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天亮了。墨凡显然一宿没睡,推开房门看见他站在院子里仰望着天空发呆,过了好久他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昨晚你走后我一宿没睡,天亮了才想明白,创建墨学的先祖墨翟仙逝后,墨家学说的继承者渐渐地走入一条死胡同,我们宣扬墨家的兼爱与非攻,却不能系统性的提出切实可行的方法。战国时期,墨家做了许多避免战争的尝试,却没有探明战争的真正起因。先祖创造的实践学说,却没有找到将其发扬光大的途径,只能作为墨家安身立命的奇淫机巧,缺乏匡扶天下的胸怀和行动。”
我看着眼前的老者一脸倦容,心里有些不忍,自己站在几千年的历史角度提出的观点,出发点虽好,但是谁又敢说不是为难两千多年前的一位心系天下的老者。
“唉”,墨凡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如此墨学如何能担起先贤智者的厚爱,拿什么作为国家的立世之纲。此时,心中唯有惭愧而已。想想数月前还笑话管陶,说法家固守一种思想,一套理论抱残守缺不思进取。现在看来是我的格局太小,理解不了组织和制度才是力量之源的真正含义。惭愧啊!”
“巨子不可自轻”,仅仅过了几个小时,墨凡就能想到这些,说明他平日里没少思考这类问题,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角度,一旦有了全新的视角,马上就能发现墨家以及墨家学说面临的问题,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假以时日他肯定可以找到墨家可以做得更好的方法,这是一种品质,一种与时俱进的品质。于是我对他说道:“事物的发展需要过程,站在结果的端点去查看过去的路,自然能够发现许多不堪入目的情景,不能就此得出这些情景没有意义,自有人类开始,我们的每一步都不会一帆风顺,包含着进步与倒退的各种可能,每一步都能对最终结果起促进或限制作用,即使被后世证明的错误也并非毫无意义,至少让我们知道那是错的。就像汉匈之间的战争。所以你不能以此认为墨家做的不好,而应该考虑比反省更重要的问题: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墨凡瞪了我一眼,说道:“你心如明镜,却来问我该怎么办?”
我笑了笑,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墨凡告诉我打算派人回雍城告诉墨家文道,将包括《墨经》在内的墨家典籍中的内容根据农耕、百工、冶炼、建筑和兵事五个部分分门别类,编纂教授他人的教本。
我心里赞叹不愧是墨家巨子,想明白了就会马上行动。
他沉思了一会,接着说道:“也不能心急,形成开智的氛围不是短期内可以做到,要有水滴石穿的精神。学科的分类要根据实际情况分出轻重缓急,农耕技术的发展是国家强大的根本,也能对百工等其他学科起到促进作用。所以我让文道宗师首先要搞清楚农耕技术包括的主要方面,并以此编纂教本。文化开智先从农学入手。”
“没错”,我点了点头,说道:“在我看来,农耕包括几个必须教授的内容:一是育种,就是如何选育良种的问题,种子优劣直接影响单位面积的产量和人的效率,意义重大;二是耕作技术以及高效率农业工具的研发和普及;三是土地育肥和保墒;四是农业灌溉技术。这四个方面中,农业工具研发是见效最快的。培育良种需要时间,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几年才能见效,但是一旦见效将是化时代的进步。所以农学应该以培育良种和农耕技术两个方面入手。土地育肥取决于农业综合技术的发展,灌溉技术依托水利技术的发展,需要长期的技术和金钱储备。同时可以把农业工具纳入百工中的手工业中”。
“这样也对”,墨凡点了点头,“手工业是百工的主要方面,先以金属冶炼、工具开发与制造、纺治、陶瓷等分类进行…….”
“别着急”,我拦住了墨凡的话,说道:“这一切的关键在于开发民智,最好的方法是办学,可以联合华夏七星,以其在各地的分支机构作为教学基地,设立学堂,共同协商解决办学问题,农业学习见效最快,可以先行启动,可以在雍城设立农学院,招收学生教授先进的农事技术。兵事比较敏感,见效也快,需要当政者支持与认可,条件成熟了再启动”。
“好”,墨凡点了点头,说道:“昨晚我千思万想觉得墨家本可以做得更好,墨霏和墨雨不是到了大汉吗?我想我该去做点自己该做的事情,墨家不可能同时拥有两个巨子,等墨雨到了高都,我就回雍城创办农事学院,墨家暂时交给她们打理,等你们完成了使命,再把巨子之位传给合适的人”。
没有想到墨凡会有这样的想法,我想劝他。他却摆了摆手,说道:“我已经决定并且让墨柳把信报传至天下,今天开始墨凡不再是墨家巨子。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虽不算庸碌之辈,但和你们这些来自后世的人相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说得好听一点是为办学启发民智做点有利于大汉的实事,其实骨子里不想在你们面前落个无用之辈的骂名”。
“巨子言重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到房间把管仁临走前塞进背包里的一本用传统雕板技术印刷的繁体字版的《天工开物》拿了出来,他认为回到华夏某个历史阶段,《天工开物》比《大百科全书》更接地气。
墨凡接过《天工开物》翻看了几页,一脸惊讶的看着我,说道:“怪不得你想通过办学的方式,通过实用技术传播开发民智,原来依仗这个宝贝”。
我笑了笑,没有说道。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既然能把这本书带到大汉,就让它发挥一点实际作用。我不知道是不是拔苗助长,但还是谨慎为好。于是我对墨凡说道:“此书只能你一人翻看,最好通过启发方式让人明白,不要全盘照抄,至于原因,你应该明白”。
墨凡点了点头,随即把注意力放到印刷书籍的纸张上,问我这是何物,似乎是专门用来书写的材料。
“书里有详细的记录,称为造纸术,按书中所述的方法就能造出纸张,还有印刷术,这本书就是用印刷术印出来的,你可以通过启发的形式,让墨家工坊把这两样东西先搞出来,可以作为启发民智的重要工具”。说到这里,我心里默默的对明代的科学家宋应星说了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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