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又一批船材、工匠自广陵北上,路过考城,再前往孟津。
几乎与他们前后脚,银枪军左营抵达考城,稍事休整,便准备前往孟津了。
镇军将军司马毗刚刚打猎归来,准备去看看母亲,结果就在城门内外看到了这么一大股军士,顿时有些担忧。
“这些人真的是兵吗?怎么和贼匪一样?”进城之时,司马毗悄悄问右长史赵穆。
赵穆看了一眼,这些被称作银枪左营的军士确实有点像贼匪,但又不全像,因为他们有着贼匪难以比拟的纪律。
即便是在城门外休整,依然一丝不苟,颇有章法。可以干什么,不许干什么,都有严格的规定,秩序井然。
赵穆听闻,银枪左营出征时劫掠,都不是纵兵大掠那种,而是有组织劫掠,文雅点说:派捐。
大部分时候,他们是逼迫对面自己征收捐税,然后送到营中。
陈公邵勋觉得,这样的劫掠方式对大家都好。
他们不扰民,只收钱,还能把一部分仇恨转嫁出去,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了。
赵穆觉得,这样的军队怎么都称不上贼匪,顶多是那些兵比较凶,不够温顺罢了。
是的,兵也分三六九等,不一样的。
有的兵就特别温顺,你把他当奴仆使,不给任何钱粮赏赐都可以。
有的兵就比较凶悍,不能过于折辱。
最重要的是把握其中的度。
银枪军这种部队,别人指挥不了,它的个人烙印太鲜明了。或许,将来只能在陈公和他指定的继承人之间传承,外人很难插手。
“停下。”城门口摆放了拒马,一队士兵远远吆喝道。
“放肆。”车夫怒道:“此乃镇军将军大驾——”
话还没说完,车夫直接被拉下马来。
另有两名士卒上前,掀开车帘,瞅了一眼。
司马毗、赵穆坐在里边,脸色很难看。
士卒放下了车帘,一挥手,道:“放行。”
士兵们搬开了拒马,远远看着。
“骄兵悍将!”司马毗骂道。
骂完,还心虚地左右看了看,确保没人听见后,才松了口气。
“比当年的张方还凶悍。”赵穆叹了口气。
司马毗抿着嘴,沉默不语。
过年以来,他似乎又一切尽在掌握中了。但后来他发现,这只是个幻觉。很多重要的事情,幕府这边都快马送往许昌或陈县,得军司陈公点头之后,才能施行。
他所能决定的,就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赵穆没有看司马毗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如今这个局势,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劝慰一番,慢慢等了。
实在不行,就回东海国,好歹有四郡之地,好生经营一番,未必就差了。
“大王今年十七了,最紧要之事,乃是迎娶王家女。”赵穆说道。
司马毗缓缓点了点头。
“王家乃东海巨室。”赵穆分析道:“娶王家女后,便能得王家支持,东海四郡就站稳脚跟了。此乃退路,万勿轻忽。”
“糜子恢乃东海内史,要不要——”司马毗问道。
赵穆摇了摇头,道:“糜氏这几年发展迅猛,虽不如王家,但已是王家之下第二人。糜子恢忠于先王,爱屋及乌之下,对大王不会差的。有他在,当可平衡王氏。大王要记住,一家独大不是好事。”
司马毗连连称是,旋又问道:“那兖州就这么看着?邵勋把持大权,就连太妃都被他——”
“大王!”赵穆严肃地说道:“有些事,臣没听到,大王也未曾说过。祸从口出之理,先贤已然讲过,切记切记。”
司马毗脸色一白。
若真掀了盖子,邵勋会很狼狈,母亲会声名扫地,他的下场更不好说。邵勋盛怒之下,即便没说什么,万一底下有幸进之人揣摩上意,悍然动手,他就吃不消。
车驾到宅院外时,又看到了大群军士,这次是邵勋的亲兵,远远见着司马毗后,甚至都没有派人入内通传,直接让他们离开。
司马毗与赵穆对视一眼,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来了,见不见得到是一回事,来没来则是另一回事。
这不是做给太妃和邵勋看的,而是给外人看的。
国朝以孝为本,场面还是要做足的。
“陈公待不了几日了,马上就要走。”回去的路上,赵穆说道:“朝廷已遣人行船至孟津河渚之上,拜祭河神,输送砖材。匈奴又不是瞎子,必然侦悉,免不了一场大战的。陈公早晚要走,大王耐心等待便是。”
司马毗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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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邵勋的第三個儿子呱呱坠地。
裴妃扭过头。
前来看望她的司马脩袆会意,从婢女手中接过孩儿,放在裴妃枕边。
裴妃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儿,不知不觉泪眼朦胧。
她猛然发现,心中好像多了一丝牵挂,血脉相连的永远斩不断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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