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艳丽在你房子里住了多长时间,什么时候搬走的?”戚宁问。
“她应该是1998年夏天过来的,好像住了有三四年。这期间她离婚了,然后有一阵子又谈了个新对象,说是都要谈婚论嫁了。后来有一天傍晚我在附近遛弯,看到有警车过来把她接走了。隔天下午她就找我说要退房,问我能不能把押金退给她。按道理,她毁约我是可以把押金扣下的,但觉得毕竟是我弟弟介绍的,而且我这房子也不愁租,就把押金退给她了。”房主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
“她说原因了吗?”
“没具体说,就说要换个活法啥的,还说她工作也辞了,反正我没太搞懂。”
“你能大概再具体说一下她离开的时间吗?”
“应该是……2001年,好像是元旦过了没多久。”房主使劲想了想,然后说道。
2001年?元旦后?警车来把鞠艳丽接走?应该是赵元生刺死陈宇后,支队联想到“12·11专案”,过来找她配合调查的。可她为什么隔天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呢?戚宁在心里暗自纳闷了会儿,才又问道:“她没说去哪儿了吗?”
“没说。”房主说。
“从那以后你还见过她吗?”戚宁问。
“也没有,彻底没联系了。”房主说。
提起陈康,戚宁心里充满感激。戚宁爸妈被杀的那晚,正是他一遍一遍地往她家里打电话,才把做贼心虚的凶手吓跑了,不然凶手很可能会发现藏在床下的戚宁。
也是陈康报的警。那晚陈康在医院值班,因突发事件导致有多位伤者急需手术救治,医院人手不足,陈康便打电话联系值二线班的医生戚明。但多次拨打,戚明家中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后来终于打通了,接电话的却是戚明的小女儿,她在电话里哭喊着说爸爸妈妈死了,姐姐不见了。
虽然陈康深夜往戚宁家里打电话纯属巧合,但也正是他的执着拨打,才让戚宁得以脱离险境,她早应该去当面感谢人家了。眼下与房主分别,看时间还没到医院下班时间,戚宁便打了出租车,奔向市第二人民医院。
其实戚宁小时候跟爸爸到医院玩的时候见过陈康,那时他还是一个不到30岁的帅小伙,可现在他已经是一个近50岁的中年长者了,而戚宁也是戚家有女初长成——是一个大姑娘了。彼此一见面,先是有些陌生,但很快便都是惊喜万分。
陈康满眼激动而又疼惜地上下打量着戚宁,说:“一晃这么多年了,你都是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将近一年了。”戚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应该早来看您。”
“哎呀,什么早晚的,你能来看叔叔,叔叔就高兴!”陈康大声笑了笑,说,“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我在市公安局做心理咨询师。”戚宁说。
“你是警察?”陈康眼神中带着一丝特别的意味看着戚宁,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你……你做警察,是为了你爸妈的案子?”
戚宁不置可否地笑笑,说:“陈叔,你还记得鞠艳丽吗?”
“是那个你爸爸中学时期的初恋女友?”陈康脱口而出,转瞬便发现戚宁脸色有些难堪,才发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你……你提她干什么?”
“她租房子是您给联系的吗?”戚宁没想到陈康会说出这么直白的一个答案,强忍着心中的一丝怅然,继续问道。
“小宁啊,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爸爸也早去世了,再提那些也没什么意义。”陈康会错了戚宁的意,低头沉吟了会儿,抬头斟酌着言辞说,“你也别纠结了,好好过你的日子。”
“不是的陈叔叔,其实我在查案子,希望您能如实答复我。”戚宁强颜欢笑说。
“噢,”陈康想了想,避开戚宁的眼睛,不自然地说,“其实是你爸爸让我帮忙给鞠艳丽租个房子的……租金……也是你爸爸付的。”
“您……您能如实告诉我,我爸爸和鞠艳丽是……是那种关系吗?”尽管卷宗中提到过爸爸和鞠艳丽交往匪浅,但戚宁相信爸爸是不会背着妈妈出轨的,但现在似乎有了证据,眼泪便不争气地在眼眶里开始打转。
“孩子,你别这样,我只知道这么多。这些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你爸是个热心肠的人,也许只是鞠艳丽一时有困难,他想帮帮她而已。”陈康递给戚宁一张纸巾安慰道,随即抬腕看了下表,故意操着轻松的语气说,“到下班点了,陪叔叔吃个饭怎么样?这么多年没见,和叔叔好好说说你都干吗了。”
戚宁一想自己本意就是来感谢人家的,一起吃个饭也好,不然显得太没诚意。她便用纸巾抹抹眼睛,扬着声音说:“好。”
3凶宅与白骨
陪陈康吃完饭,戚宁回到家中,没顾得上和奶奶打招呼,径直回了房间。她随手把背包放到书桌上,紧接着拉开书桌大抽屉,手脚麻利地一通翻找开来。很快,她手中多了把钥匙——是一把家中的钥匙,是戚宁和爸爸、妈妈、姐姐一起生活过的那个家的钥匙。
刚刚吃饭的时候,陈康随口问了句她家的房子后来怎么处理的。这才让戚宁发觉自己疏忽了一个问题,那个房子不仅是她的家,也是一个凶杀案发生现场,既然她决心重新梳理线索让案件重见天日,怎么能不去案发现场实地查查呢?有了这个念头,与陈康分手后,戚宁一刻也不想等,回来取了钥匙便打了出租车奔向她原本的那个家。
戚宁家的房子是在一个叫作华业小区的住宅社区内,原本奶奶一度张罗着想把房子卖掉,但一听说是凶宅便无人问津,甚至还连累了整栋楼的二手房成交价格。
站在家的楼下,戚宁心里可谓五味杂陈。将近20年没回来过这个地方,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变得陌生。这里曾带给她无限的温暖、快乐和幸福,但却令她失去了最珍贵的家人,所以对于这个地方她说不出是怀念多一些,还是憎恨多一些。
积蓄了一些勇气,戚宁从背包中拿出手电筒,按亮,终于走进楼内。脚步异常沉重,只两层楼的楼梯,却仿佛走了很多年——爸爸、妈妈牵着她的小手走上楼梯,她和姐姐相互追逐着跑在楼梯阶上看谁先到家,有一次在楼梯阶上看到一只蟑螂把她吓哭了,姐姐不小心磕破了腿……往事历历在目,站在家门前的戚宁不觉湿了眼眶。
轻轻转动钥匙,打开脏兮兮的铁皮防盗门,一股刺鼻的霉味猛地钻进戚宁的鼻子里。她本能地轻咳几声,便惊扰了沉寂多年的尘埃,在手电光束前乱絮纷飞起来。戚宁挥手驱赶着,脚下同样踩着厚厚的尘埃,穿过客厅,走进曾经是她和姐姐的卧室。
卧室里还是戚宁记忆中的模样。她和姐姐的床、衣橱、写字桌和椅子,甚至书架上的书也都还在。戚宁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童话书,那是她曾经最喜欢的、每天必读的睡前书。她把手电筒放到书架上,饶有兴趣地翻了起来。才翻过几页,便看到页缝中夹着一张画纸,一瞬间,戚宁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这就是姐姐那天送给她的,姐姐亲手做的生日卡片。上面用蜡笔写着生日快乐,还画着两个梳着小辫的小女孩,就是姐姐和她。
戚宁把生日卡片夹回书中,掸了掸书上的灰尘,非常宝贝地把书装到自己的背包中。接着她又拿起手电筒,四下照照,便扭身走了出去。
爸妈的卧室在她和姐姐卧室的对面,房门是关着的。戚宁走过去,微一使劲,轻轻推开房门。她站在门口,用手电筒冲里面照了照,随即“啊”的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房门一侧的墙壁上,赫然吊着一具人体骨架!
时隔近20年,戚宁原本的家再度被大批警察围聚,电力也被恢复,整个房子灯火通明。
在房间主卧室东向墙壁上钉着一个铁钩,钩上挂了一个手指粗的绳套,一具已经白骨化的尸体吊在绳套上。
法医和现场勘查员都在忙着各自分内的工作,程巍然把戚宁叫到了另一个房间,也就是戚宁和姐姐原本的卧室中亲自给她做笔录。
戚宁具体叙述了发现白骨的过程,又大致说了下自己这一天走访调查的情形,然后问道:“你觉得我爸妈卧室里吊着的会什么人?”
“在客厅里找到一个钱包,估计是死者的,不过里面没有身份证明。”程巍然说,“自杀还是他杀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按道理说就算是自杀也不必特意在墙上钉个钩子,尤其尸体吊着的方位正对着你父母的睡床,给我的感觉很像是一种忏悔。”
“你是说死者和我爸妈的被害有关?”
“也不一定,还是等尸检结果吧,首先得搞清楚是他杀还是自杀。”
“你手头上的案子查到什么了吗?”
“还在有序地排查,目前还是没有头绪。”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戚宁理了理耳边的发梢,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原本我一直在期待着早日拿到爸妈案件的卷宗,以为凭着自己多年所学,可以另辟蹊径找到先前有可能被专案组忽略的线索,现在看有点太自以为是了。当年专案组已经调查得很充分,哪有那么容易让我找到新的切入点。说句不科学的话,我觉得我应该放平心态,可能找到新的线索还得看机缘。你那边的案子若是需要我,我可以把我爸妈的案子先放一放。”
“好,有需要我自然会说,不会跟你客气。”程巍然使劲点点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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