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小姐惊异
那仆从大呼冤枉,“六爷,小人和您是什么情分,我怎么会做出对不住您的事来!这对小人又有什么好处。”
卫信眉角一松,也是,这仆从是与他一道从青州来的,一身性命都系在他身上,没道理背叛他。
“真是见鬼了……”
卫信心头郁郁不得解,没注意到后头拐角处跟着的婆子。
那婆子风似地钻进了正院里,将所见向秦夫人做了回禀。
“夫人这是扶持出来个白眼狼!”绿芯听闻卫信对沈云西的恭敬,不由得愤然。
秦兰月恹恹地卧在床榻上,神色几经变换,终还是沉寂下来。她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那婆子摇头:“小人离得远,没能听清。只隐约见得三夫人说了几句话后,六爷就开始行礼作揖了。”
婆子告退出去,秦兰月咬住嘴皮,软被下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心也拧巴成了一团。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沈云西明明早就是折在泥地里的蝴蝶,翻不起浪,缘何去了城郊庄子一趟,蝴蝶又修好了自己的翅膀,再过段时间,她是不是又要乘风而起,变成众人瞩目的凤凰了?
老天既然让她重生归来,为什么又叫沈太后也得此奇缘?为什么事事都顺了她的心意?
这不公平!凭什么老天爷总是让她占尽风光?!
绿芯正气恼着,见秦兰月表情不对,忙跪坐在脚踏上劝说道:“夫人,您放宽心吧,只要老爷疼你,任外头如何说道,这府里也是您作主的。您始终是她的娘。”
秦兰月沉脸不语,只盯着窗框出神。
..
转眼到了元正,官员休沐,书院散学,卫府里一大家子都闲了下来。合玉居里将早准备好的春联、窗花和年画贴挂上,连灯笼也选了大红的,各处都喜气洋洋。
宫里的除夕照例宴请群臣,卫邵无官无职,进宫没他们三房的份,老夫人、安国公秦兰月夫妇以及大房二房倒是都去了,府里其他小姐公子姨娘们就按往年的习俗,聚在荣照堂里,将灯点得通亮,一起闲话用饭,等他们回来熬夜守岁,过了子时才能散去。
沈云西想着要等许久,她和其他人不熟又说不上话,便特意叫李姑做了不少小吃食备上,又带了本书打发时间。
巧的是卫邵也带了书来,对方还是如往常一样清和有礼。
空有名头的两夫妻坐在临近的位置上,不言不语没有交流,各自低头翻书。
角落里的三个姨娘看着他们这般情景,自然就联想到了近日里流传得很厉害的话本子,凑在一处悄悄摆起话来。
赵姨娘是七姑娘的生母:“我当初还奇怪,老爷怎么就突然看上秦家姑娘了,还非要娶回家来。我的老天爷,合着是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我也是想不通,多的是年轻上进的好郎君给她挑,她为什么偏嫁给咱们老爷做填房?说句不好听的,”赵姨娘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咱们老爷年纪大得都够做她爹了,素日也眠花宿柳的,不是多端正的人,她花儿一般的年纪,怎么就瞧上老爷了呢,还先给身子,后成亲。”
钱姨娘是最小的八公子的生母,笑道:“咱们老爷那张嘴会哄人啊,长得又还人模人样的,甜言蜜语一说,小姑娘能遭得住才怪嘞。”
余下的孙姨娘膝下无子无女,比她们年长又素来胆小,听她们说得厉害,忙道:“三夫人的话本子不一定是真的,夫人也不一定做过那样的事。这样隐晦的过往,三夫人又不是趴在人家床底下的,哪能叫她晓得,指定是编造的。你们快别说了,若传到了夫人耳朵里,就不得了了。”
钱姨娘哧笑:“若是假的,老夫人能一声不吭,连句话都不说,老夫人是最讲理的。若是假的,咱们秦夫人能这么忍气吞声?你又不是没见过,她往日得理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能把三夫人踩死到泥地里去。裕和郡主怕是怎么也没想到,好心养着的外甥女这么对她亲女儿吧。”
赵姨娘应道:“可不是吗,咱们秦夫人年纪虽小,手段心计可比我们年纪大的还厉害几分呢。她嫁进府里这两年,外人谁不说她好,只有我们内里的人才知道这里头的苦咯。”
孙姨娘唉了声,“还年轻嘛,性子要强傲气也足,等过几年也许就好了。”
卫信坐在对侧,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如坐针毡,心烦意乱。
几个姨娘提及秦夫人时,语气言语实在算不得好,她们口中的那个人听起来和他所接触的秦夫人简直判若两人。
他是庶出,他生母也是姨娘,少年虽莽撞,但却实在算不得坏心肠,他是很能体谅姨娘们的苦楚的。
卫信想在姨娘们面前为秦夫人辩解,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到此刻,他才惊觉自己对安国公府的人和事并不了解,他对这府里的所有印象大都来自于秦夫人的书信,从青州回来后也没有多加探悉。
可……秦夫人对他又确实不错。
卫信有心为秦夫人开脱,他暗道,就算秦夫人真和卫智春婚前就……,那也多半是卫智春那个老东西哄骗人家年轻姑娘,这事该怪卫智春为老不尊才是。
还有沈三嫂,家丑不外扬,她怎么能把这些东西明目张胆地宣扬出去!
卫信越想越是这个理,张口便喊了声:“三嫂……”
沈云西听见卫信的声音,眼皮子一跳,她抬起头,警告地先堵住了他:“六弟,我也有个弟弟,不知道你见过没有。”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其他人都摸不着头脑,卫信却是瞬间蔫了,神情萎顿不敢吱声,把想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他不能不顾及弟弟。
那几个姨娘还在窃窃私语,钱姨娘正说道:“其实不只是我,好些人也都挺好奇的,三夫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秦夫人和老爷婚前就私通的?这等隐秘,她是如何洞晓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钱姨娘的话叫卫信脑门儿一凉,同样的疑问也一直盘旋在他的心里,沈三嫂是从哪里知道他弟弟顺哥儿的?
一而再的,旁人不能言之于口,公之于众的事,为什么就单单能传到她耳朵里?
卫信不自禁地又往沈云西看,沈云西似有所觉,也看了过来,她皱起眉头,眯着两只眼,表情似笑非笑格外古怪,仿佛一眼就将他所思所想都看透了。
卫信僵住身子,反射性地低下头,他抓紧了拳头,心中打鼓,腾地升起一股忌惮和前所未有的惧畏来。
他就说这个女人诡异邪门得很!她就像有妖邪手段一样,什么都知道!
对面的沈云西根本没注意到卫信,她皱了皱脸,又用指尖按揉了揉眼角,刚才吃炒花生,她搓花生皮儿的时候有很小的飞屑钻进眼睛里了,怪不舒服的。
荷珠看她挤眉眨眼的,眼泪都下来了,小声嘀咕说:“小姐,看个书而已,至于感动得都哭了吗?”
沈云西:“……不是。”
旁边传来了一声轻笑,卫邵不动声色地望了望卫信,垂下眼来替她说道:“是有东西飞进眼里了。”
沈云西点头。
荷珠看看卫邵,又看看她,恍然大悟,“嗐,那我给您吹吹,可不能乱揉眼睛的。”
..
去宫里参加夜宴的一行人是戌时三刻许才回来的,秦兰月到屋里来时被人搀扶着,脸色很不好,五色丝织的诰命服都遮不住满面的疲色和憔悴。
二夫人原齐芳跟在后面,她边大步往里,边一甩帕子掐着声道:“我真是倒了大霉了我,什么样的妯娌婆婆都能叫我遇上!”
钱姨娘笑了问:“去宫里吃宴是天大的好事,又是年关头的吉祥日子,二夫人怎么还吃出一肚子气来。”
听到有人搭茬,二夫人原齐芳冷哼了声,她父亲是当朝御史,她也学了几分家风本事,向来是个很敢说的,从不藏着掖着,
“还不是托母亲父亲、三弟妹和五妹的福,有的人做得精彩,有的人写得精彩,哦还有的人脑子蠢得精彩,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拜他们所赐,咱们一家子全成京里的笑话了,你今天是没在那儿,我左脸被人家打,右脸被人家抽,从头到尾受气,可不就是吃了一肚子的气吗!”
二夫人拍拍自己的脸,白眼儿翻上了天。
做得精彩的安国公秦兰月神色不明。
写得精彩的沈云西不紧不慢地合上了书。
只有脑子蠢得精彩的五姑娘卫芩瞬间炸毛,气恼地站起来,大声道:“关我什么事,我不聪明我有什么办法,谁叫爹娘不把我生得聪明点儿!二嫂你个搅家精,就会哔哩吧啦的,你少挑事来惹我!”
二夫人捂住嘴,哈了一声,“你还蠢得理直气壮,岂有此理!”
卫二爷扯了扯二夫人,“你就少说两句吧。”
“够了!”卫老夫人沉着脸,厉然喝声,“闹够了没有?”
老太太发怒,吵话的两人忙都住了嘴。
沈云西适时站起来,冲老夫人伏身说道:“是我的过错,我不过一时兴起胡乱写了个话本子,没想到外头的人会攀扯到国公府上头,更没想到胡扯的情节还确有其事。这是始料未及的。”
秦兰月目光沉沉,死死地看着她,沈云西恍若未觉,继续道:“前几日见势不对,我已经叫书铺停止印卖了,希望这件事能到此为止。”
她主动站出来说话,虽听得出来都是托词,但似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卫老夫人表情略略好看了些。
老太太实在不想多提此事,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好是如此,旧岁将过,新的一年里我不想在府里再听有半分。救寒莫如重裘,止谤莫如自修,修身齐家,你们哪一个做到了?”
众人唯唯诺诺,静听训斥,独秦兰月唰地站了起来,“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去了。”
不待卫老夫人出声,就由绿芯扶着出了荣照堂去。
安国公也忙起身来,他笑着向老太太作揖说道:“母亲,您体谅她年纪小,我去看看她。”说罢快步追了出去。
且不说秦兰月和安国公这对老夫少妻又如何闹了一场,这边卫老夫人并没有在意秦兰月的失礼,她见还有些时辰才到子时,便叫下人取了叶子牌来,凑几桌玩一玩打发时间。
沈云西没有参与,卫邵在府里算半个隐形人,也没去,两人依旧坐在那里看书,直到旧年在爆竹声里过去,迎来新岁,开始了庆明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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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二就是沈云西回侍郎府的时候。
gu903();秦兰月和安国公本来也该去的,但秦兰月除夕夜宴受了不少挤兑,拉不下脸出门去,便以身体不适为由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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