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王妃。”沈知虽为大,但是毕竟二人是长辈,她还是走过去与二人打了招呼。
李慕兰也很识趣地朝沈知福了福身子,恭敬道:“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而长孙滢向来把沈知当做自己人,倒是没太在意这些礼节的东西,反倒是很热情地拉起她的手轻拍了拍,好似丝毫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看知儿现在恢复得这么好,好像比以前还要精神些,我也就放心了。前些日子知儿连续好几日昏迷不醒,可怕我给担心坏了。”长孙滢笑意盈盈地说着,就真的和平常人家里的长辈对后辈的关心那般,直言直语的,“你那王兄也是,之前都还好说,从最近这段时间开始,对你的情况就开始一问三不知,也不知道他整日到底在忙些什么东西。我还说着要是最近有空呀,想去东宫看看你呢,没想到知儿今日就来府里了。”
知她热心,沈知随她边走边聊些家常事务,绕了王府前院小半圈,这才等来了算是姗姗来迟的沈泰。沈泰在长孙滢面前,对沈知的态度还是一如往日,关切又疼爱,好似此前对沈知狠眼相对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看着许久不曾见的他在自己面前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沈知恍然,本来早已接受了这一切的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丝丝的苦涩之意。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之前的这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二人也不会是互相暗中处处相对的敌人。
沈泰笑着与她行礼,她也笑,道:“晋王兄何时也如此多礼了?都不是外人,无需这般客气。”
起身后,沈泰依旧是满眼笑意地看了沈知一眼,便坐到了李慕兰身旁,问道:“殿下到府上来,怎么不提前跟臣说一声?臣一时也没什么准备,怠慢了殿下,怕是要被旁人笑话了。”
他说这话,要是放在以前倒也没什么,可是放在如今,沈知听在耳里,只愈发觉得他为人虚伪至极。
“晋王兄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又怎会笑话晋王兄呢?”沈知一语双关地说着,又干笑了两声。方才她只与长孙滢和李慕兰一起感觉倒还算是轻松,如今沈泰一来,她便开始不自觉地想着要快些结束这次的晋王府一行。
不愿与沈泰在此处假惺惺地说一些两人心里都不屑的话,沈知话锋一转,便有意却又似无意地提起了此行的目的:“其实孤今日前来,所为也是一些自己的私事,想着不算特别重要,便没有先行告知晋王兄了。”
沈泰一听这话,便忽而转了转眼眸,似在思索着沈知话中的意思。他一时没有接话,倒是与沈知对坐着的长孙滢忽而眼前一亮,朝前倾了倾身子,带着些好奇的意味,道:“哦?自己的私事?莫非是知儿喜欢上了王府的哪位姑娘,想要带回宫里去做妾?”长孙滢说话的语气,就好似如果沈知真的看上了谁,她便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同意。
“太妃见笑了,这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闻言,沈知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言语,这才解释道,“一个半月前,晋王兄忧心孤的婚事,便有心送了孤四名西凉女子,这事王妃应当也是知晓的。四位姑娘都很好看,但是独独其中一位名唤夏梓的女子吸引到了孤。可是她进东宫不过一日,她便说她的家人也到了京城,暂住到了晋王府,且有些事想要寻她。孤那时心悦她,自是她说什么都会相信的,便同意并拜托晋王兄路过东宫时顺道将她带到了晋王府来。可是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孤也没见她回东宫去,恰逢今日有空,便想来看看她,将她接回东宫去。”
“西凉女子夏梓?”听沈知说完这些,长孙滢眨了眨眼,细细地思索了起来,“一个多月前,王府好像确实是进了一位自西凉来姑娘……不过泰儿不是说,那位是兰儿的朋友,来京城投亲,恰逢亲戚又不在,所以要在王府借住一段时日么?”
看来夏梓现在确实还是被沈泰困在王府,没有被关在别的地方,且长孙滢也对她有印象,那么这件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闻言,沈泰趁着长孙滢注意力全部放在沈知身上时悄悄使了个颜色,李慕兰会意,便来替他打了圆场:“是这样的娘,夏姑娘她两年前来过一趟京城,我们那时候便一见如故,成了好友。这次她再次进京,也是因为上次来时恰好见过太子殿下,对太子殿下一见倾心,而托夫君为之的。兰儿当时是因为还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意思,也不好乱说,所以才对娘说了一半真一半假的慌,还请娘亲千万不要怪罪兰儿。”
如此一来,倒是说得通了。长孙滢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但还是心存一些疑虑:“既然她喜欢知儿,那为何一月半了,她还迟迟不回东宫去?”
李慕兰没了话讲,她看向沈泰,沈泰便立马将话接了过来:“是这样的母亲,夏姑娘她父亲和兄长来京城办事,所联系的人正好是儿子的朋友,儿子便邀请他们暂时住在了府上。他们今晨才刚刚出发离开京城回了西凉,孩儿本来说过两日便将夏姑娘送回去的,没想到殿下今日便过来要人了,倒是儿子考虑有些不周了,不应该耽误殿下与夏姑娘相聚的时日的。”
反正沈泰自己平时便素爱结交朋友,府上形形色色的门客颇多,这样说,只要长孙滢不刻意去查证,便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再者说长孙滢本来也不参与朝政,对沈泰的那些事情也不感兴趣,所以只要他解答了长孙滢的一时疑惑,依她的性子,她便基本没有什么继续深究下去的可能和必要了。
而且如今沈泰已知夏梓很有可能是假孕,她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什么利用价值,本来还说过两日如果还查不出孕脉,便将她处决了的。可虽然他恼怒甚至想要杀了夏梓,不过如今既然沈知已经来要人,长孙滢也听到了此事,他便没有必要在这个重要的关头因为一个女人而在面上与沈知闹翻了。如今之际,还是要把夏梓还给沈知最为妥帖,沈知除了女人也不可能再得到别的什么,而他实际上也不损失什么,最多也就是需要在旁处发发脾气来泄愤罢了。
“原来如此,那既然夏姑娘在府上,泰儿就把她唤来,一会儿再送她和知儿一同回去吧。”长孙滢再度点了点头,吩咐沈泰待他应下转告了一旁的家仆后,又满是欣慰的笑意地看着沈知,感慨道,“之前都听她们说知儿一直没怎么考虑过成婚之事,我还为你担心呢。现在知儿既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也算是开窍了,有了自己的主意,这些事情便也不急了。”
说着,长孙滢的笑意却渐渐淡了下来:“不过啊,知儿也别怪我这个做小婶娘的多话,夏姑娘虽好,知儿喜欢,最多做个让知儿开蒙的妾室也就罢了,却是不论如何也做不得太子妃的。这将来要掌管六宫、母仪天下的人,还是该得从王公大臣中相貌好又能力强的千金里选。”
“这点孤知晓的,多谢太妃关心。”本来也没有过这个想法的沈知,自是一口便将这话应了下来。她在来时的路上还想着,等沈泰和李泌的这件事情过去,那四位姑娘的家人便应当也差不多要抵达京城或是已经抵达京城许久了。届时她便给她们每人一些财产,让她们改名换姓,重新和家人一起和乐地生活,以后再找一个如意郎君,她便能彻底放心了。
沈知如此乖巧地应下,长孙滢也不好就此在多说些什么了。她虽然疼爱沈知,但其实本身与沈知不算很熟悉,可聊的事情方才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现下她倒也只能再关心关心沈知平常里的生活,嘱咐她不要太过劳累。
第97章沈泰(三)
“不过话说回来,知儿平日里要是有空,也该多歇一歇,可别再像上次一样倒下了。国事家事虽然重要,但还是自己的身子更加可贵。”
几人正说着一些有的没的,夏梓此时也在家仆的带领下到了这边来。她向在场的人一一行了礼,这才被长孙滢叫到了沈知身旁坐下。本来没什么话说了的长孙滢见到夏梓,又突然想到了一些东西,开始嘱咐于她,约莫也是一些教她该怎么与沈知相处、要怎么伺候好沈知的言语。
长孙滢讲得太过贴心,许多事情又告知夏梓以沈泰和李慕兰的些许例子,就好似真的是一个母亲在叮嘱快要出嫁的女儿一般。夏梓虽然不知道几人这个阵仗究竟是要做什么,但一想到沈泰和沈知不容的关系,她也不敢多问,也不敢表现出太过诧异,只是长孙滢说什么,她就偶一两句应和下来。
沈泰和李慕兰在一旁含笑默不作声地听着,而沈知听闻长孙滢话中的内容愈发觉得怪异,脸也不自觉地悄悄红了起来。到底她和夏梓不过是几面之缘,要说将她纳为妾室,即便不是真的,她还是略有些抵触之意。只是一将画面中的人换成柳书言,她又觉得这场景虽是羞涩,可还是能使人心生欢喜的。
天色渐晚,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得差不多了,长孙滢说话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寻着个恰当的时机,沈知插上了几句话,又附和了几句后,便顺着话锋一转,向几人提出了要告辞之意。
她要走,一行人也不便多留,便也随着沈知起身准备送她和夏梓出王府去。作为主人,加上沈知谦让,沈泰虽然不喜这个看不见身后情况的位置,但还是走在了最前头领路。几人一动身,沈知便将手自袖口伸出,主动握上了夏梓的手。
夏梓也万万没有想到许久未见的沈知会忽而如此对她,她惊异了一瞬,但随即感知到沈知手里还握着东西,她又好似明白了些什么。她不动声色地将沈知递给她的一层薄薄软软甚是丝滑的秀帕接下,又佯作与沈知甚是恩爱地对视了好几眼,过了一会儿,两人的手这才松开来了。
虽然沈知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这个随时脸红的习惯,但好在遮在面具底下,总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不过别的不说,从前倒没有发现,论起这个演戏来,沈知的水平还算得上是一流,只是略比夏梓要差上一些。这一路上,二人互相“眉来眼去、眼波微动、低眉含笑”,要说二人是正在火热中的小情人,不知道的人还真的看不出来这是假的。
临到王府大门口时,沈知又朝夏梓使了个眼色,又朝李慕兰那边看了看。夏梓微愣,不过想到沈知方才给她的东西,她又反应过来了。
环顾了四周一圈,沈泰在前头走着,旁处也没有眼睛盯着她,夏梓便加快了些步子,将手轻轻往前一甩,这才发声恭敬道:“王妃,您东西掉了。”说着,她俯身下来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刚飘落的秀帕,恍然见到其上有在光照下显出的不甚明显的小字,又连忙将其敛了,直接交到了李慕兰手里。
李慕兰转过身来,便接到了夏梓递过来的秀帕,她一扬眉,看到夏梓福身退下,也没说什么,只是将手上的力道收紧了些,轻笑道:“多谢夏姑娘了。”她如此,沈泰也没有怀疑,又对沈知点了点头后,便领着一众人继续往前走去了。
直到上了轿,沈知看夏梓的眼神才冷淡了些。她坐在夏梓斜对面,语气比起方才也略显疏远:“今日,多谢夏姑娘了。”
夏梓也清楚地感受到了沈知的变化,她微低下眸子去,抿了抿唇,轻笑着应下:“能为太子殿下效劳,是草民的福分,若是殿下言谢,便是折煞草民了。”
闻言,沈知也不愿多与她争辩,便将话题直接转开了,向她解释方才在她来之前发生的事:“孤已告诉晋王兄孤心悦夏姑娘,又有太妃相助,这才能将你从晋王府带回去。所以在孤与晋王兄撕破脸之前,若是有旁人在场,你我万不可疏远,就只好先委屈夏姑娘了。”
“当然,在贵妃和沁宁面前可以不必。”方才话音刚落,沈知想了想,又立马补充道。
眼底一抹浅浅的失望之意闪过,夏梓忙敛了眸子,双手有些无措地勾在一起,识趣地点了点头:“草民知道的,全凭太子殿下吩咐。”
看着她这般唯唯诺诺又有些惧怕的模样,沈知觉得有些心疼,但又不想和她走得太近,便打消了想与她坐近一点的念头,只是出言安慰她。
“孤不是坏人,也没有那么大的架子,即便没有外人在场,夏姑娘在孤面前也可以随意一些。只是……以后这草民不能再叫了,若有人在,夏姑娘自称妾身即可。”不过这话一出口,沈知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具体是哪里奇怪了,她也说不上来。顿了顿,还未等夏梓应下,她又道,“你们的家人我已派人去西凉接了,用的是晋王兄的名义,西凉王会放人的,夏姑娘也不必忧心。等到了京城,孤也会将他们安置好,派人暂且保护他们的安危。”
夏梓看向沈知,眼眸之中又多了些许动容:“多谢殿下。”
都说帝王家都是无情的,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以自身的最大利益为上,但好像,这位太子,她并不是。
四月初的天已有些闷热,即便是到了夜晚,动起来也还是让人觉得有些烦闷。
是夜,宫里的人都歇下了,四周万籁俱静、落针可闻,唯有一身着夜行衣的女子轻踏着房檐,跃出了宫墙,留下一点悉悉碎碎的声响。
李慕兰是个明白人,既然她接下了那方秀帕,今夜她便应当会来赴约。宫里寂静,宫外的闹市还在热闹,柳书言到了相邀于李慕兰的那间酒肆,点了一些酒菜,摘下了面罩,坐下等着她。果然不出所料,还没过一炷香的功夫,李慕兰便如约而至了。
见到李慕兰在自己对面坐下,柳书言也不见外地斟了一杯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抿了两口,她这才边道:“天色已晚,晋王妃不在府上歇下,反倒是独身一人跑到这酒肆来,若是被晋王发现误会,那可就不好了。”
“晋王今夜饮了酒,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况且即便是他暂且醒了,也不可能有力气再来寻我。倒是柳贵妃,这大半夜的不在宫里歇下,却跑到这里来和我夜会,若是被太子殿下知道了,怪罪下来可怎么办?”对于柳书言的话,李慕兰丝毫不怒于色,笑了笑,也与自己斟了一杯酒,同柳书言碰了杯,挑眉问道。
如今宫里沈知与柳书言的传言谁人不知,柳书言也不在乎李慕兰略有些轻蔑的话语:“今夜约王妃夜谈,可不是为了在这儿跟您说些家长里短的。”
闻言,李慕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就被拍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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