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性子,的确是送走了好。”徐明薇点点头,心里不无失望,说到底,还是自己屋里规矩太松,才纵得下人如此劣性。一时又觉着对不起傅恒,原本这些都该是她的事情,眼下却全是傅恒在操心。
傅恒看出她的几分脸色,柔声说道,“我一县都管得,区区后宅,也不过探囊取物一般罢了。”
徐明薇朝他笑笑,两人就此和衣睡下,一夜无话。
且说徐明薇叫婉容爹爹打听的事情,过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是有了回音。虽说婉容自己也不晓得她爹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只同徐明薇应诺道,“奴的爹爹来送信时,信誓旦旦地说这里头说的事情全是真的,他敢拿自己人头来保,叫奴千万要同奶奶转告了,一字都不好落下。”
一时说完,婉容自己心里也做不得真,只忐忑道,“奴爹爹那样的赌鬼性子,漫天的谎话也同吃饭喝水一般稀疏平常,信不信得过,奶奶且看了信,再做决议。”
徐明薇晓得她是半点看不上自己那赌鬼爹爹,点头说道,“我理会得,你先出去,守了门别叫人进来。”
婉容听话去了。徐明薇心底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拆了信一看,里头分明是徐明梅的亲笔书信,拿着信纸的手便是一颤,连忙捧着一字一句地仔细看了。
原来早在一个月前,天顺帝便重病不起,朝政一直由三个皇子,齐王,秦王和燕王一同代理,杨阁老和徐阁老共议,消息只瞒得紧紧的,只说天顺帝炼丹闭关,才有此策。修仙问道之事,到底失了些光彩,因此朝中大臣也闭口不提,世人也才不知罢了。
开始也全无异象,三个皇子虽说各有异心,势成三足鼎立,也能相互制衡,再有两个阁老从中把握着局政,朝中诸事也是井井有条,比着天顺帝在朝理政时也差不了多少。
但半个月前,几道圣旨忽地连迭而出,先是荣尊了傅宏博等武将护国公,毅勇侯等虚制,干脆利落地收回了京城附近的禁军兵权。又有边线撤防减兵等一干旨意发往北狄边界守军处,毛将军等人虽是心有不甘,但为着忠君之心,也不敢另有造次,如今减裁下的二十多万兵力正全速调往凉州等地,做屯军之用……这半个月京城局势动荡起伏,秦王虽有异议,但在齐王和燕王的齐力打压之下,便是有徐阁老在后推持,也是回天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齐王高举着“内传圣旨”,将北狄边界绵延三百里疆线赤裸裸地曝露在北狄蛮子的眼皮子底下。
徐明梅在信的末尾叹道,“英韶担心,皇上只怕是已经凶多吉少,如今他也是懊悔不已。如果当初没有拿住了傅宁慧从二公主处得来的迷迭香,恳请皇上重视先皇后病死一案,齐王或许还没有这绝地死战之举。我观眼下之朝政,只怕我肚子里怀的桐儿,是没有能见天日的一天了。秦王府也有所制,前后门都教人看管严实了,眼看着我这平儿是注定要跟着我同生死,你见着这信,若是不幸日后真一语成谶,咱们家里自然少不了也受一回清算,你离得远,又是外嫁女,也不比我……往后清明时候,记得替我两个孩子立个八字牌位,好歹受些人间香火,下辈子不要再托生到这样人家,安安生生过一辈子便好……”
一封信看完,徐明薇已是泪眼朦胧,落下的几滴眼泪早将信上字迹化开,她又是不信,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却是白纸黑字,全瞒不过自己罢了。
人间一回堆锦,到头来却不过是黄粱一梦,全是一场空不成?徐明薇细细嚼着徐明梅的最后一段交代,更是悲从心来。这半个多月京城的动荡,已有亡国之象,六姐姐心里定然是十分清楚,不然也不会作此悲音。可她一介深闺弱女,在这灭顶狂潮之前,也不过是溺水沉浮的蝼蚁一般,家族生,她生;家族灭,她灭。
哭过一回,她也渐渐冷静下来,将徐明梅的信好生拿箱子锁了,只等傅恒回来,再同他细瞧。虽说在此危急之前,傅恒不过一小小县令,也做不得什么,也或许早从秦王那儿了解了底细,但一想到能有个人分担了,徐明薇总觉得心里更踏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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