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皮子抬了抬,手指抵着太阳穴揉了两下,慢悠悠地开口:“你认识杨鸿吗?”
陈姗姗表情僵了一瞬,转而又笑着说:“那不是你前公司的老板吗。”
“他昨天去了我家,你说他是怎么知道我住在哪儿的呢?”
丽景馨居裴然刚搬过去不久,知道她住址的人总共没几个人。
她在乐越的那段时间隐约有听说陈姗姗和杨鸿是有点交情的,所以昨天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陈姗姗这么个人。
因为那天穆柏衍送她回家的时候,陈姗姗也在。
但是昨晚一下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无暇顾及这些,现在倒好,这人居然主动跳出来提醒她。
陈姗姗脸僵了一瞬,很快面色又恢复平静,“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我告诉杨鸿的?”
“那不然呢?”裴然嗤笑了一声,“如果你是因为穆柏衍的事情来针对我,那你就是在做无用功,因为你和他的问题和我没有关系。”
她眼尾上翘,舌尖抵着牙膛舔了下,“很多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你不要一次一次来挑战我。”
她声音低软却字字清晰,原本就带有攻击性的眉眼此时此刻不断向外散发出一股锐利的压迫感。
话音刚落,陈姗姗的脸色果然变得异彩纷呈。
自从上次知道穆柏衍把房子租给裴然之后,她就一直耿耿于怀。
又看到裴然因为解约的事情账号反而比之前要做的好,她更觉得心里不爽,于是就找了杨鸿,想要借杨鸿的手吓唬吓唬裴然。
可她没想到杨鸿会直接去裴然家里堵她,还跟穆柏衍发生了冲突。
连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的穆柏衍,却一次又一次的对裴然破例,就好像一根根刺扎在她心里。
她指甲掐进掌心,恶狠狠地瞪着裴然,“别以为现在缠在穆柏衍身边他就可以一直给你撑腰!你觉得他知道了你爸以前做的事还会接受你吗?”
听完,裴然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笑了起来。
“十五年前他抛妻弃子的时候我就当他已经死了,他做了什么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她长睫倏地扬起,看着陈姗姗的眼睛,缓缓开口:“你也不要觉得是我从你手里抢走了穆柏衍,如果你认为这件事是我和穆柏衍中间的阻碍的话,那你就彻头彻尾的错了。”
“感情这件事从来都与这些无关,就算我刚认识他,也轮不到你。”
陈姗姗脸“唰”的一下白了,愣在原地张着嘴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裴然看着她的表情,满意地舔舔唇,把桌子上原封不动的咖啡和蛋糕推到她面前,“先走了,咖啡蛋糕就当请你的,不谢。”
窗外有大片阳光扑到地上,落叶在风里轻飘飘的浮沉,灼烈的光斑映在枯叶上,下一秒就要在秋风里燃烧成灰烬消散不见。
胸口原本沉寂许久的火种,像被重新点燃,静不下来。
周可琳坐在吧台边,发现裴然好像从见了面开始情绪就有点不对劲儿。
话也和少说,只顾着一个人闷头灌酒。
“你怎么了?”
耳边的音乐声和吵闹声混杂到一起,震的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裴然捏着杯子仰起脖子,“没事,最近事有点多,累了。”
眼看着一杯酒又要下肚,周可琳连忙按着她的手臂拦下来,“来陪我喝闷酒的,怎么感觉你比我还闷啊。”
她突然想起来裴然要发文的事,又问道:“今天太忙了我还没看呢,你长文发了吗?”
“发了,下午去见了乔思雅一面,她还找了洋梨一起帮我转发。”
“我靠!喜闻乐见大快人心啊!”周可琳兴奋地瞪大了眼睛,抬手对吧台的调酒小哥招了招手,“来,今天姐姐请客,我们不醉不归!”
裴然撑着下巴眯起眼睛笑了笑,“那我要点贵的了,你可别后悔啊。”
两人相视一笑,举着酒杯碰了一下。
表演台上绚丽的光影闪烁在酒吧里,晃了晃她的眼,裴然转过头向舞台的方向看过去。
发文和店铺的事情都算顺利,按理说她应该高兴的,但是她却提不起一点兴趣,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闷的她喘不过气。
她举着酒杯抿了一口,浓烈的橡木味道在口腔中炸开,划过喉腔带起一阵辛麻。
不知不觉几杯下肚,头有些昏沉,两颊火烧一样的烫。
裴然虽然经常陪周可琳这个酒鬼一起喝酒,但是很少会像今天一样喝这么多,没过一会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这才想起来自己喝酒之前连点东西都没吃过,难怪觉得恶心的不行。
都怪那个狗男人,饭没吃几口就要撵她走。
想到这儿裴然突然委屈了起来,而且那点委屈越想越慢慢的开始放大。
大脑几乎是放弃思考似的,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穆柏衍的微信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裴然:[都怪你,我一天都没好好吃饭。委屈.JPG]
值班室冷白色的灯光打下来,穆柏衍大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他看着手机上裴然发来的表情包,人有些烦躁。
孙兆林从外面进来看见他坐在那发呆,有点诧异,“干嘛呢你?”
穆柏衍把手机屏幕扣在桌子上,抬起头,“今天你又不值班,这个点来干什么?”
孙兆林把外套往衣帽架上一挂,“别提了,和媳妇刚吵完,让我滚出去,我就滚这来凑活一晚了。”他看穆柏衍无精打采的样子,开口道:“要不你回家休息吧,我给你顶个班。”
“不用。”穆柏衍摇摇头,脖颈往椅背上一靠,合上眼。
没过一会,手机又响了。
裴然:[狗男人。]
裴然:[周扒皮。]
他猜裴然今晚应该是约了朋友喝酒。
上午还忙不迭的和他划清界限,现在喝多了又开始找他耍酒疯。
他把手机的震动按掉放到一边。
打开面前的笔记本开始写临床记录,写了没几句,他又合上电脑,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裴然:[我好难受啊。]
裴然:[想回家。]
穆柏衍眼睫一颤,指尖停在屏幕上,迟迟没动,眸子里有晦涩的情绪涌动。
半晌,他认命似的深吸了一口气,捞过身后地外套站了起来。
“我有点事,帮我顶个班。”
第21章酒是个好东西。
裴然和周可琳坐在舞台下的小阶梯上,迷迷糊糊的跟着周围的人一起随着音乐摆动手臂。
都说酒是好东西,还真是有点道理。
虽然胃里翻江倒海,但是胸口郁结的那股气,被酒精短暂的释放了出来,那些她自以为藏进瓶子沉落海底的东西,像是触了礁似的一股脑往外冒。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混沌间,意识好像浪潮,一下一下被推动到更遥远的地方。
眼前回闪过她小时候住过的那座带着庭院的小洋楼。
那时候她也有一个温暖的家,也和别的孩子一样,有深爱她的爸爸妈妈。
爸爸是公司高管,妈妈息影前是在荧幕上闪闪发光的女演员,她也曾像温室里的花朵,被呵护着长大。
可是那段幸福的记忆很短暂,没过多久就被无休止的争吵所冲散。
他们会因为爸爸公司的事情争执,会因为妈妈想要工作争执,甚至会因为谁应该抚养孩子而发生争执……
于是爸爸开始整天整天的不回家,妈妈的脸上也逐渐没有了笑容。
再后来,爸爸再也没有回来过。
偶然从妈妈的电话里听到账目、判罚之类晦涩难懂的字眼,裴然终于隐约知道了点什么。
不久后她们搬离来了原来的大房子,挤进学区的单间出租屋,何宛初勉强用之前的存款来支付她重点中学昂贵的学费。
她把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都献给了她的家庭,却没想到换来的是一片支离破碎。
所有的悔恨、委屈、从高处跌落的失意,一天天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终于把何宛初逼疯了。
裴然变成了一个找不到理由的宣泄口,而那个温柔的妈妈,死在了她的记忆里。
她被关在巨大的牢笼,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出口。
直到遇见穆柏衍,她漆黑一片的世界里,有了一束光,而那微弱的光,足够让她走出阴霾。
就算爸妈不要她,就算她想要得到什么要比别人走更多的弯路付出更多的努力,但至少还有一个人愿意陪着她,无条件的对她好。
她差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桎梏,如果那天何宛初没有看到她和穆柏衍在一起的话。
——“你知道他是谁的儿子吗?你爸十五年前就是因为卷走了穆承公司的钱才去坐牢的!”
——“你是觉得我们遭人唾弃的还不够吗?!当年我们倾家荡产还清了罚金,你爸出狱之后人间蒸发,现在我好不容易复出接了新戏,可以重新开始。
——“算我求求你,你就安稳的去新城好好生活,放过我行不行?”
那个她好不容易逃脱出去的牢笼,又重新把她圈了进去。
巨大的无力感紧紧掐着她的大脑,带着她不断向下坠落。
裴然看着何宛初,眼里蒙了一层雾,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泪像断了线一样,不停地顺着下巴尖儿往下掉。
那是她哭过最凶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穆柏衍越对她好,那种自尊作祟混杂着自卑又愧疚的矛盾情绪就越拼了命的腐蚀着她。
不想解释,不想被他知道,不想他因为这些对自己哪怕有一点点怜悯。
这种狼狈不堪的样子,永远都不想被他看到。
台上的歌手不知道在翻唱着哪个乐队的摇滚,低沉的架子鼓伴奏闷闷地传穿过耳膜。
鼻腔向上泛起一股酸意,裴然吸了吸鼻子,伸手拿过放在身旁的威士忌酒瓶,却发现已经空了。
她眉头一皱,手撑着台阶站起来,“老板,这里再要一瓶!”
很久没喝过这么多,酒精在胃里点了一把火,夜晚的冷气又包裹在身上让她忍不住打哆嗦。
她举着酒瓶子晃晃悠悠地走到吧台,那股头重脚轻的感觉变得更加明显。
裴然脑子几乎放弃运作,眼皮沉得不行,她低着头,手撑着桌沿缓了一会儿。
穆柏衍一进酒吧,就看见裴然举着酒瓶子软绵绵的倚在吧台边,身上还穿着中午的那件白色衬衫,胸前有被冰块浸透的水渍,皱巴巴的贴在皮肤上,隐隐透出一点黑色的边缘。
一个长相漂亮的女人,喝得烂醉一个人在酒吧里,难免被周围形形色色的人觊觎。
要是被图谋不轨的人盯上捡尸带走,后果想都不敢想。
他压着胸口的火气,让贺明宇去把坐在舞台下面摇头晃脑的周可琳带走,自己三步两步走向吧台。
裴然正垂着头发呆,忽然面前有一道黑影笼罩下来,她慢吞吞地抬起头,分散的视线重新聚焦。
直到看清面前的人之后,她愣了几秒。
穆柏衍。
难道她已经断片在床上做梦了吗,不然这个男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然用力闭上眼睛又使劲睁开,眼前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回家。”
他声音沉沉的,很快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覆盖,裴然脑袋偏了偏,没有反应。
在她愣神的片刻,穆柏衍从她手里抽走酒瓶。
四周忽然被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覆盖,裴然还没来得及反应,穆柏衍就抬起她的胳膊往脖子上一环,直接把她打横扛了起来。
脚底瞬间腾空,她头靠在穆柏衍肩膀上,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哎!你干嘛!!”
她蹬着腿一阵乱踢,但穆柏衍力气很大反而把她箍得很紧,低声道:“你能不能老实点儿。”
语气听起来很凶,裴然安静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她又突然反应过来,凭什么他说老实她就要乖乖听话啊!
“我要和周可琳一起回去!”
“她已经被贺明宇接走了。”
“单还没买!”
“我已经买过了。”
“你先放我下来!”
“那你倒是走个直线给我看看?”
“……”
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室外停车场,穆柏衍单手打开车门,俯身把她塞进副驾驶,手撑在她耳侧,按下座椅靠背向下放。
“睡一觉,一会就回去了。”
裴然仰着脸半躺在座椅上,脑子依旧晕乎乎的,她视线在车里扫了一圈,问:“你的法拉利呢?”
她声音软软的,长睫扑扇,说话间有呼出浅浅的酒气打在他颈间。
“上班的时候不方便开。”
穆柏衍喉间微滚,身体向前倾了几分,很快的从她身边拉出安全带,手臂从她的腰腹间绕过,利落地扣上。
裴然被他压在身前的气息笼罩的动弹不得,后背紧贴在座椅靠背上,看到他领口垂下来的领带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她脑子一懵,下意识伸手抓住。
穆柏衍动作停了一瞬,视线定在她拽住领带的手上,脖颈间凸起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地跳了两下。
他身体挡住了所有从车门外钻进来的晚凉风,狭小的空间里,连鼻尖都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儿。
穆柏衍一把抓住裴然的手腕,垂眼看着她,眼里的警告意味明显。
裴然有些委屈的眨巴了两下眼睛,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胸前起伏的呼吸有点急促,她感觉穆柏衍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你说实话。”
裴然直勾勾地看着他,眸子晶亮湿润,像只猫。
穆柏衍甚至难以分辨她是真的醉了还是装的。
可是下一秒,却又听她到她继续说:“上次那辆法拉利其实是你租的吧?”
“……”
喝醉了的裴然话变得非常多,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磨人。
不知道哄了多久才安稳地躺在座位上睡着,穆柏衍觉得自己大半辈子的耐性都在今晚耗光了。
他轻轻关上车门,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敲出一根咬在嘴里,火机咔哒一声响,火苗窜出来。
晚风拂过头顶的梧桐,树叶在耳边窸窣作响。
他回头看了一眼在车里睡得正香的裴然。
gu903();大概是睡得舒服了,她整个人安静地蜷缩在毛毯里只露出小半张脸,黑色的长发垂在脸侧,有浅浅的阴影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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