,竟也没把二老爷叫过府去训斥,二老爷更是没了约束,眠花宿柳的,整日不着家。为着这事季氏也没少找贺兰氏诉苦,回回翻来覆去的也就是那么几句话,听得当时还不太会走路的徐明薇都能倒背如流了。
她要是有季氏那么多的嫁妆,嫁的又是次子不用当家,公婆又有把柄在自己手里,还管男人做什么,就当他是个面首,生了儿子随他爱干嘛就干嘛去。自己有钱有闲,做点什么不好?
妯娌就好似同事,说几句风凉话又碍着自己什么了,只要顶头上司不找自己麻烦,日子过得不要太逍遥。真咽不下那口气的话,那也简单。三房的慕容氏不是自持清高吗,买一堆的名家字画,撕着玩也好,描着玩也好,爱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不心疼死她。看不过眼啊?那你花钱买回去啊,一句话就能把慕容氏给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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