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辅摆摆手制止了他。两军对垒已超过一个月,张辅对叛军的火器性能几乎已有全面了解,距离超过两三百步,无论是什么炮都没有特别准的准头,只能打个大概;可以反复射击调整以击中目标,但是突然一炮在一里地外命中这个山头是几乎不可能的。张辅觉得自己这点风险都怕的话,甭打仗了,回家养老更好。
他看了很久,首先发现叛军的布兵有些特点,城头上多“真匪”;而之前在另一个山头上看到沟墙工事那边多汉王军降贼,特别是西北面官军兵力比较薄弱的地方,沟墙内几乎全是降贼。张辅从这点发现中至少猜测到了两点:第一,经过王致远部内乱之后,叛军对汉王降军的信任已大幅度下降、戒心很重,降军的忠诚度士气也应该极度降低……加上九江军在城外,可以善加利用,不断诱降进一步削弱叛军的兵力。第二,由于围城工事的完成,叛军土堡沟墙工事作用已不大,他们的防御逐渐偏向城墙,所以才会把大量降军部署在沟墙工事上。
就在这时,张辅发现有一队人走上了城头,其中一个人在众人簇拥之下走到了城墙边上。天气晴朗空气明净视线极好,张辅远远地几乎能看到城墙上的人大致动作……虽然看不清脸和长相,但他凭情形的猜测觉得墙头上那个人可能就是贼首朱文表。
朱文表以前叫张宁,考过科举当过京官,真是可惜同在京师官场张辅从来没见过此人,也不知他长什么样。或许在某种场合下见过,但张辅很早就是国公朝廷重臣,那张宁当官时就是六七品的芝麻官,这种官在京师何其之多,张辅不可能注意他。
但现在张辅不得不很重视这个人,除了他割据湖广搅得天下不静,张辅甚至有些尊重的心态……这样的对手值得尊重。在张辅看来,此人在军事的一些方面绝非等闲之辈,放在人才济济的大明朝也是少数,比如兵器的应用、治军,甚至包括一些谋略。王致远作为内应布置得滴水不漏,而且行动的时机很果断,就在兵临九江城下刚刚不久,张辅事前虽觉得这种手段是诡计,却也认为十拿九稳了,哪料最后还是没成功。而且连杨士奇都投奔过去了,不论自愿还是被逼,杨士奇是什么人,如果什么乱寇绿林之辈,张辅断定杨士奇就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折腰。
对方好像也正往这边看,张辅看不清那人的脸,但能感觉他正看自己。俩人就这么远远地对望着,张辅更加认为他就是朱文表了。
平素十分严肃严谨的张辅在偶然之间,生出了一种顽心。他抬起手,故意多次指向东面的一处。
所指的方向,有一处张辅之前就发现的美景,在白水湖边。那里有一个古色古香的亭子,橙红的树木,地上也铺着一层美丽的落叶,远远看去,清澈的水、精致的亭、鲜艳的叶如同化作了一副美妙的图画。
张辅指那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告诉朱文表:景色很美。在这种剑拔弩张兵临城下的时候,张辅告诉他自己还有心思看景色,就是在表明一种镇定和自信,势在必行胜券在握的心境。
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张辅摸了胡须,继续观察着。旁边的武将也顺着张辅的动作饶有兴致地瞧那亭子,却不知所以然,呆若木鸡。
他希望城头上开炮想打自己,那样的话就暴露出朱文表生气的心情了。年轻人,经不起“调|戏”,争强好胜本是人之常情的。
不料此时额外地安静,换作平时对面还会时不时打一发冷炮,今日反而没有炮响了。张辅等了很久也无动静,俩人继续这么望着,好像在作无言的交流。
“唉……”张辅终于微微叹息了一声,转身招呼随从一起离开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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