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荣似乎早有准备,当即就答道:“臣斗胆进言,先做两件事探探风声。第一,让锦衣卫细作在武昌城散布湘王弑兄流言。第二,遣御史至吉安府,申斥他们平叛不力,逃了重要人物建文太子;如此一来,建文党羽听闻流言后,若派人到吉安府暗中查证,定然知道建文太子并未落到官府手里。”
朱瞻基听罢好像不太满意:“只是流言和据此的揣度怀疑,并不能让建文诸党完全相信。”
杨荣道:“回皇上的话,这只是咱们起初的准备,主要是为试探建文太子的下落。如果武昌不能澄清流言,咱们才真正可以断认定建文党羽内部的阴谋;接下来才可以进一步作为。有事实为凭,便不仅仅是作假的反间计,而是顺水舟助他们了解真相了;从所有的阴谋很容易叫人揭穿,但事情的真相又如何再能揭穿……”
朱瞻基没有主动问他下一个步骤的谋划,毕竟“进一步作为”是建立在第一步的试探成功基础上的。此时朱瞻基不禁在想:建文太子被杀了,能不能把关在凤阳的朱文圭放回去给他们添乱?
不过朱文圭的作用确实太小,上次朱瞻基去凤阳祭祖见过一面,那个可怜的堂兄弟因为父辈的恩怨,出生不久就被关到了凤阳。二十多年过去了,完全没有和外界有接触的一个人,许多事一问三不知;就好像天生残疾的弱智一般。如果以官方的名义将他放了,或许还有副作用……世人都知道建文二子在外,今后会不会又有人打着朱文圭的旗号起兵谋反?
朱瞻基琢磨着事,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站着的太监王狗儿。
王狗儿今天一句话都没说,神情很淡定、但那份淡定却好似有些故作。如果一个熟悉他的人此时细心一点,就能发现王狗儿的神态有点异常。他站的地方也比寻常要离皇帝稍远,好似故意不想让人注意到他一般。
在朱棣家做宦官二十多年了,他侍奉过朱棣、朱高炽和现在的朱瞻基一家三代,很多时候他都要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唯独在这种时候,当皇帝提及有关建文余孽的事,他还是免不得心情紧张;建文这个词好像是一根刺一样,不断提醒他危险的身份和处境。
他觉得自己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很可能是经常性地提心吊胆的缘故,因此行事反而更加小心。若不是自己小心,当年海涛暗算自己那一回,估计就栽了。[
做宦官和做外廷大臣还是有些区别的。大臣们也会斗来斗去,但他们个个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还惦记着想光宗耀祖或是衣锦还乡搏个名声虚荣,所以做事还是有些分寸的,太没风度的蝇营狗苟之事一般不会干……可宦官不同,你要我死,我有什么好牵挂的?家后,惹急了定是不择手段毫下限,反正左右就是一条残躯。就像当初海涛为了陷害自己,不惜从宫外偷进毒药将先帝的嫔妃活活毒死。
不过就算是太监,到了一定的位置也会留恋荣华富贵,想要争权夺利。既然已经是宦官,法改变,除了锦衣玉食的王狗儿这种人,还有同样是宦官却干着洗马桶、搬运苦力等差事的人,动辄被打死了直接进焚|尸|炉……饶是如此,宫外有些百姓自己割了哭着喊着想进来的也不是少数,聚集到京师擅自阉了的人如今起码上万;可见作为司礼监掌印的王狗儿,论如何过得比大部分要好。
王狗儿左思右想,觉得不该谓地冒险,去惹恼建文那边的人。二十多年了,还被别人捏着短处当然很不爽,要鱼死网破却又做不到,主要是因为鱼死了网不一定会破。
今天这事儿倒是稀奇,君臣说来说去,就是要把建文太子被害的消息送过去、并且让他们相信。何必费那么多周折,只要我王狗儿递个机密消息出去,什么都解决了……建文那边是要求自己把朝廷机密泄露过去;泄|密却又反过来能帮朝廷一个大忙。左右都得“感谢”自己,这事显然是应该做的。不过得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小心办事。
从王狗儿这里出去的消息,比杨荣捣鼓什么谋略手段都管用。因为王狗儿身处朝廷中枢,并掌东厂,消息不仅可靠,而且机密程度是最高的。
至于这个消息出去之后会产生什么后果?王狗儿稍一思索便觉得不是该自己操|心的事,这又不是假消息,就算对建文党羽不利他们还能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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