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呈离是何人?是她父亲,是玄天宗宗主,把一外峰弟子逐出去还不容易?
对,她要告状!
她现在就去!
说干就干,云幼怜提起裙摆,风风火火便要去九璇峰,被傅渊拉住胳膊,一个急刹拦了下来。
少女不耐烦地拧起眉:“干什么啊你,是你给我出的主意,怎么还不让我去施行了?”
傅渊失笑:“师妹真是急性子,我话都还没有说完。”
“你还想说什么?”
傅渊便道:“师妹生的如此美丽,如今脸上却多了三道疤,即便会消,但师妹咽的下那口气吗?”
“我会把它抽乖的。”
“原来抽几鞭子师妹就能消气,可真是大度。”
云幼怜:“……”
这样说目的就很明显了。
“可……”云幼怜纠结地抿唇,“可那是小师兄的灵宠,总不能——”总不能杀了吧。
傅渊打断:“灵宠又如何,谁规定人一辈子注定只能拥有一只灵宠?再说以段师兄的气质,一只猫怎配得上他,早晚都会换的。”
云幼怜:“……”
怎么办,听上去怎么那么有道理。
傅渊循循善诱道:“琴倚之可以从外峰赶出去,但是那只叫芝麻的猫伤了云师妹如花似玉的脸,恕我着实不能让它活下去。”
傅渊指腹摩挲过云幼怜脸颊上那几道印子,眸色微黯,俯耳轻声道:“师兄有一个绝佳的法子,虽然需要时间等,但保证不会让人怀疑到师妹身上,也无需等太久,不知师妹愿意听否?”
对于段韶风说的话,琴寂心知自己已没有要隐瞒的必要。
他并不感到吃惊和意料。
相反三个多月下来,这人没有所察觉才是不正常。
和少年对视良晌,琴寂垂眼轻叹口气,合上话本,平静地承认道:“对,我是你口中那个‘天生的变态’,你想怎么样?”
说起这个他就来气。
“天生的变态”是什么玩意儿,你才变态,你全家都变态。
受害者明明是我!
“果然……”段韶风长睫跟着垂落,在眼睑下投落一层淡淡阴影。
前几日他靠在青年耳侧闻到的那股淡淡的雪松香,总觉得很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无端使人心神宁静。
段韶风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周身灵络出了问题,平时一直有意无意地压制着。很多时候每到晚上,意识虽然会在一瞬间消失,完全不知自己去过哪,都做过那些事,但每早醒来便是濯涟峰,便以为自己只是睡着……
自从去了寒泉打坐,这样的异状才渐渐减少。
紊乱的记忆也慢慢清晰。
段韶风复又抬眼,认真道:“所以你没有咬我。”琴寂揉了揉眉心:“……我当然没有咬你。”
不要命了才咬你。
“也没有扯我头发,脱我衣服,用绳子把我绑起来,还在床上跟我打架。”
琴寂揉眉心的手僵住了:“……”
这难说。
段韶风声音轻轻的:“我差不多都记起来了,你曾对我做过的事。”
“……”琴寂放下手,改举起话本挡脸。
不要说的那么让人浮想联翩嘛,还有,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你这眼神。
“然后呢,你想干什么?”琴寂直直盯着话本上密密麻麻的字,紧张得视线都不聚焦,咳了一声说,“事先说明,那可都是因为你夜袭我,我正当防卫,不得已才做的。在我这秋后算账行不通。”
杀人灭口?
坟头鞭尸?
短短几息,琴寂已然颅内脑补千百种死法,就听一阵脚步声豁然逼近,话本被人从手里抽走,丢到一边。
少年俯瞰他,神情似乎没什么变化,气息却急促了些:“我没想找你秋后算账,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不近人情,我行我素之人?”
看得出对方是在生气。
琴寂一呆。
不是吗?
你难道不正是那种不近人情,我行我素,睚眦必报,分外记仇的人?
“我提这件事,不是要找你算账,更不是找你麻烦,就是……”话倏然顿住,段韶风不自然地避开目光,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话堵在嘴边上不去下不来,尤为艰难。
房间再度安静下来。
许久又响起。
“我走火入魔的时候,你没有推开我,没有告诉其他人。”
“还忍受我在神志不清的状况下胡作非为,替我调息灵流。”
“就是想对你说……”
想说什么无从得知。
因为在他说出的前一秒,濯涟峰结界破了。
距离二人百米之外,灵力幻化的碎渣,满天遍地倾落在地上,化作尘烟般消逝。
素白长袍无风自动,年轻男子容貌英俊,眼里尽是千年不化的高山冷雪。
他站在那,结界便无攻自破。
他略一动指,一束足以穿石碎骨的灵流,便越过树道重重障碍。
对准着雅间。
对准着青年径直袭去——
第十六章
濯涟峰属玄天宗九峰之一,一峰结界破,其余八峰结界随之颤动,但很快又恢复如初,仿佛那瞬间感知的动荡仅是昙花一现。
白诚目光从远处收回:“师兄,是濯涟峰。”
“濯涟峰?那不就是段韶风住的地方吗。”宋欺霜正举着一幅画像,神色冷淡地瞧着上面的少年,漫不经心道,“想必是出什么事,惹得云呈离不高兴了吧。”
说完便拧了拧眉。
喜好丹青,爱绘人像,倒的确是那位的作风,只是时隔三月,传音符依旧半点没有动静。如果不是那位,自然是不懂得如何使用这张传音符的,可……这世上还有与那位长相毫无二致的人吗?
那张脸可不大众。
宋欺霜忧愁地叹口气,手掌一翻,画像在灵力驱使下化作一只纸鹤飞出窗外,沿路归到洛水峰宅院。
他身后分别站着两名青年,一黑一白,白衣的叫白诚,黑衣的叫黑忠,两人样貌极像,似是一对亲兄弟,并且都听命于宋欺霜。
白诚道:“师兄不去看看吗,毕竟我们的目标要是——”
“不用,云呈离不会对段韶风怎么样,我们眼下去只会是打草惊蛇,反叫他们生了疑心。”
宋欺霜面无表情道:“我对段韶风半点兴趣没有,奈何那位大人有。只要死不了,云呈离怎么做与我又有何干系?”
“……”白诚扭头看向黑忠。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淡淡的醋味?
黑忠也看向他。
不淡,挺浓的。陈年老醋坛。
“你们挤眉弄眼的干什么?”宋欺霜瞥了他们一眼,凉凉说,“去给我准备笔墨纸砚。”
白诚风风一样地出去,又风一样的回来,搬来一套纸笔呈上后,起身走到一旁磨墨。
看见宋欺霜似乎是打算作画,黑忠神色微动,但他没有问出口,静默地立于原地,听着毛笔划过纸面发出的唰唰轻响……
结界上出现一小道裂缝时,段韶风话便已戛然而止,等到耳边掠过类似于东西碎裂的爆炸声,已然能确定有人闯进了濯涟峰。
至于闯入的是何人……还需要猜吗?
除了那人,谁还有能力破他的结界。
段韶风面沉如水,扭头道:“你快找个地方藏起来。”
琴寂不明所以,但还是收拾起了案上的话本,将之全扫进了储物戒,站起来:“藏哪,发生什么事,为什么要藏?”
段韶风正想让他别动,自己会用法术暂时将他变成一只麻雀,你不用怕。就听“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擦着他耳旁飞过。发丝断了一截。
心噗通一跳,他紧张回头——
入目的却是一片空物。
鸦羽般的浓密长睫轻轻颤了两下,带着不着痕迹的迷茫。
少年含颚,往低处看去。
一本话本躺在地上,琴寂正半蹲下身伸手捡起,拍了拍上方不存在的灰,打开储物戒就塞了进去。
他站起来,似乎毫无所觉:“小师兄?”
段韶风目光定定。也不知是在看青年,还是在看青年背后墙上被钉出来的窟窿。
半晌,才回神:“没什么,你快点……”
话音未落,门吱呀地开了。
走进一名模样英俊,却似恒古不化的坚冰的冷峻青年。
侍童甚至不能争取到一分钟。
云呈离就已经进来了。
男人冷漠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这人从来都是这个表情,活生生一个面瘫,段韶风也捉摸不透他此刻的心情。
心情虽然捉摸不透,缘由却能够猜到个七八分。
能叫云呈离离开九璇峰,都不通知一声,直接破开濯涟峰结界,还对琴倚之动手……
不是为云幼怜又会是谁?
段韶风嗓音冷若冰霜:“云师叔。”
听到少年这么喊,云呈离将目光从墙壁的窟窿上收回,缓缓转向他身上。
一个神情淡漠无悲无喜。
一双凤眸凌厉狭长幽深。
这场持久而无声的对峙,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压迫力满满。
两人气场太强大,侍童恐云呈离会对段韶风不利。毕竟在他心目中,云呈离便是十恶不赦要意图谋害他家少宗主的大恶人。
忍着腿抖硬是要护上前,被段韶风低声斥走:“回去。”
“可,可是……”
“过来吧,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琴寂半蹲在一旁冲他招手道,“我也是小孩子,我们不能管。”
安静吃瓜不好吗?为什么要上去造孽。
侍童对他事不关己的态度感到有些生气。几天前才和您说要您保护少宗主,眼下怎么就不管不顾了?
侍童不想过去。
段韶风命令道:“快去。”
侍童不得不去。
鼓着张包子脸不情不愿地走到琴寂跟前一屁股坐下。
他表情过于可爱,琴寂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正要捏他脸蛋玩,一道极飘然,仿佛远在天际的声音倏然传入他耳中。
“你便是琴倚之?”云呈离淡淡瞥他,“伤了幼怜的人便是你?”
声音远在天际却又尽在耳畔,这便是玄天宗宗主的修为境界。
段韶风袖子下方五指骤然握紧。
果然是因云幼怜而来,目标还是琴倚之。
见识过这人是如何三言两语,就把云幼怜从活泼伶俐的姑娘给生生气成泼妇的本事,段韶风可不敢放任他胡来。
别的人胡来一点或许没事,眼前的这位却不行。他是一宗之主,修为境界高深莫测,一旦惹恼他,谁都不会有好结果。
想起墙壁上尚存的窟窿,段韶风心就不禁往下沉。
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是这位宗主惯来的作风。
“伤师妹的是弟子豢养的灵猫,与旁人无关。”段韶风平静将云呈离放在琴倚之身上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唇角微妙地勾着,“如果仅仅是脸上的三道浅印也算的话,弟子甘愿承担任何责任。”
听起来虔诚,但到底那抹笑容挂了上去,其表达的嘲讽已然不是暗含不暗含的问题了。
“三道浅印?”云呈离不是没有听出他的不满,道,“韶风,还记得三年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段韶风:“不记得。”该说是你说的所有话,我从未记得一句。
……这就很不给面子了。琴寂在边上看着,都替云呈离感到尴尬。
但云呈离从始至终表情没有变化过丝毫:“纵然是妖,也分高低贵贱。以你的修为资质,该驯服的不应是只弱小而无能的奶猫。再有一年有余,秘境大开之时,那地方的妖兽哪一只不比你现在这只有魄力?”
“你该是雄狮、猛虎、飞鹰、苍龙,而不是只软弱无力的猫。”
段韶风迟迟不说话,直到云呈离让他把灵猫带出山扔了,段韶风才抬头,然后毫无起伏地回了个“不”字。
云呈离眉宇轻皱。
紧接着段韶风半跪了下去,手臂撑地。一股强大的如同泰山之力压在他脊柱上,不一会儿便已冷汗涔涔。
少年艳色无双的面庞血色迅速褪去,牙齿死死抵着,硬是不让声音泄露半分。
看向云呈离的眼神则是一片干干冷冷的恨。
以及杀意。
有时候人的情绪就是来的这样快,让人猝不及防。
先前那句带着明显讥诮意味的“不记得”,云呈离反而没有多大反应,眼下倒被这一句淡淡的“不”,惹得皱了眉。
他并非不在意那声“不记得”,只是容不得他人一而再的忤逆。
琴寂见到这一幕,脸上笑意倏然淡了下去。
虽然说早知云呈离的教导方式有问题,却没想到这么有问题。段韶风可不是什么软骨头,他骨头硬的很,硬碰硬不但解决不了任何事,迟早还得出大问题。
侍童见状三番五次想冲上去,都被琴寂按住肩膀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上去根本无济于事,而且,琴寂能感觉出来云呈离的目标并不在段韶风。
果然云呈离的下一句就是:“今天我不是为追究这事而来,你要留那只猫便留着罢。”他转身,神色还那般淡漠若无情,携带着杀意的眸子却漆黑深沉得可怕,“听闻你觊觎小女,求而不得而欲行不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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