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全也确实是个耿直又热心肠的,从姜家离开后没有先回家,而是去了采石场寻了沈时恩说话。
沈时恩是知道姜杨对自己的抵触情绪的,听了赵大全转述的姜杨的话,便以为姜桃是在分家过程中受了什么委屈,二话没说,拿着新打的野物就往姜家来了。
而此时姜桃正在招待客人。
其实说是客人也不准确,因为来人是给她做媒的钱氏的独女,叫钱芳儿的。
钱芳儿也是十五六的年纪,大眼圆脸小嘴巴,模样在乡间算是出挑了。
钱氏是个寡妇,带着女儿靠给人说媒讨生活。从前姜桃她娘还在的时候觉得她们家不容易,时不时会帮衬一下。两家一直素有来往,钱芳儿只比姜桃小一岁,两人很自然地就成了手帕交。从前的姜桃也很在意这个姐妹,得了什么好的都会给钱芳儿分一份。
但是姜桃觉得这或许是原身一厢情愿了,她把对方当姐妹,对方或许并不这么觉得。
不然怎么前头她病了那么一段时间,又被家人送上荒庙一回,这钱芳儿却从来没有露过一回面呢?
虽然她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得听她娘的话,但从前面几次为数不多的接触来看,钱氏对她还是挺温和亲厚的,并不像是会强迫女儿不和她来往的样子。
果然钱芳儿一来,也不说关心她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只自顾自说:“阿桃姐姐,早就想来看你了,一直没得空。今日总算见到你了。”然后就开始挑拣屋里的摆设,说:“都要过年了,姐姐怎么也不给家里添置点新东西?看着破败冷清的,一点过年的气氛也没有。”
外人并不知道姜桃会做刺绣卖钱,哪个不知道她前两个月才失了父母?钱芳儿这话让人听着就觉得不高兴。
姜桃根本不理她,自顾自地做针线。
钱芳儿脸上的笑就淡了,说:“姐姐还是这般清高,真不愧是秀才家的女孩儿。”
听她话中带刺,姜桃抬眼瞧她,只见她神情讥诮不屑,就也烦了,说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家去吧。
钱芳儿根本没想到姜桃会这么直接赶她。因为过去别看姜桃是秀才的女儿,但她却没什么朋友,只有钱芳儿这么一个手帕交。往常姜桃对她大方,钱芳儿就一直觉得是姜桃巴巴地要和她做朋友的,没想到姜桃大病一场,连她都不放在眼里了。
钱芳儿没动,反而说起自己的年后也要成亲了。
“我娘给我说的是城里最大绣庄的掌柜的儿子,虽然也不算顶富贵的人家吧,但也算是富庶无忧,有一门吃饭的手艺,不用做那等卖力气的苦活计。咦?姐姐怎么在做针线,往常竟不知道你还会这些?”说着又吃吃地笑起来,说姐姐不会是担忧成亲后日子清苦,想做东西去卖银钱吧?城里的绣庄都是有绣娘的,可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会收的,恐怕姐姐是要失望了。
村里人都知道姜桃和苦役定了亲,钱芳儿有意无意说起自己的好亲事,那就是意有所指。
姜桃前头听她说绣庄,还想问问是不是她去过的那间芙蓉绣庄,听到后半句是问也不想问了。
见姜桃不接话,钱芳儿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我忘了姐姐不久之后也要成亲了。真是老天没眼哪,姐姐这样的出身和样貌,竟沦落道要去做苦役娘子,实在可惜可惜……”
姜桃面不改色,只在心里想着她已经送客了,这人还赖着不走,大过年的痛骂她一顿,会不会难看了些?她又看了看在旁边玩着的小姜霖,正准备把他支开,以免破坏了她在弟弟心里的形象。
这时候姜霖也察觉到了钱芳儿话里的恶意,抢着帮她姐姐出头,说:“我姐姐才不苦,我姐夫可厉害了。那么大的野猪……”小姜霖抡圆了膀子使劲儿比划,“他一个人就打下来了,是最厉害的大英雄!”
野猪的事情在村里家喻户晓,尤其是老太爷还请了不少乡亲吃宴,已经是一桩美谈。
钱芳儿不甘示弱地回应道:“打野猪怎么就是大英雄了?要我说,前不久扫平匪宅的那名壮士才是真正的英雄。”
姜桃就想起当时姜杨接自己下山的时候说的两帮匪人自相残杀的事,问她:“什么扫平匪寨?不是说是两帮贼人狗咬狗吗?”
钱芳儿哼了一声,说那都是外头传错了,她这消息才是属实。
她前些时候运气很不好,和她娘出了一趟村子就遇上了土匪,土匪把她娘撇开,把她劫走了,本以为一辈子就要那么完了。没想到蓦地出现了一个俊朗的青年,毫不费力就把那一群匪徒给解决了。
没有少女不爱英雄的,钱芳儿上前谢恩,自报了家门,又询问对方的姓名。
没想到那位青年竟还是个施恩不图报的,只做听不到她说话一般,就径自进了匪寨。
钱芳儿心中激动,本想跟上前去,但钱氏已经一瘸一拐地追过来了,非要把她带回家,说你已经是定亲的人了,今天的遭遇要是传出去,好亲事可要告吹了!
钱芳儿起初还不肯走呢,当时的她满心满眼都是青年的杀敌英姿,但无奈对方脚程极快,她被钱氏绊了一下,就再也寻不到人,只能怏怏地下了山。
这件事到底有碍名声,所以后头外间传言是两帮匪徒拼杀,钱芳儿也不能为自己的恩公解释,只在心里遗憾当初没有跟上他,不然英雄美人的,若能成就一段姻缘,怎么也是一桩佳话!
如今在姜桃面前,钱芳儿半点儿都不想认输,毫不避讳地就把这件事说了。反正以她对姜桃的了解,姜桃的胆子比老鼠还小,又爱看话本里的英雄戏码,听了这件事也不敢出去乱传,只会在心里羡慕嫉妒。
可钱芳儿想看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姜桃只说了一句‘你运道真好’,之后又接着赶人,说家里其他人都忙着,她也不好一直闲着聊天。
正说着话,姜杨打了帘子探进半年身子,说沈二哥来了。
姜桃方才对着钱芳儿还死气沉沉的脸这才鲜活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地道:“怎么这会儿突然来了?”说着就放了针线,起身去相迎。
钱芳儿心中憋屈,立马也跟上了姜桃。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特别的苦役,让姜桃既不羡慕她的好亲事,又对她崇拜的英雄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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