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腾出手去拿手机,还没看清是谁,就被时远夺走自己先看了眼。
是视频邀请,对方微信头像是只软萌的黑白边牧奶狗,昵称上是三颗红心,不知是不是江单改的备注。
时远声音一沉,把屏幕转过来质问江单:“你居然在外面有狗了?”
江单怔了下,看见手机后轻轻一笑,带着几分情丨欲正浓的沙哑,道:“它是纯家养,正宫,细论起来,你才是外面的那只。”
时远还在认真思考自己要不要跟狗吃醋,江单便正襟危坐,整理了下凌乱的发丝,将半褪的衬衫重新穿上,又说道:“不过……这是我妈。”
“啊?”时远吞了口唾沫,幸好刚才没一冲动就给挂了。
江单清了清喉咙,对时远道:“我接一下,你别出声。”
时远岔着腿坐在沙发上,拱手摆了个请便的姿势。
“喂,妈。”
不依不饶响了将近一分钟的视频电话被接通,对面江单妈妈依旧大嗓门地问江单怎么接电话接得这么慢,然后又嫌他光线太暗看不清人。
“客厅灯坏了……”江单解释着,脚在地上探了几下没找着妥协,便干脆光脚站起来走进卧室,去开了灯。
江单妈妈一向是个话多的女人,江单爸也在旁边,时而能听见他在旁边搭腔或拆台,江单就安静地听着两人说相声。
需要平日里老生常谈的废话再听上一遍,江单百无聊赖,举着手机走到卧室门口,偷瞟见时远又在吃蛋糕,并在发现江单后鼓着腮帮子朝他比了颗心。
江单控制着表情,退回屋里,打断了他妈妈正在讲的他三舅家小儿子的八卦,问道:“妈,还有事吗?今天不早了……”
“有!差点把正事忘了,”江单妈妈马上说道:“我跟你爸想去旅游,报了个夕阳红的旅游团,跟你张阿姨他们一家——就是隔壁,你记得吧?”
江单“嗯”着,其实已经想不起来张阿姨是谁了。
“挺好的,去哪玩?”
“趁着天没热先去三亚!然后去云南,穿过云贵高原,横跨金沙江……”
“哟,够远的。”江单惊道,横跨金沙江都出来了,这还是夕阳红吗?初升的太阳都不敢走这条线。
“别听你妈瞎说,”电话被听不下去的江单爸爸抢走了:“导游讲行程的时候她溜号说小话,啥都没听见,最远就到西双版纳,还是搭飞机。不过这一趟我俩走得时间长了点,打算把冰糖葫芦送你那儿去,提前问问你方不方便。”
幸好电话被抢走了,不然以江单妈的说法,再说一个小时江单也不知道她们是想让自己养狗。
“当然行啊,什么时候?”
“一个月之后,”江单妈妈又抢着说:“到时候我们把狗子给你送到韶城。”
“成,你们好好准备,缺什么东西就去买,别舍不得钱……”
江单嘱咐了几句,说话间时远从门口探进一颗头,没出声,把江单的拖鞋从地上滑到他脚下。
江单随即勾住,光脚踩了会儿地板确实有点冷了。
又说了几句,那边江单爸已经在催着挂电话了,最后江单妈妈忽然神神秘秘地低声问他:“儿子啊,妈妈问你个事呗,你是不是……谈女朋友了呀?”
江单心跳快了一瞬,但显然时远不属于女朋友的范畴,于是坦然说道:“没有啊。”
要是他妈妈问得是“谈对象了没”他可能还多少心虚一下。
但江单声音被盖住了,那边他爸大声说着“儿子不爱听这些,你少问两句”,然后他妈妈气急败坏地说:“哎哟你懂个屁!我都好久没问了,今天是看……”
江单没听见她看见了啥。
视频戛然而止,许是那边两个人争抢起来,误按了挂断。
江单扔下手机,先去卫生间照了下镜子,其实还好,毕竟刚才时远才起了个头,还没下口,脖颈上并没有令人尴尬的痕迹,只有一侧耳垂微微红肿,但更像是上火,总不至于跟“女朋友”联想在一起。
“照镜子干嘛?二老不会是这就要来吧?”时远蹭过来,问道。
江单摇头:“他们不来,但我家冰糖葫芦要来了,不知道它……认不认你……”
江单说着便笑起来,冰糖葫芦极通人性,认得出家人,甚至分得清好歹,以前江单家里来客人,冰糖葫芦要先过目,它喜欢的,便给叼拖鞋,不喜欢的,就咬人裤脚往门外拽。
还记得他家来过一个远房乡下亲戚来借钱,带了个熊孩子,进屋到处摸,还朝江单的摄影作品上吐口水,江单不好跟孩子计较,煎熬着送走了这一家,然而冰糖葫芦不知何时在那熊孩子鞋子里拉了粑粑,那孩子临走穿鞋时看也没看直接踩进去了,据说过了好久坐车时闻着臭才发现,小孩后来哭了一路,嗓子都哭哑了。
总地来说,冰糖葫芦喜欢的人大多都是跟江单一家亲近的、真诚的亲友。
于是当时远半开玩笑地问“那如何虏获正宫娘娘冰糖葫芦的芳心”的时候,江单想了下,说道:“别让它看见你欺负我就行。”
时远诧异:“我就没欺负过你好吧?”
江单道:“从狗的视角来看,可就不一定了。”
比如江单并不觉得冰糖葫芦会相信咬脖子是一种示爱。
第二天,时远跟他二哥打通了个气,两人说了什么江单没细听,只知道时远拿着慢慢悠悠地语调说了几句话,转眼便解决了不得不去时存手下报道的事。
后来时远又在南风工作室待了大约两周,等来了仲春艳阳天,才下定决心腾出更多的时间跟俱乐部的兄弟们在一起。
时远离开的时候,小楠表现出了极大的不舍与惋惜,要不是江单知道她最近相亲成功已经到了商量订婚的阶段,他都要以为这丫头真心爱上时远了。
康凡信计算了下这段时间给时远发的工资,并把时远的工作量折合成人民币比照了一下,随后便对他的离开表示了喜闻乐见,但怕影响小楠和其他悲伤派的情绪,只能在心里偷着乐,并特意批出“一大笔”钱办送行宴。
后来江单从自己账户里转了笔钱进公司的账上,毕竟当初让时远留下时便承诺过时远的薪水他出。不过最终这笔钱又辗转被时远花在了江单的身上,莫名成了个环。
要是让康凡信知道这事,稳赚不赔的买卖,他得高兴疯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一直存在感极低的冯鑫宇居然在时远离开时帮他收拾了工位,平时八竿子打不出屁的木南湖路倒是跟时远多说了几句话。
可能因为年纪差不多而没那么拘束。
瑶姐打趣他:“时远都走了,你才想起来说话,怎么之前不珍惜呢?”
她可能是这里除了康凡信之外仅剩的心情甚佳的人,虽然她在撞见过几次时远和江单一同上下班之后心里隐隐不安,一次两次还解释得通,十次八次就很难不让人往歪了想。
可江单的单身主义倾向又多坚定她也是亲眼看过的,心里有点矛盾。
看着他们说话,一直撑着下巴的小楠凑上来,瞄着江单低声道:“远弟,不追我们老板啦?”
时远顿了下,轻快地说道:“追啊,这是个长期规划,先立业再安家嘛,你们老板这么难追,我可不得搞出点事业来才好下手。”
说完还故意看了瑶姐一眼。
“行啊远弟,我看好你!”小楠道。
“是么?”时远道:“去年劝我回头是岸的不是你来着?这才过多久,就看好我了?”
“哎呀,我这不是看你要走了,随便鼓励你一下嘛。”小楠跟他笑道,时远其实是个混熟了之后才敢跟他开玩笑的人。
冯鑫宇一直听着他们闹,这时忽然说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发展事业,你要……去别的公司?”
瑶姐噗地笑道:“太天真了我们小鑫宇,时远哪用得着去别的公司发展事业,他家里的公司排着队等他呢,是吧远弟?”
时远看了冯鑫宇一眼,道:“爱好就是事业。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以后有空再聊。”
“那……给我留个电话吧?”冯鑫宇声音听上去有点局促。
时远挑了挑眉,气氛凝固了一瞬,冯鑫宇耳根都尴尬地红了,时远没说什么,手机解了锁给他让他拨号。
“噗,时远你这……该死的魅力啊哈哈哈哈哈……”
笑声大了些,引得江单也朝这么看过来,时远大大方方地朝他笑着,食指和中指贴在嘴唇上又朝江单投放了一个飞吻。
众人大笑起来,小楠带着头起哄,借着时远离开的契机,这些人胆子肥了不少。
时远离开后,江单有时路过时远坐过的那张桌子还会心里一动,会有种缺了什么的错觉,但也只是一瞬,心里这微不足道的空荡荡很快就会被时远发来的微信给填满。
听说孔骞长租了一块场地,给这群搁置了一冬天的男孩们松筋骨用。
江单在时远的软磨硬泡下陪他去过训练场,这还是确定关系以后第一次见俱乐部这波人,去之前江单还有些压力感,不过好在他们并没有因为两人的关系而对他有任何态度上的改变。
除了Harlan依旧没正形地开他俩的玩笑,总之是带着善意。
这让江单松了口气。
龙尧不知是不是自以为心愿达成,高估了自己在江单心里的份量,抛来两次橄榄枝,但江单拿不住他为人,没敢接。
在大赛和时尚杂志《Y》的双重加持下,江单在业内的名声更增进了一步,康凡信花费在筛选单子上的时间更长,头发熬得掉了不少,可人却荣光满面的。
并把自己社交软件上的签名改成了“我爱我老板”,并因此差点被时远暗杀。
和时远相处的这几个月来,江单在各种层面上看到了时远的安全感是多么匮乏,直到现在,他们晚上睡觉时,时远也要抱着枕头似的把江单抱在怀里,小火炉的本性在天气转暖后表现出了弊端,但为了安抚小朋友,江单也只能痛并快乐地承受着。
从前都是一个人住,一切都缓和且井井有条,而自从时远搬进来后,江单感到时间流淌的速度都变快了似的,在家吃饭的次数也多了,一般都是他来做,有时时远回家早,也会翻着网上的菜单鼓捣一些,一顿饭坐下来IPAD上布满了油乎乎的指印。
并且每次下厨后总得请个保洁来打扫现场。
之前如影随形的不知名的威胁近来都没再出现,大约是因为两人也很少有多余的外出,没有给对方机会。总之是过了一段难得相安无事的太平日子。
而冰糖葫芦也在一个万里无云的清晨,被打包好,送来了韶城。
第47章
虽然已经被提前打了预防针,但江单以为他爸妈来之前总会跟他说一声吧,谁知接到那二位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话没说两句手机就被移交到门口保安手里,江单登记了信息,门口放行。
而此时,江单和时远刚吃过早餐,桌子上是没撤下的两副碗筷,玄关挂着两套风格迥异的衣裳。
——明显是两个人生活的痕迹。
而时远翘着二郎腿摊在沙发上,正打算回放一遍昨天的欧美跑酷锦标赛决赛,就听着江单飞快地收拾房间,把能藏的东西都藏进了洗碗机或者壁橱,最后把沙发上那只饭后明显反应迟缓的时远拽起来塞进卧室,想了想又觉得不行,四处寻找能藏人的地方。
时远:?
“我爸妈到了,在楼下,”江单解释道:“不过他们把冰糖葫芦送上来,应该很快就会走。”
时远了然,见江单打量着有把他藏储物柜里的念头,匆忙道:“不用吧?就当是你朋友来你家玩会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江单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理,但很快又摇头道:“不行,万一露出马脚,还得想法子圆,太麻烦了。”
“哥啊,别人不会想这么多的……”
时远抵着柜门不愿意进去,江单拗不过他,再一想里面空间太小,时远这么大一个人,确实不合适。
“那要不你先去楼下待会儿?顺便买个菜?”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十分急促。
“来不及了!”
“没事的,真不至于……哎?”
江单想到了一个地方,他把时远拽出去,卧室旁边有一个小暗房,江单把他推进去,关门前,问:“你不怕黑吧?”
时远无奈又好笑地摇头,道:“别太久,我白天不怕黑,晚上怕。”
江单歉意道:“放心,很快。”
关好暗房门,江单巡视了一圈房子,这才去开门。江单爸妈笑盈盈地站在门外,冰糖葫芦还是一如既往地在看见江单的一瞬间就扑到他身上,江单被它挡了全部的视线,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又长肉了啊,妈,少喂点罐头吧。”
“狗又不怕胖的,它还是青壮年呢,得吃点好的才长身体……”
江单把狗子放在地上,它自己溜溜达达地每个房间先转了一圈,完全不拿自己当外狗。
“我来吧。”
江单接过他爸手里的笼子和他妈手里的……不知什么东西,鼓鼓囊囊好几袋子,可能是食物。
果不其然,江单妈说道:“我自己来,冰箱在哪?哦看到了,给你带了我在家里做好的卤味,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还是火腿和虾子,给你先都放冰箱里了啊。”
她知道自己儿子是厨艺值得信任,于是带来的几乎都是半成品,方便储存。
“行礼呢?”江单狐疑道。
“楼下车里放着呢,没拿,一会我俩就走了,中午之前要跟团汇合。”江单爸道。
“这么急?”江单一边跟着他妈妈一起放东西进冰箱,一边又道:“你们也好几年没出去玩过了,这次就好好放松放松,遇见喜欢的地方了,就多待一阵子,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了。”
冰糖葫芦忽然吠了一声,立着尾巴在时远藏身的暗房前转,耳朵扑棱棱地动着。
“小声!”
江单妈呵斥了它一句,很快便熄声了,却还在那里闻。
里面的人,瞒得了人,瞒不过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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