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一个雨绵绵的早晨,阿什福德正沿着路边跟随第95来复枪团的行军路线骑行,刚巧发现前面不远走着几个格外要好的朋友。他喝促马儿一路小跑,不一会儿便追上他们了。
“早上好啊,乃德。”他冲一个在他看来算得上心细、明理的人打招呼。
“早上好,先生。”乃德高兴地答应。
“乃德……”
“什么,先生?”
“你现在最想要什么?我知道这问题怪得很,乃德,你多包涵。我特别想知道。”
乃德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咂咂嘴、皱皱眉,表现出冥思苦想的种种症状。与此同时,他的同伴们纷纷帮嘴,告诉阿什福德他们最想要什么,例如盛满金子且永远倒不空的魔法罐子,或是由整颗钻石雕出来的小房子。有个威尔士人,戚戚哀哀像唱歌似的说:“吐司浇奶酪!吐司浇奶酪!”重复了好几遍,惹得大家笑个不停——威尔士人的幽默真是天生的。
正笑着,乃德一番冥思苦想总算有了结果。“新靴子。”他说。
“真的?”阿什福德惊讶地问。
“真的,先生。”乃德答道,“就要新靴子。都怪葡萄牙这边该×的路。”他指指跟前那条积满砾石、坑坑洼洼、葡萄牙人也好意思称之为“路”的东西,“靴子都叫它磨成布片片,一天走下来,骨头生疼。要能来双新鞋,噢,行一天的军咱不也精神得很?到时候法国人咱还不说打就打?到时候咱还不追得法国佬汗如雨下?”
“乃德,你的斗争精神值得赞扬!”阿什福德道,“谢谢你。你回答得真棒。”说罢便骑走了,身后一堆人大声追问:“乃德什么时候才有新靴子?”或是:“乃德的靴子呢?”
当晚,威灵顿勋爵将司令部设在洛桑村一栋已不见旧日辉煌的大宅里。这栋宅子原先属于一位家财万贯的爱国贵族若泽·埃斯托里尔,后来,他跟他几个儿子全被法国人先刑后杀,夫人死于热病;至于几个女儿落得什么下场,有多种说法在此地流传。几个月以来,这里都是一片惨象,威灵顿的部下们一到,便把喧闹的说笑声、拌嘴声带到各个角落;军官们进进出出,身上制服红的红、蓝的蓝,阴暗的房间都变得明快起来。
晚饭前一个钟头是日间最忙碌的时分,屋里挤满了军官,有来送报告的,有来领命令的,有的干脆就是来听闲话儿的。屋子一头有座样式华丽庄严却已近坍塌的台阶,通向一扇年代久远的门。据说,就在这扇门的后面,威灵顿勋爵正埋头苦干,为抗击法军设计新方案。也怪了,无论谁,只要进了屋都会往台阶顶端那里充满敬意地望一眼。威灵顿两名高级部下——军需长乔治·莫雷上校和副官长查尔斯·斯图尔特上将坐在一张大桌左右两端,二人都忙着为部队第二天的行动做安排。说到这里,我要停下来讲几句:若您一看“上校”“上将”这样的字眼就以为坐在桌前的两位都是老头子,那您就大错特错了。十八年前刚开始跟法国打仗的时候,英国陆军靠的都是些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做指挥,这些人里有不少干了一辈子事业都没亲眼见过战场什么样。年代不同了,老将军们退的退、死的死,上面觉得最好还是找些岁数小点儿、更有活力点儿的年轻人来接他们的班。威灵顿本人才四十出头,他手下的高级军官就更年轻了。在若泽·埃斯托里尔的这间宅子里的都是些年轻人,一个个都喜欢打仗,都喜欢跳舞,对威灵顿勋爵都是一片忠心。
3月的这天晚上,虽然有雨,尚属和暖——好似英格兰5月的天气。若泽·埃斯托里尔死后,花园里的植物都长疯了,尤其是新冒出几株紫丁香,挨挨挤挤地沿着墙根长。现在花全开了,于是宅子的窗户、窗板都敞着,好让染了丁香味儿的空气透进来。莫雷上校跟斯图尔特上将突然发现自己身上以及面前的重要文件上被水点子淋了个铺天盖地。他们生气地抬头看去,只见阿什福德站在窗外走廊上,正心不在焉地甩伞上的雨水呢。
阿什福德进了屋,冲相识的军官问安,随后走到桌前,问有没有可能与威灵顿勋爵一谈。斯图尔特上将是个英俊且傲慢的人,听了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劲儿摇头。莫雷上校脾气好些,更客气一些,说恐怕不太可能。
阿什福德抬头凝视那座通向雕花大门的庄严楼梯,大门后面就坐着威灵顿勋爵。(说来也怪,人一进屋直觉上就能判断出他在哪里。伟人散发的魅力就是这么大!)见阿什福德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莫雷上校猜他大概是一个人孤单得慌。
一位高个子男人朝办公桌走来,脸上一对黑眉生得鲜明夺目,蓄一部黑髭与之相配。他身着深蓝色制服,胸前缀轻龙骑兵团的金辫子。“你们把法国战俘关哪里去了?”他问莫雷上校。
“钟楼上。”莫雷上校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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