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樊心下越发难过,吻吻他的脚指尖,又耐心的替他穿好衣服才将人放到床上。
软和的被子今日才晒过,暖暖的,极为舒适,景樊将人楼在怀里叹息道,“你说句话好不好,我知错了。”
见人没反应,景樊又搂得紧了些,“那日不该那样对你,本想着我们成亲之时再如此,可你非要离开我,我没控制住自己,那个把你送过来的人会不会带你走啊?走了是不是永远都不回来了?敖然,你看看我好不好,我不强迫你,我们慢慢来好吗?你也给我一个机会,我除了是男子,其他都比别人强,那些女子没有一个能配上你的,这世上除了我,别人那都配不上你。”
他声音不高,低低沉沉像是在碎碎念,带着丝丝委屈,竟有几分可怜,可即便如此示弱床上另一个人依旧不理会他,沉默的像个木偶。
“我只想留着你啊,只是想留你在我身边,我一个人太孤独了,你别再生我气了好不好……求你了……”
轻轻浅浅的祈求声逐渐融入在寂寥的夜里,慢慢消散。
——
敖然还是睡不着,他觉得明明浑身都很疲累,明明累到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不想思考,甚至不想动一下,不想看到外界的一切。
他自主的屏蔽了所有感官,只想沉浸在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知道的世界里,可是脑子就是不听使唤,都没了思考的能力,还是不能陷入睡眠。
难受。
哪里都难受。
忘记了那些想忘记的,不愿回忆的,可依旧难受,怎么也不舒服。
他知道自己这个状态不对,想要让自己回过神来,却怎么也回不来,思绪缥缈得好像找不到一个定所,胡乱的游荡着,找不到回家的路。
空荡的躯壳麻木的苟延残喘,只朦朦胧胧感受到有人会抱着,会搂着,会亲吻,会喂饭,会洗漱,会哄着让他睡觉。
唯有睡着了,才能摆脱着难受的处境。
“我知错了……”
卑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么久以来,好像第一次听到外界的声音,敖然心有些颤动。
“好不好……”
越来越清晰,那好像飘荡出去的灵魂,找到了一条路。
“求你了……”
敖然猛然睁大了眼睛,潮水一般的记忆拥在脑子里,头疼欲裂,纷纷杂杂,乱成一团麻的片段没有任何规律的在脑子里乱窜,最终只定格在那些最清晰,最深刻的地方,在惊恐和汹涌的清欲里被穿刺的感觉,拼尽全力忍耐的艰辛,历历在目,他想把自己蜷缩起来,蜷成一个最安全的姿态。
又想起来了,为什么又想起来了,他又突然开始怀念那种茫然的什么都不思考的状态,做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虽然难受,但也能让那些难熬的记忆随着灵魂飞散,不要让他再记起。
身旁高大的人抱着自己,眷恋的,温柔的,小心翼翼,敖然微微抬手,用小臂堵住嘴,无声的哽咽,泪珠顺着眼角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疯了似的往下流。
手臂被咬破,腥甜的味道在嘴里弥漫,这场压抑的痛苦持续了很久,直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直到起伏地胸膛终于平稳了一些。
余光瞥见那个睡梦里也有些愁容的人,心忍不住又颤了一下。
暗夜了,发黑的床顶,敖然睁着眼一眨不眨,他又想起来上一世,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只是仗了几分帅气,能多得一些偏爱,别的再无优势。
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生死一瞬间,做出选择了便是自己的选择,绝不后悔,也从未想过再活一世,只以为死后烟消云散,只留一抔黄土,终究淹没在历史里。
重活之后,有过惊喜和激动,新的世界,新的生命,他也抱有期待和幻想,也想求一个安稳,无愧于心,潇洒于世。
想过交几个好友,谈天阔地,即便为知己者死,依然满足。
他以为他和景樊会成为这样的知己,在景家山庄那段安然的岁月他还记得,他教他医术,严肃又认真,他和他习武,偶尔会出全力,但从来都不伤他,他们一起喝酒,一起望月,天马行空的畅聊,会看着他的游记,吐槽他年幼是的单纯和傻气,会听他讲大陆上那些神奇的,光怪陆离的地方,又有着哪些稀奇古怪的风俗,他以为这将是最好的生活了。
却不曾想,如今却走到了这一步,他不知道男子之间的相爱该如何,但他害怕是这样的,无力的反抗,畏惧的承受,逃不掉,躲不开,没有尽头。
这个世界,他的到来真的就只是一个弥补错误的工具?他拼尽全力改变着一切,只想让这些有血有肉的人好好活着,他的善良和诉求被拿来利用,最后留下的只有千疮百孔?
拿得起,放得下。
他自己选择的路,后果他承担了。
但是——
未来还是掌握在他自己手里,不会被任何拿捏,人生也好,死也罢,他想走自己的路。
第二百七十章
景樊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
他站在路口中央,两边是虚化了的无数次重生的画面,血腥的,残忍的,家人一个个哭喊着死去,如同走马观灯一般在眼前飞速闪过,好像要把他往生都要回顾一遍。
他奔跑着想要逃离这里,凡事种种,像是利刃一下下划在心上,他已不想再忆,然而无论他怎么奔跑也躲不开,越来越多的画面积攒着要爆发一样,他再也躲不开,认命一般的站在原地,无可奈何的转身,躲不掉,便去面对吧。
然而一转身,他看到的确实一束光,明亮的耀眼。
他脚步迟疑着一步一步走过去,光的尽头是那个消瘦的身影,冲着他浅笑着,他都可以看到他瓷白的牙,眉眼弯弯,目光熠熠,景樊的脚步再也控制不住,疯了似的跑过去。
想要抓住他,想要抱紧他。
那是他的救赎啊!
手要触碰到人了,景樊心下一喜,然而——
什么也没抓到!
刚刚还清晰的身影如今只剩下一个透明的影子,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景樊面上一片焦急,想要去抱,去抓,却终是一场空——人已经消失在眼前,连那束光也没有了。
“敖然——”梦里他焦急的呼唤,然而身边除了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
惊醒之后,景樊还有一些恍惚,愣怔中,顺手去摸身侧。
!!!
什么也没有!
犹如一桶凉水从头浇下,景樊他吓得一个激灵,脑子也瞬间清醒,猛然坐直,望着床边,没有人!
再也坐不住,他鞋都来不及穿就下了床去找,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这一刻他才恨这屋子建得太大了,太耽搁时间,满脑子都是人会去哪呢?
忍着心慌和害怕,他冲到门口,拉开精雕细刻的木门——
门外的廊下站着一少年,单薄的白色里衣勾勒出他清瘦的背影,衣服宽松的垂着,在微风里,轻轻飘扬着。
景樊揪起来的心终于放下来,心有余悸的扑了过去,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见了,你怎么突然起来了?”
见人抬头看着星星完全没理自己,景樊也不见怪,揽着人摸了摸他的手,果然都冰透了,生怕他再生病,景樊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夜里太冷,我们进屋好不好?是不是睡不着?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碎碎念的关心,不说停,景樊期待能得一句回应。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景樊脚步顿了下来,愣愣的转头看向正在看着自己的敖然,那双眼睛虽然冷清,但明亮又带着别样的光芒,炯炯有神。
“啊,哦,好好好……”景樊手都在颤抖,脸上的笑抑制不住,“好,你自己走,你自己走。”
只要他好好的,怎样都可以。
人一进屋,景樊就忙从一旁取来披风给他裹在身上,又倒了热水递给他,才小心翼翼道,“你,你坐着,我给你把把脉,好吗?”
敖然没点头也没摇头。
但总归是没拒绝,景樊轻轻牵过他的手腕,脉象正常,没有什么异常,舒了口气,笑着缓缓道,“没什么事,脉象很正常,不过一会儿我叫人再弄些姜汤来,刚刚在门口站了许久吧?别受了风寒,先喝些热水暖暖身。”
敖然点了点头,再无回复。
屋内突然有些寂静。
景樊很想问问他是不是都好了,不会再那样了,但又怕再刺激他,不敢细问,只道,“要再休息会儿吗?天还早。”
敖然又点了点头。
虽然不说话,但总算有反应了,而且刚刚还说了一句,景樊已是相当满足,小心翼翼道,“冷不冷,要再添些碳火吗?”
“不必。”喝了一杯热水,全身都暖了起来,敖然起身,“我去休息会儿。”
说罢转身就走。
景樊也忙起身,“好,那你先休息,姜汤好了我再叫你。”
躺在床上,才觉得浑身疲惫,眼皮子怎么也睁不开,这段时间以来,虽然什么都不想,游魂一般的活着,但实则也极为费精力,好似多日的困顿都攒在了一起。
躺在枕头上没几分钟,敖然就沉沉睡了过去。
景樊听着他声音平缓了才悄声走到床边,床上的人蜷成一团缩在被子里,只露了上半张脸在外面,眼睛紧紧闭着,眼下有一些青黑,看着确实疲惫了。
就这样看着他,看了许久,直到下人们端了姜汤过来,他才回过神来,看着睡得极为沉的人,景樊也不舍将他叫起,只吩咐人温着,等他睡到自然醒了再喝。
这一觉,敖然睡到了太阳高高挂起,屋里都暖和了许多,暖烘烘的阳光照射在身上,舒服极了。
敖然伸了个懒腰从床下来,一出里屋就看见外面坐着的景樊。
见他出来,对方忙站起来迎了上来,“醒了呀,饿坏了吧,水在那边,先洗漱,饭都做好了,全是你爱吃的。”
敖然看着他眼神里掩饰不住的开心,顿了顿,随意的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对方笑意更深。
满桌子的美食琳琅满目,景樊时不时给他夹个菜,“这个挺好吃,尝尝。”
讨好的意味太明显,敖然的碗都满了,一时间竟无法下筷,见他停下不吃,景樊又慌了,迟疑道,“不想吃吗?也是,最近都没好好吃饭,突然吃这些是不是觉得腻?”
敖然放下筷子,“你不必如此。”
景樊一顿,“我想这样,我想照顾你,你别生气好吗?”
“我只有离开才会不生气,你愿意让我离开吗?”敖然抬头定定的看着他。
“不行!”景樊连连摇头,抓住他的手,“除了这个别的我都听你的,就除了这个。”
挣开他的手,敖然默默的吃饭,这一顿饭,两人注定再无话可说,景樊几次想开口,却看着对方冷漠的表情开不了口。
吃过饭后,景樊也不想干别的,跟个尾巴似的跟在敖然后面,这间屋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敖然几步就逛完了,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才缓缓道,“我想继续学医。”
见他开了口,景樊哪能不激动,现在莫说学医了,就是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忙坐到他旁边,点头道,“好,你想学我便教你,可惜从景家山庄走得匆忙,好些医术都没带过来,不过没关系,我这就让人去拿,快则明日便可到,还有药草,之遥山有一些,不过还是不及景家山庄的多,这也没事,我让他们想办法搬吧,总能都搬过来的。”
景樊看着他,沉思道,“很多药方你都记得了,但诊病治病的经验还是太少,我给你当病人吧,或者我找些病人来给你治。”
敖然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医术他不想放弃,学了那么久,也投入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心血,舍弃未免太过可惜,而且这是他日后傍身的本事,需得好好连起来。
潭州,他一定会去的。
景樊兴致勃勃的替他规划了许多,敖然也总算缓和了许多,别的不多说,但学医方面,他倒会积极几分,话也会多一些,这也算是两人的共同话题之一,交谈起来还有顺畅的很,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般。
第二百七十一章
昨日景樊刚说完,今日景家的医书就送了过来,堆了半个屋子,其中还有不少珍贵的药草,放了几大盒,敖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入景家,又怎么把这么多东西搬出来的,不过他也没问。
翻着厚重的医书,心里总算有了几分踏实感。
见他高兴,景樊也舒了口气,带着笑意,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忙从书架上取来一包东西,“这是你之前记笔记的那些东西,都带了过来,给你。”
敖然接过来,眉头一皱,“若是没记错,这些东西是清柚带过来的吧?”
景樊点点头,呵呵笑了下,“是啊,就是她。”阴魂不散。
敖然把包放下,抬头问道,“她人呢?”
……
“就……就在之遥山,你放心,我没有杀她。”
“以后就让她来照顾我吧,反正也就只有她知道我醒着。”
景樊眉头一皱,“她笨手笨脚,什么也做不好,我换个人给你吧。”
“就要她,你若不同意便算了。”敖然抱着书又垂了眸。
“你……你别生气,我这就把她找回来。”眼见着人表情又冷了几分,景樊忙同意。
清柚这几日过得也并不好,景樊虽然没有无聊到给她穿小鞋,但她一个小丫头人生地不熟,出了主院,再回之前的地方也无事可做,大家都各司其职,多她一个反而碍事,这几日基本跟个透明人似的游荡在主院外围,每天都想法设法去救敖然,却连门都进不去。
如今被放行,心中还有几分忐忑,但一见着她家公子,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哭得哽咽,踌躇着不敢上前。
敖然叹口气,招手让她过来,景樊在一旁万分不情愿,但也不敢阻止,只能心里将清柚骂了无数遍。
像从前一样,敖然抚了抚清柚的头,小丫头这几日也没好好休息,头发乱七八糟的,敖然给她顺了顺,才温和道,“以后跟在我身边吧。”
gu903();清柚哭着点点头,泪流满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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