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憬西就站在她身旁,她拨打电话时的备注看得分明,更看到了她似乎控制不住在颤抖的手指,偏又那么用力地摁着屏幕。
他敏锐地猜到了什么。
喉间晦涩,他哑着嗓子问:“季行时出事了?”
桑偌没有回答,依然在拨打电话。
“叮——”电梯到。
桑偌握紧手机急步跑了进去。
贺憬西迅速跟进,眸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他拿出自己手机拨通谢秘书的电话吩咐:“让司机把车停来电梯口。”
她的身体还在抖,脸色越来越白。
“哪家医院?”他问。
然而桑偌只死死地咬着唇,没有回答他,眼里更像是没有他。
眉眼间落下一层涩意,脸廓线条悄无声息紧绷起来,眼看着电梯即将就要到达地下停车场,贺憬西直接扼住了她手腕,在门之际拉着她走出。
谢秘书就等在电梯口,见贺总带着桑小姐出来,没有惊讶地迅速替两人拉开车门,待他们上车后自己也上车吩咐司机开车。
“贺总,我们去哪?”他转头问。
她的身体一直在控制不住地颤抖,整个人好似被深深恐惧笼罩着,双眸不知何时没有了焦距,脆弱无措。
贺憬西将身上西装脱下披上她肩膀,不给她拒绝的可能,按着她肩苦涩再问:“桑偌,告诉我,季行时在哪家医院?”
桑偌唇瓣打着颤。
“亚盛……”大脑乱成一片,恍恍惚惚的,她极为艰难地吐出两字。
她根本意识不到是贺憬西在和她说话。
谢秘书闻言立即吩咐司机前往亚盛医院。
贺憬西看着她煞白得过分的脸蛋,晦暗悄无声息覆满他双眸,喉间似乎更堵了,但也不过两秒,他便冷静地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低声说了什么。
谢秘书就坐在副驾驶,他听得清楚,贺总直接给亚盛医院的院长打了电话,提了季行时的名字,言语间让院长亲自去检查,要最好的医疗团队。
谢秘书微讶。
季行时不就是桑小姐的经纪人?上次桑小姐还说贺总动手打了他。
贺总上次是嫉妒季行时才会失控动手的吧,现在竟然……
短暂通话结束,指腹划过屏幕,贺憬西耐心地等了两分钟,手机振动,院长给他回了电话,说送来的季行时是车祸,但没有生命危险,检查后会再给他电话。
贺憬西道了谢,想到什么,又给谢秘书发了消息:【查清楚季行时发生了什么事。】
谢秘书回:【好。】
手机收起,贺憬西再看向身旁桑偌,就见她贝齿再度咬上了唇,极用力,仿佛下一秒就会咬出血迹,而她握着手机的手,手背青筋隐约跳跃。
心头猛地犹如尖针刺入,贺憬西呼吸滞了滞。
喉结艰涩地滚了滚,他低声告知:“别担心,他……”
话音未落,却是桑偌突然抬眸。
“啪”的一声,仿佛是浑身紧绷的神经在这一秒彻底绷断,本就泛红了的眼眶红了个彻底,她怒目而视,呼吸急促。
没有一句话,只单单那眼神,却轻而易举地让凉意层层缠绕上了贺憬西心脏,甚至还有无形的手同时攥住,肆意撕扯。
只一秒,贺憬西眸色暗到了极致。
“桑偌。”
鼻尖酸意强烈,桑偌骤然别过脸再也不看他一眼。
贺憬西薄唇几乎紧抿成直线。
“开快点。”须臾,他平静但极为晦涩地吩咐司机。
司机应下。
一时间,不知何时变得压抑的气氛笼罩在逼仄空间里,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
贺憬西坐在桑偌身旁,视线始终不曾在她脸上移开过,可她紧贴着车门那侧,和他之间的距离分明。
桑偌住的公寓离亚盛医院不算很远,又在司机的加速下,时间减少了很多,令人窒息的沉默将近二十分钟后,车子到达医院地下停车场。
车子还没完全停稳,回过神的桑偌不管不顾地推开车门跑了下去。
贺憬西眉心狠狠一跳。
“桑偌!”
他迅速跟着下车,一脚踩上了原本披在她肩膀但此刻落在地上的西装,眸色只暗淡一秒他便没有管,眼角余光中瞥见有辆车恰好驶出来。
眼看着就要撞上她——
“桑偌!”他一个箭步追上桑偌伸手将她拽入怀中,带着她连连后退两步。
钝痛从左腿处蔓延,贺憬西眉心皱了皱随即克制。
有尖锐刹车声响起。
推门下车的车主脸色很难看,张口就要说什么,已经跟来的谢秘书见状迅速拦在贺总面前主动和车主说话。
贺憬西呼吸很沉,少有的强烈后怕蔓延他全身,他极力遏制着,紧紧抓着她手臂低头想说什么,却被桑偌拼命地推开。
一个不察,加之左腿的痛意忽然再加剧,他竟被她推开。
他身体有短暂的不稳。
“贺总!”处理完车主事的谢秘书一转头瞧见这一幕,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您没事吧?”
贺憬西沉默地将他推开,大步追上桑偌。
谢秘书只能着急地跟上。
贺憬西很快就追上了桑偌和她一起进了电梯。
然而从始至终,桑偌都没有看他一眼,仿佛他这个人不复存在,到达住院部所在楼层,电梯门一开她再次跑了出去。
贺憬西跟在她身后,等到达季行时所在病房,他眼睁睁地看着桑偌直奔到了床前。
“行时哥!”三个字,似乎有情绪即将压制不住。
季行时冷不丁听到她的声音,微皱着眉抬头,就见本不该出现的桑偌双眼通红,唇瓣隐隐发颤,十指紧攥着的站在了床边。
她在害怕。
他忽然想起慕庭周告诉他的事,桑偌曾经目睹过一场严重车祸留下了更为严重的车祸后遗症,病了很久,她非常害怕车祸。
今天的事肯定吓到她了。
“我没事,别怕,”他的声音难得不冷淡地解释,“问题不大,只是手骨折,轻微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两天。”
桑偌的眼睛红了又红,她点头,有控制不住的酸意涌出,怕被人看到,她又匆匆低下了脑袋遮掩。
被贺憬西安排来的医生团队还没有离开,有医生见状安慰说季行时不严重,桑偌点点头,索性又问起了医生具体情况。
而门口——
贺憬西身姿异常笔挺地站着,冷硬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一双深眸暗得可怕,垂落在身侧的一只手握成了拳,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谢秘书跟在他身后,目光从里面桑小姐身上收回,再看向贺总时赫然察觉到了贺总的异样,哪怕很是微小。
后知后觉间,他反应了过来——
桑小姐的经纪人只是骨折加轻微脑震荡,桑小姐便这么担心,可贺总呢?
贺总那晚可是在手术室呆了很久,之后又有并发症,哪怕是现在看似没什么问题地站在这里,可根本就还没到出院的时候。
贺总的情况明明危险多了,但桑小姐不曾关心过,不曾主动来探望过,那晚他恳求桑小姐来看看贺总,桑小姐也只是决绝地挂了他的电话。
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和在意。
一时间,谢秘书很不明白,桑小姐毕竟和贺总在一起两年过,难道这样的过往还比不上一个经纪人?
桑小姐怎么会那么担心这个经纪人?
难道……桑小姐移情别恋了?
这个大胆的猜测一冒出来,谢秘书身体一个激灵,欲言又止担心地看向贺总。
贺总会不会也想到了?
他想说什么,手机在这时振动,他只能先咽下,接通。
片刻后,他挂断电话压低着声音汇报:“贺总,查清楚了,桑小姐的经纪人不仅仅是车祸,手骨折是和人有了冲突被打的,冲突的人已经报警。”
贺憬西回神。
“你去处理,处理干净,”他面无表情,眸色深深声音极低,“留意网上相关新闻,不能让今天的事被爆出来影响到她。”
她自然是桑小姐,谢秘书瞬间明白。
“是。”
“贺总?”贺憬西的医生检查完毕出来,一抬头看见贺憬西,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皱着眉很不赞同,“您不能出院,现在脸色很差,必须立刻回病房做检查。”
贺憬西岿然不动,那双眼睛只看着桑偌的背影。
然而,她始终没有回头,彻彻底底地……将他忽视。
第33章
见他不动,医生面露无奈:“贺总?”
一股强烈的涩意在身体里汹涌四蹿,最后层层缠绕上贺憬西心脏,他神色始终不变,只掀动着薄唇淡淡说:“知道了。”
医生:“……”
他看向谢秘书,试图让谢秘书劝说。
谢秘书不动声色地摇头。
谢秘书同样无奈,但他能有什么办法?
贺总的性子就是如此,若说有谁能改变贺总的决定,跟在贺总身边这么久,他只见过从前桑小姐在时,贺总会纵容着桑小姐。
但现在桑小姐……
谢秘书忧心忡忡,下意识看了眼贺总,发现贺总的目光始终落在病房里的桑小姐身上,哪怕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背影。
谢秘书心情复杂地抬眼,就见病房里,桑小姐从进门后就一直站在了病床前,视线仿佛就没有从她经纪人脸上移开过。
她看经纪人,贺总站在这里望着她……
谢秘书越想越不是滋味,鼓起勇气想劝贺总先回房不要再看,视线里就突然瞧见桑小姐亲自倒了杯水递给了她的经纪人。
谢秘书心头一跳,急急再看向身旁贺总。
贺憬西站得异常笔直,面上始终不曾有丝毫的变化,只是薄唇紧紧抿着几乎成了条直线,有不甚明显的阴霾悄然覆上眉眼。
谢秘书担心,试探着劝:“贺总,不如……”
“缓缓再走。”薄唇掀动,他吐出一句。
谢秘书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直至瞧见贺总迈开长腿往这间病房里走。
谢秘书:“……”
在桑小姐经纪人的病房里缓缓,是要看桑小姐怎么关心在意她的经纪人,还是看桑小姐是怎么移情别恋的?
这……
贺总这不是自虐是什么?
医生自然不知道谢秘书在想什么,对他来说只要贺总这个病人不继续久站乱动就好,缓一缓再回病房勉强没问题。
贺憬西走进病房在沙发上坐下,视线仍情不自禁地落在桑偌身上,哪怕她根本没看到发现他,哪怕她一直看着季行时。
病房前医生团队说完了最后的嘱咐,季行时本就问题不大,如果不是院长亲自开口要他们一块儿来,实在是无需这么多医生。
这会儿检查结束就走了。
季行时便是在医生离开后,视线不再有阻挡时看到了神情清冷的贺憬西。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桑偌大脑仍有些混乱,整个人还未从那股情绪中完全走出,一颗提着的心害怕不安,哪怕医生和季行时都告诉她问题不大。
她看着季行时,喉间有话几度徘徊,最后只沙哑地又问了句:“行时哥,你要不要喝水?”
贺憬西坐在沙发上,闻声薄唇无声无息地又抿紧了些。
像是哭过的声音。
季行时视线短暂收回,看向桑偌,难得失笑:“你忘了,才刚喝过,暂时不要。”
桑偌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就听季行时视线越过她淡淡地说:“贺总。”
眉心微蹙,她转身。
两人目光碰撞。
无措和害怕的情绪褪去,桑偌眼睫眨了眨,即便有意克制,但说出的话语仍是沙哑,更隐约有颤音在其中:“你怎么在这?”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却犹如钢针重重地刺入了贺憬西身体里。
钝痛瞬间蔓延。
贺憬西双眸似乎格外黑沉,他深深地望着桑偌,喉结滚动间,仿佛一股腥甜悄然涌了上来,横冲直撞着蔓延在四处。
站在一旁的谢秘书听了心头一跳。
桑小姐果然是移情别恋了吗?
“贺总……”他下意识地想要帮贺总说什么,然而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贺总眼风扫了过来,似在警告他别乱说话。
谢秘书噎住。
桑偌神经绷了绷。
她再开腔:“贺憬西……”
“贺总,谢了。”季行时突然的话将她打断。
桑偌侧眸:“行时哥你说什么?”
谢秘书听到她的话似有疑惑,心中不由叹息,隐隐也有有些替贺总不平。
桑小姐是和他们一起来的,贺总打电话联系院长时尽管有意压低了声音,但他坐副驾驶都听清楚,没理由桑小姐在贺总身旁没有听见。
除非……
那时桑小姐满心想着担心的只是她的经纪人,根本没注意到贺总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又或许……桑小姐恐怕都记不得是贺总带她来的。
谢秘书忍不住看了贺总一眼。
季行时冲桑偌颔首,目光重新落在贺憬西身上:“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贺总安排了医生。”
他原本是没有深想到这一点的,虽然在看到医生团队来时他疑惑过有猜测,但猜测确定是方才看到贺憬西的那瞬间。
他更肯定,贺憬西是因为桑偌才帮他安排。
“谢谢。”他说。
喉间的腥甜味似乎浓了些,胸腔跟着沉闷,贺憬西克制了又克制,淡淡看了季行时一眼,语气淡漠,波澜不惊:“不客气。”
只这一句,再无其他。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桑偌脸上紧紧地将她锁住。
然而,她的眼里没有他。
季行时和贺憬西一样,为人冷淡,不是话多的人,见他分明只是冲着桑偌留在这里,便没有再和他说什么,而是看向了桑偌。
她的眼眸仍是红的。
季行时眸光微动,低声安慰:“我没事,陶陶应该就快回来了,让她送你回去,晚上就不一起吃饭了,回去好好休息。”
说话间,很巧,陶陶处理完车子的事赶了回来。
“陶陶,带桑偌回去。”季行时吩咐。
陶陶快步走近,将一袋东西放在了床头柜上,点头:“好,”她看向桑偌,“桑小姐,我们回去吧。”
桑偌摇头,余光看到了袋子里的东西,发现是住院所需的生活用品,声音有些瓮瓮的,说:“行时哥不能用这种杯子,会过敏,重新买吧。”
陶陶不知道。
“好,”她迅速应下,有些歉意地说,“我这就……”
“不用麻烦,”季行时不怎么在意,“其实这些这里都有。”
毕竟这里是西城最好的私人医院,什么东西都不会缺。
gu903();“回去吧,”捕捉到桑偌眼底仍有害怕和担心,想到她对车祸的恐惧,季行时声音下意识温柔了分,“我没事,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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