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送走前头宾客,趁隙往后院来了一趟,见着徐明薇一身松泛打扮,面上便忍不住带出一丝笑意,温声道,“累着了吧?原也不必劳累你纡尊降贵,同这些妇人打了交道的。”
傅恒心里过意不去,在家时候,同她往来的不是诰命也是高门,哪有像现在这般,满目白身,能是个秀才娘子都算不错了。
徐明薇淡淡笑道,“人都道远亲不如近邻,咱们既然要在平陆县住了,总少不得要同人打了交道的,难不成能一辈子活成孤岛一般么?这几家的太太也不是那等粗鄙难以相处的,今日见过,其实说的玩的,同京城里的官家太太们也没甚两样,脾气倒更直一些,却也可爱。再说这日子往后走会是个什么样子,咱们也不过肉体凡胎,哪里瞧得着。这时候不趁早同人厮混熟了,新鲜用新鲜找,可哪有脸面去?”
傅恒心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又听徐明薇说道,“你们男人家的有男人家的路数,我们女人家也有女人家的法子。有些事情只怕光靠着你们男人家也不是那等好处置的,你也别觉着我委屈了,你一介探花能屈膝做的,我未必不能做了。况且,在我心里这都不算什么委屈。没瞧见她们这些做长辈的上门来,也都是捧了笑脸,只唯恐违了我心意的?算起来,倒是她们委屈哩。”
人跟人之间的因缘际会有多奇妙,有时候看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偏偏生死就捏在对方手里。谁也没有永远求不着人的一天,结些面子情在,也好过用得着人家的时候才套交情。傅恒自然也懂这个道理,只是看着徐明薇这样毫无芥蒂地开门招待了以往压根碰不着她门槛的妇人们,心里莫名有些难过罢了。
“总之不必为难自己,若是处着不好,便少同那家的来往。”傅恒交代道。
徐明薇点点头,见他忽地朝婉容等人做了个眼色示意她们退出去,心里便知,傅恒这是有紧要话要同自己说,面上便凝重了几分,可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傅恒见人都走了,才转头对徐明薇说道,“前头捉住的贼匪侯占山,你还记得吧?”
徐明薇点点头,疑惑道,“人不是在县衙里关着么?”
傅恒眉眼间隐了怒火,压低了嗓音说道,“我也一直以为人还关在县衙里头,结果三天前新县尉到任,我暗中提了侯占山准备同县尉商讨一番剿匪事宜,才发觉这牢里关着的并不是侯占山,竟是什么时候让人掉包了去!这县衙牢狱,也同那东街菜市一般,竟是这等自由来去,堪比他家后院!”
徐明薇心里微惊,这样大的事情,他竟不声不响地瞒了自己三天,自己也一点都没看出苗头来。若是放在以往,傅恒那爆竹一般的太岁性子,教人欺至如此,早暴跳如雷,搅得一池不得安宁了。
徐明薇忍不住抬眼细细打量起傅恒来。眼若星辰,眉飞入鬓,仍是那样几可入画的眉眼,只不过眉峰愈见凌厉,眸色也越发坚忍,渐渐有了宝剑磨砺初吐芒的风采。自己的丈夫,女儿的父亲,竟是不知道自什么时候起,已经一天一天地成长并成熟起来。而自己呢?徐明薇有些失望,比起她打心眼里不太瞧得起的傅恒,似乎自己也不见有甚长进,每日不过计较些柴米油盐罢了。
傅恒见她沉声不语,还道她是怕那侯占山再来,连忙劝慰道,“你不必忧心,前头不同你说,便是怕着这个。新来的县尉是武试出身,也有些身手本事,早暗暗调了人守住了县衙后院,防着贼人趁虚来劫。我也捎了信往家去,叫威宝莒南早些动身,有她们两个在家里镇着,我也放心些。”
徐明薇知他是误会了,也不说破,轻声回道,“有你想在前头,我也没甚好怕的。只是这县衙牢狱重地,又有牢头看着,怎地贼人来去如此方便,被换进去的又是哪个?”
傅恒冷笑一声,说道,“你可还记得咱们看花灯那一回,半道上见着的两个捕快讹大户这桩案子?我还不曾找了他们,竟暗暗勾连着县外山匪,做下这等大事来!被掉包锁在牢里的就是轿夫嘴里提过的盲先生,难怪我叫冬子去风雨桥上请人,却回回碰了个空,还道是时机不凑巧,不想人早在咱们衙门里头坐着了。”
徐明薇心里觉着奇怪,这劫狱就劫狱吧,怎地还时兴以一换一?便问道,“贼匪绑个人也得花些功夫,为何还要劳这番心神?再说活人不似木偶,无端端被人劫到牢里关着,那盲先生竟也不争辩?牢头竟也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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