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滢听罢也相视微笑。在一瞬间他确是有些羡慕起年轻的杨四海来,虽然四海现在的位置比他要低,但刚入官场不久,机会还有很多的,好好把握就能走得更远;而自己的仕途抱负却也几乎到头了。不过在胡滢对杨四海有数不多的几次结交看来,此人天资聪明、确实火候太欠,具体什么地方欠火候一时说不上来,总之是种感觉,就看他以后的造化了……人的造化,也不一定是年龄越大阅历越多就高的,一个老头子比不上个三十来岁年轻人的事也常见。
四海得到了杨荣的褒扬,表现得不骄不躁,但说话明显更加积极主动起来,“湖广湘王,‘号称’建文三子,起兵谋反定然怀有野心;他奉建文为帝,左右也查实也多有建文余孽,却自握实权,定然与建文以及其太子有相互猜忌之心。如果朝廷真能找到其中的芥蒂,稍用离间,轻则能让叛军内部自顾不暇;重则让他与建文帝结盟破裂相互攻击,致使其欺世盗名的名分荡然存,将其谋逆卑劣的狼子野心昭示于世人面前,届时朝廷兴兵荡寇,奉天而行之大道也。”
“欸……”杨荣口里发出一个意义不大的语气词,似有阻止之意,不过已经来不及了。如此明白地说出算盘,胡滢就在面前,看来这回若是能立大功,就完全没法再将胡滢排斥在外了。
不过杨四海的这番谋划是深得杨荣之心的。
看起来好像是什么阴谋诡计,但这种招数堂堂大明朝是惯用的手段,分化对手势力内部,巧用手段,让他们相互牵制拖后腿,诡计上升到战略。在蒙古、交趾、西南藏区、西北边地,朝廷一直在施用这种策略,只不过有时候凑效了,有时候没凑效的区别。要是没凑效,再以皇帝亲兵武力征讨,削弱其整体实力。
在这些朝廷诡计或战略中,大臣杨荣是其中的主要人物之一,积极谋划布局,干过太多“坏事”。所以在大明前中期,帝国周围的势力几乎没有坐地发展壮大的机会,刚有苗头就被算计了;朝廷给外番制造了很不利的国际环境。就算外番偶然抓住了朝廷困局时期的机会进取,却只是一时的,长期仍是处于被抑制的状态。
自汉代武帝击破北方匈奴以来,强大的wexe暂时消除,但中原王朝外围诸多势力此消彼长从来没消停过。唐有吐蕃、河北胡化、北方回纥;宋面临的局势就更恶劣了,西夏、辽、金、蒙古轮番崛起,武力咄咄逼人,燕云要地从来没收复过。千百年来称臣的儿皇帝、做贤弟的兄弟之邦,至于送女人送钱帛割地给保护费求平安,更是屡见不鲜。
当然形成那些局面的原因较多,历史遗留、世道时运、不一而足,不只是帝国战略问题。但大明开国到积弊丛生烂到没救的至少两百年内,没有一个外番势力能真正崛起,其朝廷战略还是或多或少有一定影响的。
杨荣坐在椅子上看着外的日光,手把胡须若有所思,似乎陷入沉思。[
许久,胡滢才道:“锦衣卫的陆佥事在湖广时与下官多有来往,继续追查之事,便由下官出面商议如何?请部堂示下。”
“行,就托源洁实办。”杨荣点头道。事到如今不可能让胡滢置身事外了,他愿意出力,顺着他的意便是。
胡滢起身拜道:“如此,下官便不多叨扰了,告辞。”
杨荣忙客气起身作势要送,胡滢忙道:“不敢不敢,请杨部堂留步,下官位低、于礼不符。”杨荣这才喊道:“来人,送客。”
四海稍微稳了一会儿,见杨荣没有留的意思,想来是没什么好在私下再议的事,也起身告辞。
杨荣又独自静坐了片刻,然后走到墙边的一张案前,看着上面的一盘围棋残局,伸手过去捻|起一枚黑子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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