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伦敦最出名的街头魔法师要数闻秋乐。他的魔法篷子支在圣克里斯托弗-斯托克斯教堂的门口,地处针线街,正对中央银行。我们很难搞清楚,在这块地方,究竟是中央银行的名气更大,还是魔法篷子的名声更响。
闻秋乐声名远扬(或者说臭名昭着)的原因是个谜。他不比那些披着长发,门口挂着脏兮兮的黄帘子的骗子更有魔力。他的咒语不起作用,他的预言从未实现,而他一阵阵的神魂附体,一看就知道是表演。
多年来,他仿佛上了瘾似的,就爱跟泰晤士河神进行深沉、冗长的会谈。只见他突然陷入一阵谵妄,向河神发问,而河神的回答则从他嘴巴里冒出来,音调低沉,还带着点风声、水声。1805年冬的一天,一名妇女给了闻秋乐一先令,托他问问河神上哪儿才能找到抛弃她的丈夫。河神道出大量惊人的消息,闻秋乐的篷子周围聚起一群人,都跟着听。有些看热闹的对闻秋乐的法力深信不疑,听到这一段神谕,他们惊叹不已。而其他人则开始笑话闻秋乐和那位妇女。其中一位(特别有创意的)趁着闻秋乐滔滔不绝,把他的鞋子给点着了。闻秋乐立马恢复了清醒:他跳来跳去,大呼小叫,一时间又想把鞋子脱掉,又想跺脚把火踩灭。这一场,围观群众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有个东西从闻秋乐嘴里掉了出来。两个看热闹的过去捡起这东西,细细察看:不到两寸长的金属小物件,形状像个口琴。其中一人把它放进嘴巴里,便也能用泰晤士河神的声音说话了。
就算当众现眼,闻秋乐也还是保住了一定威信,保住了在当地的名望——也就是说,作为伦敦所有街头魔法师中的一员,闻秋乐还是有一定群众基础的。索恩先生的朋友和崇拜者们经常劝索先生去会会闻秋乐,然而他们惊讶地发现,索先生竟一点儿要去的意思都没有。
12月底的一天,伦敦上空的积云堆成了山,风儿作怪,天气时阴时晴,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这会儿,索恩先生正守着一炉旺火,舒舒服服地坐在书房里,手里捧着一卷托马斯·兰切斯特的《鸟之语》,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不少好吃的东西。他翻着书页,寻找自己最喜欢的段落,这时突然话音响起,差点把他吓丢了魂儿。此人嗓门颇大,口气轻蔑——“你这个巫师!你以为你干的那点儿事就吓住所有人了吗?”
索先生抬起头来,惊讶地发现房间里站了个陌生人。这个人瘦骨嶙峋,破衣烂衫,活似一只秃鹰。他的脸色像放了三天的牛奶,发色像飘着煤灰的天空,再看那身衣裳,颜色就好比泰晤士河流到了沃坪(*)——头、脸、衣服,没有一处干净。然而除了这些地方,他看上去更符合多数人心目中魔法师的模样(索恩先生几乎正相反)。他站在那里,身子挺得笔直,灰眼珠里燃着怒火,一副飞扬跋扈的神情。
“噢,是啊!”这个人怒目注视着索先生,嘴巴没停,“你自我感觉挺良好啊!你给我听好了:你出山这回事,很早以前就有人预料到了。我等了你二十年你才来!这么长时间你猫到哪里去了?”
索恩先生十分震惊,坐在那里盯住他,瞠目结舌,一言不发。索先生感觉仿佛被这个人掏了心,心底的秘密一下子昭然若揭。来伦敦之前,索先生就已经意识到,其实自己早就可以动手了;几年前自己就已经能用魔法为英格兰助战;若早动手,法国人肯定早已被打退,英格兰魔法在国人心目中的地位肯定早已像自己期望的那样高。他担心由于自己拖沓而辜负了英格兰魔法,这种想法长期折磨着他。今天这一场,仿佛自己的良心化作肉身,站出来做自我批评。因心情波动,索先生对眼前这位神秘人物无计可施,只是结结巴巴地问他是谁。
“我是闻秋乐,针线街的魔法师!”
“噢!”索先生发现他原来并不是什么神仙鬼魂,这才放了心,“我猜你是上我这儿来求我的吧?那你干脆直接走吧!我不把你当同行,我什么都不会给你!我不会给你钱。我不会帮你的忙。我也不会把你引荐给任何人。我告诉你,其实我打算……”
“你又犯糊涂了,巫师!我不是为了自己。我上这里来,是要把你的命运传达给你——这是我命里注定要完成的任务。”
“命运?哦,你这是要给我算命了,是不是?”索恩先生轻蔑地说。他站起身,狠命地按铃儿,然而仆人都不见了踪影。“好吧,有些人声称自己能占卜,我对他们真没什么话好说。——卢卡斯!占卜术无疑是一种最恶毒的把戏,只有像你这种无赖才拿它来欺骗好人。魔法没有预言的功效,要是哪个魔法师说有,他就是个骗子。——卢卡斯!”
闻秋乐往四下里看了看。“我听说,只要是有关魔法的书,你都有。”他发了话,“大家都知道,亚历山大图书馆着火那会儿丢的书,你也都找回来了。我猜,这些书你都已经背下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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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文献是学术研究的坚实基础,是知识的来源。”索恩先生严肃地回答,“不仅仅是魔法,一切学问都建立在此基础之上。”
突然,闻秋乐往前一站,弯腰凑到索先生跟前,脸上的神情极为专注。索先生下意识地住了嘴,也把身子向他凑了凑,仿佛要听听他有什么机密向自己吐露。
“我伸伸手,”闻秋乐低声说,“波涛汹涌,河水倒流……”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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