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麻烦贵妃了,我身子比起方才,已经好了不少,沐浴之事,自己来就可以了……倒是又辛苦贵妃还要外出跑一趟了。”说着,沈知身下又是一阵暗流涌流。柳书言还未出去,她也不敢起身,怕万一真的弄脏了,柳书言看见之后,又要帮她收拾。
沈知掩饰得很好,柳书言并未发现她的异常。听沈知如此应下,她便也点了点头,临走之前又嘱咐道:“水已放到浴桶边上了,毛巾也放到了那边架子上,殿下淋浴便可,月事期间,不适宜盆浴。至于安危,还有暗卫在门口守着,殿下也不必担忧,不会有人闯进来的。”
柳书言走后,沈知便立马起身将椅子收拾干净,这才忍着腹部的一点疼痛抓紧时间去沐浴了。不过开始时虽然是有些不适,但温水浇在身上,沈知又感觉腹间的疼痛好似缓和了不少。但她还是不禁感叹,身为女子,就是每月的这段时间最为难受,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还将伴随着她数十年。
沐浴完毕,正准备勾手去取衣衫,沈知这才想起来,方才的那套衣衫都脏了,现下又没有别的衣衫可以供她换洗的。可若是将就着穿上原来的衣裳,又显得有些许鄙陋,想了想,沈知最终还是望门外探了探,见那边没有动静,她这才飞快地跑到了床榻上,一头钻进了被窝里。
被子里本还有些冰凉,可沈知进去没多久,便把里头给焐热了。闷了没一会儿,她刚准备翻个身,便听到柳书言已然从外头赶了回来。她下意识地又将四肢往被窝里缩了缩,确保没有什么不当的地方露在外面的,这才放心地探出头来,等待着柳书言的推门而入。
这么短的时间,本以为柳书言只是去应急地买了月事带回来,可当她进来时,沈知看到了她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才不禁讶异。
第86章夜游(九)
很明显地有一套衣衫和几条月事带,可还有一些东西包裹得严实,沈知一时也看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而柳书言一进门,便将所有东西都放到了桌上,边问道:“殿下洗好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好了许多,基本上没有什么不适了。”沈知应着,又缩了缩脚。
将东西都摆弄好后,柳书言望了一眼屏风上披着的沈知的衣衫,便将新买的衣裳与她递到了枕旁去,这才又道:“那殿下先把衣服穿上,纸袋里还有一些小糕点,一会儿若是饿了,殿下便可用这个先填填肚子。臣妾再出去一下,大抵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说着,柳书言已把其中一个纸袋里的红糖和生姜放进了茶壶里摇了摇。她摸了摸里面的水还有些烫,便没有先让沈知喝了。
沈知应下,在柳书言再次出门去后,便按照她的嘱咐换好了衣衫,并换上了月事带。想了想,她又将方才的脏衣服用屋里的一床闲置的被单包了起来,想着离去之时一同带出去扔掉,再多补给店老板一些银子便好了。整理好这一切后,虽然沈知现下还没什么胃口,但是她还是走到桌边上,打开纸袋里的糕点咬了几口。毕竟柳书言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她买了这么多东西,想来也是花了不少精力的,她方才还瞧见了柳书言额侧几乎微不可察的细密汗珠,她可能不能让如此关心她的柳书言的一番苦心白费。
可是吃着吃着,沈知却忽而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脑中一瞬闪过的念头让她心下不禁一颤,连带着她咀嚼的速度也很快慢了下来。
方才柳书言说她是问了街上的百姓才知道是易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可是那些百姓本来大多也是去逛灯会的,见到那副血腥的场面只能掉头就跑,唯恐避之而不及,又怎会知道易府里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呢?
再说了,擂台那边有两个暗卫在善后,易府上还有两个暗卫在“协助”裘良材办案,若是客栈外面还有暗卫在守着,那今日柳书言出行便是带了至少五个暗卫。明明只是两个人说好的夜游,柳书言本来也是武功高强,她又有什么必要再带这么多人呢?
难道,真的如她所想,今日所发生的这一切,本来便都是在柳书言的预料之中的?而柳书言这几日表面上都没有提起过邬成磊的事,并不是她所想的暂时将此事搁置了,只是因为在暗中调查他,才好伺机下手?
想到此处,沈知都不免觉得口中方才还甘甜万分的糕点顿时便有些乏味了。
虽然她知道柳书言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可是用这么多无辜之人的鲜血才换得的暂时胜利,不管怎么说,即便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沈知心中都还是十分不安的。
将口中有些干噎的糕食咽下,沈知便觉有些乏了。她将桌上的东西稍作整理,便准备再躺回床榻上休息一会儿。也不知道一会儿柳书言还让不让她回东宫去了,若是回去,万一今日两人在客栈同进同出被人瞧去,宫里宫外对两人关系的猜测又该“风起云涌”了。
沈知有些无奈地长吁了一口气,正当她准备脱掉鞋子爬上床时,开门的咯吱声又再度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柳书言进屋来见她已经吃了点东西,至少没有没有胃口,便对沈知稍试放心了些。碰了碰茶壶边缘,已经感觉不到烫手了,柳书言这才将茶壶中泡好的红糖姜水斟到了方才取回来的一个大碗里,端到了床榻旁边去。
“殿下,喝一点这个暖暖身子。”虽然方才已经试过了温度,但为了确保万一,柳书言还是舀了一勺放在唇边探了探温度,这才又放心地朝着沈知递了过去。
沈知其实是不爱生姜的味道的,对她来说,那东西难吃极了,吃着简直比喝放了黄连的中药汤剂都还难受。即便只是用热水泡过一会儿,那味道还是足以让她发呕。可是这次,她只是稍稍犹豫了顷刻,便下定了决心要将这一碗尽数喝下去,她想着里面既然加了红糖的香甜,应当姜味也不会像姜汤那般浓烈。
可是这样一勺一勺地喝,那苦味难免会在她口中久久蔓延。长痛不如短痛,想了想,沈知道:“孤自己来吧,不必麻烦贵妃了。”说着,她将碗从柳书言手中接了过来,抿了抿唇后,便仰着头、紧闭着眼睛将之一饮而尽了。她放下碗,微张着唇吸着气,似乎这样能让口中异样的感觉好受一些。
红糖姜水的味道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喝一些,不过随即,口中一阵清爽的薄荷甜味立马便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开了。沈知睁开眼,又用舌尖舔了舔嘴里的那个小方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是柳书言给她的薄荷糖。
“多谢贵妃。”说着,沈知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手。
而柳书言将碗拿到一旁的木桌上放下,回到了原位置坐下,便对她笑道:“想不到殿下喝药这么麻利,倒是臣妾小瞧殿下了。”
听这哄孩子般宠溺的语气,柳书言还真是把她当小孩子对待了。说不上来不喜,可沈知总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她不愿去深究,只是顺着柳书言的话又将话题转开了。
“贵妃说笑了,这点小苦头都受不了,以后还怎么担大任了。其实……其实这些本来都没有什么的,只是因为今日事发突然,孤又没有什么经验,这才让贵妃看了笑话。对了贵妃,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回宫去?”
“殿下若想,现在便可回去,臣妾已让人在客栈门口备了马车。”说到此处,柳书言顿了一顿,在沈知答应之前,又补充道,“不过殿下方才不是说想要知道今日究竟是什么回事吗?如若出了客栈,人多耳杂,恐怕臣妾今日便不太方便与殿下道了。”
果不其然,柳书言这话一出,沈知的耳朵都几乎快竖了起来。虽然她已经猜到了□□分,但这些事没从柳书言口中亲口讲出来,她还是宁愿抱着一丝希望的。不过说实在的,她方才没有才到这件事之前,确实是盼望着知道缘由的;可如今,她却又不怎么想知道了。
不过刚才话已出口,她现在又改口,总归会让柳书言察觉出不对劲的。稍作犹豫之后,沈知低了低眸子,还是将柳书言的话应了下来:“那便再迟一些回去也无妨,天黑回去倒还方便一些。”
“自从上次孔姑娘告诉臣妾那个有用的线索之后,臣妾便在邬府附近安插了一些眼线,邬成磊今日出宫去与其他人联络时,臣妾便已受到消息了。方才去东宫邀请殿下一同游灯会,也是因为臣妾知晓他们今夜会在易府上动手,但是若是只有臣妾一人单独出宫,便必会惹人生疑,落人口舌。臣妾知道,本来可以救下易府上上下下的,可这次如若没有伤亡,便定不了邬成磊死罪,便不能砍下沈泰的最后一肢臂膀,断了他养精蓄锐的经济来源。”柳书言说出这些话时,依旧是笑着的。沈知说她想知道,她便不如曾经那般隐瞒,不等沈知发问,便将一切都如实告诉她了。
她知晓沈知善良仁慈的性子,即便曾经她说过不论她做什么事她都知晓她是为她好,但她也许还是会因此而怪她。但是这些都是一个未来帝王必须经历的事情,如今只不过是柳书言替她做了这一切罢了。
果然是这样的……
从柳书言口中得知了真相的沈知心中悲痛万分,但是她不能怪柳书言,怪只能怪她自己没有早一些看穿沈泰的为人,才导致了如今的后果。她知道,此生生在帝王家,便注定了手上不能不沾一滴血,就像薛绛逼宫那日死在丽正殿前的那些禁军一样,他们之中的一部分或许也是被薛绛所蒙骗的、上有老下有小的无辜之人。
“孤知道贵妃也是以大局为重,今日邬成磊不除,日后便还会有更多像易家这样无辜的家族,被晋王兄残害。”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沈知心中的难过还是久久无法消除。
“殿下,臣妾此前便与你说过,我并非什么好人。若是殿下不喜,等除掉沈泰,帮殿下坐稳这太子之位,臣妾自会离开这宫里,殿下有兄长和沁宁足矣。”顿了顿,柳书言竟扑闪了眸子,眼神竟带了些许期待的意味,“不过若是有一日,殿下能明白此间种种,臣妾自也是会替殿下感到开心的。”
沈知和柳书言还未回宫,邬成磊被抓的事情就已经传到了沈泰的耳朵里。若说上次薛绛一事是他自作主张而自食恶果,沈泰尚且能忍受,那么这次二人公然的“挑衅”,便是直接让沈泰盛怒之下察觉到了几分事情的不对劲起来。
除了李泌是最沈泰强大的后盾之外,薛绛和邬成磊便是他的左膀右臂了。虽然他还有其余几个心腹,但那些人和二人比起来,差得可不只是一星半点。如今二人接连掉马,这不禁让沈泰对沈知又高瞧了几分。接连损失两员大将,即便是沈泰这样十分能等的人,也不禁开始做起了别的打算。
如果继续照这样下去,沈泰觉得说不定还等不到夏梓肚子里的那孩子生出来,沈知就能把他的势力全部清除干净了。到时候可别说什么流芳百世了,怕就是连他自己的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既然事已至此,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趁现在还没有走到尽头,放手搏上他一搏。
第87章李泌(一)
有了柳书言那日的那番话,后来又经过许多仵作的查验,人证物证具在,邬成磊的罪名可是坐实了。虽然出于种种原因,沈泰也尝试过把邬成磊从地牢里面弄出来,可上有柳书言压着,晋王接连受挫,现在朝中风向动荡不定,谁也不敢轻易买沈泰的账。为官者都大多也都是会见风使舵为自身考虑的,他们也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全家人的脑袋就换了地方。
至于易家还幸存的那位四五岁年华的小姑娘,在结案之后,沈知经过柳修筠的同意,便把她送到了相府上收养。柳修筠和她夫人都知晓她的经历,待她极好,几乎与己出无异。渐渐地,那姑娘也走出了心理的阴影,开始接受了她新的生活。
邬成磊被问斩那日,卫峰也答应了沈知再度请他暂任光禄卿一职的请求,于沈知来说,这可谓是双喜临门。而太仆之位空缺,沈知思来想去又与柳书言和卫峰商讨之后,决定让杜沁宁暂时代任。一来九卿高位,必定要信得过的亲信担任,沈知才能放心;二来太仆又算是九卿之中比较清闲的职位,在让杜沁宁可以得到锻炼之外,也不至于让她太过繁忙,还能有时间照看着薛若雨。
当沈知在朝堂之上向众臣宣布提拔杜沁宁时,朝臣们虽然很是惊讶,但是也没有什么理由和动机好反对。毕竟自古以来太子伴读本来便是为了让太子日后登基后位置更为稳固而从小培养的心腹,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虽是此次突然了些,但现在反对,难免也会被扣上“居心不良”的帽子。有了前两次薛绛和邬成磊的事,大臣们虽然知道有部分可能是柳书言在背地里一手帮扶她,但还是再也不敢打心里小瞧沈知,反倒是许多中立派渐渐开始倒向了沈知一边。
只是这册封之举虽然顺利,但是杜沁宁成了太仆,自然就不能再日日住在东宫里了。沈知难得大费财力购赠了杜沁宁一座府邸,就在离东宫只有一盏茶路程的地方,修缮的也颇为华丽。她虽然对杜沁宁多有不舍,但是她知道杜沁宁不可能一辈子都与她形影不离的,她该有自己的生活,况且府邸离东宫也不算远,即便日后有什么事,二人也很方便联系。
而这段时间,薛若雨虽然还是不想见到柳书言和沈知,但是她对杜沁宁的态度已经比刚醒那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虽然她与杜沁宁依旧不能和好如初,但是至少,她在闲暇时,还是愿意跟杜沁宁说说话,与她说说自己这些时日以来无法对旁人诉说的痛苦。毕竟杜沁宁对她的好她还是能看在眼里,即便是要将对二人的恨意迁怒到杜沁宁身上,过了这么久,也该平静了不少了。
杜沁宁搬去杜府那日,薛若雨也跟着她离开了东宫。她说她想要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去游山玩水散散心,可是杜沁宁不放心她如今这个状态一个人出去,好说歹说缠了一个晚上,什么一个人出去不安全、又没有足够的银子容易吃亏、亲侄子还在宫里时常想见她等等各种能想到的理由都用了一遍,这才终于将她说服留了下来。
而杜沁宁走后,沈知身旁就没有了可以随时照顾她又可以护着她安全的人。柳书言考虑再三后,将两个暗卫留在了她的身旁,交替轮番对沈知寸步不离,负责她的安全。如今东宫人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风头也差不多已过去,柳书言便随意找了些理由将曹闵从地牢中放了出来。他照顾了沈知这么多年,对她的饮食起居喜好什么的都如数家珍,如今还在这宫里的人,好似没有比他更适合平日里照顾沈知的了。
趁着朝堂上暂时风平浪静的这十多日,沈知又掌握了不少东西,上朝议事、批阅奏折、拿捏主意,也全都愈发熟练了起来,越来越有了一个储君该有的风范。
这日恰逢休沐,沈知一大早便起了身,准备去拜会拜会许久未曾见到的太傅柯赵兴,可她方才走到东宫门口,便碰上了迎面赶来的柳书言。
自从那日两人从客栈回来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散播的消息,总之宫里关于两人的传言又再次扬了起来。若是从前,沈知肯定会觉得这些都倒是无所谓,可是自从清楚自己对柳书言的感情有些奇怪又流言四起之后,她便开始刻意地避开与柳书言没有必要的独处和亲密接触。即便是一起说事,每每将正事定下,沈知便总会找各种理由开始转移话题,尽量
避开与柳书言说些私事。
或许这又只是,她想刻意逃避她自己的心。
不过即便是许久未曾谈过心了,她心中那种懵懂的不仅没有丝毫的简单,反而在日益增长着。如今见到柳书言,她还是忍不住自己心中的那丝若有若无的激动。
gu903();“见过太师。”如往常来讲学时一样,柳书言身着的还是一身男儿装,沈知便也照着唤她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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