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分赃共涉及三千亩水田,顾越让谷伯调出钱款,买入韦家外戚账户二千,入苏十八四百,剩下六百,令季云联络手下的二位主事,平分好处,各三百。
二人核对完契纸,顾越将其放入密室,而后,令季云随行,出发往城南巡视。
即使有难,南边的三座城门依然宽容地敞开,城墙内是临时搭建的安置屋,而施粥点就在明德门外两边布置着,由稀疏到密集,东连启夏门,西连安化门。
裴延和几位尚书省的官员披着蓑衣已在安化门前集合,每隔三日,他们都要对兆尹府的工作进行一次巡察,顾越代表韦文馗出面,行振抚、劳问疾患之责。
雨中,顾越规规矩矩地慰问了两三个难民,路过明德门时,回过身,问兆尹府的司录道:都是同样的粥铺,东西两边设的多,中间少,这里可有讲究?
司录先是一怔,沉默阵子,又惨兮兮地说道:以往灾年时,若中间和两边设得同样多,难民就都往中间挤,容易阻塞交通,为此,冯兆尹愁得几天几夜没回过宅邸,还是亲自察了多年的档案,才想出这两头多,中间少的新办法。
顾越道:也是,若甘蔗两头一样甜,就不必再挑三拣四的,冯兆尹心细,兆尹府办事也很实在。司录道:也是没办法,流民有怨,只能我们来担。
接下来,因是顾越开了个金口子,兆尹府的各个官员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把下辖两县之内关于安置赈济难民的细节都盘点一遍,最后,倒起了苦水。
司录道:顾员外,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些天来巡察的数不胜数,个个都执着孤儿寡母的手,又嘘寒又问暖,反过来冲咱们就是一顿训斥。下官原本想,尚书礼部是最讲究,最爱挑刺的,却不料,你们不仅不骂人,还不打扰我们办事。
顾越想了想,回道:你们倒是得寸进尺了,身为司录,堆积成山的诉状不处理,在这里和工人一起搬粮袋?也不怕闪着腰。裴延道:顾员外。
谁又不知,京兆尹是全天下最难为的地方官,即使《六典》把其官品定至从三品之高,也不能改变施加在这个位置上的咒术,即,自开国以来,除了是皇亲国戚自家当差,从未有哪个人能屹立于此风口浪尖达三年。
故而,尽管顾越语出不逊,在场诸官却没有较真,反而都露出了会心的苦笑仔细算来,冯兆尹已经凭借其极为细腻的心思,撑到了第三年的年末
如此,在枯燥无味的巡察结束之际,大家乐了乐,都要各自回去禀报。顾越向兆尹府各位官员道过歉,而后,被裴延请去南亭小坐,谈论其父裴耀卿的回信。
由于情况紧迫,月内,裴耀卿受命为关中平粮转运使,同朝中诸多密友商量过后,越过萧乔甫,共同制定了一个计划:一行赈济,二疏信道,三去逆鳞。
一行赈济,指的是人命关天,无论各级克扣多少,都要先用人办事,修复堤坝,调转物资,将伤亡降到最低;待缓过这口气,二疏信道,便是要疏通民众伸冤的渠道,让各地的案子能够呈递到中书省,并掌握查案的权力,平息民怨;最终,三去逆鳞,就是回过头来,对幕后的一批巨贪秋后算账,恢复粮价。
说完这些,裴延让季云去城门处取笔墨,独对顾越道:顾郎,虽然萧阁老不同意削减边陲军用,但在调粮赈灾之事上,他仍然是很支持尚书六部的,现从各州的奏报来看,一行赈济已经完成,接下来要疏通信道,而关中诸州县望的都是长安的风声,家父认为,冯临渊细致有余,胆识不足,唯各王府马首是瞻,又和安丰会多有纠缠,避重就轻,不敢接案子,因此得换人,你怎么看?
顾越道:话虽如此,可是据我了解的情况,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扳倒冯兆尹,怕是会得罪很多受其庇护的老朋友,再说,谁又敢冒大不韪再接兆尹之职呢?
裴延道:我就知道这么个人。顾越道:谁?裴延坦然地说了下去:户部侍郎兼关中平粮转运使,开元初年的京兆尹,家父大人,裴耀卿。
长亭外暮雨潇潇,顾越的目光飘向远处城门,心里充满敬佩,口中却不知说什么。裴延接着道:说起关中大族,裴家首当其冲,然而毕竟是利益攸关,就算我们站出来开道,也未必搬得动十王府邸门前的巨石,防得住朝中同僚射来的暗箭,为与他们抗衡,我们还需要一股力量,或许,顾郎在礼部正能帮得上点忙。
顾郎,如今喊冤的流民各哭各的,形如散沙,有的只能看到自己的一方土地被占去,对官府充满误解,有的无知,领了果腹的粮食后,甚至还觉得田地卖的值得,但其实,民怨若能加以引导,便能化作一把利剑,所到之处,无所不破。
未等说完,顾越躬身一礼:裴兄,我明白了,我会安排亲信,在振抚、劳问之时暗行劝说,半月内为兆尹府凑出一份万人诉状,剑锋所指,听凭吩咐。
裴延道:半月太慢,实不相瞒,我倒是替你想了个办法。此言一出,顾越蒙了片刻。季云赶紧递上毛笔,裴延点了点头,接过来,平静地写下几行短句。
凛凛凄寒雨,夏藏冬来见。
兄弟两三人,流宕在他县。
故衣谁当补?新衣谁当绽?
赖得贤主人,揽取为吾绽。
乡田何从耕,千亩换斗粮。
夫婿从门问,府吏急催逼。
斜柯西北眄,远行无时归。
季云盯着看,挠了挠耳朵,突然哼出半句凛凛凄寒雨,赶紧又捂住嘴巴。裴延道:不错,关中南部受灾之地,近于楚地,写这首曲子的人,用楚地的音律,仅用三日,便让满城的顾越骤然醒悟,拍案道:裴兄,不行。
我在太乐署多少年?岂能听不出来这是谁的曲子,不只曲子是他写的,这词,胡改前朝乐府的《艳歌行》,东拼西凑,上下颠倒,肯定也是他写的。不行,裴兄,你不知道他为排《破阵》身子受了伤,而且,这样会害他入险境的。
听到这里,裴延又难得地笑了一下:顾郎,写这首曲子的不是苏供奉,而是平康醉仙楼的乐姬,兰丘,不过你们两个人也挺有意思的,平时那般要好,形影不离,怎么难关一到,就像道士大师所说的各自飞了?
顾越咬了咬牙,起身告辞:裴兄今日,当真令顾某刮目相看。裴延回礼道:顾郎,裴某不喜言笑,顾郎莫寻开心。雨中,季云紧跟顾越离开。
玩笑归玩笑,奈何时间紧迫,人命关天,最终,这份千人诉状的期限折中定为了十日。
当夜,顾越策马扬鞭闯入平康坊,往醉仙楼看了两眼,又调转马头,朝牡丹坊兴师问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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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出处,最早是在《法苑珠林》唐总章元年(668)里,著者道世,京兆(西安)人,俗姓韩,字玄恽:譬如飞鸟,暮宿高树,同止共宿,伺明早起,各自飞去,行求饮食,有缘即合,无缘即离,我等夫妇,亦复如是。
(*/ω\*)迟到了不好意思呐,春季有点忙,也有点累,希望亲爱的你们能理解,之后应该是有榜日更,无榜隔日更,感谢陪伴~
第59章楚歌
gu903();牡丹坊的门面,一向随季节和时景而变化,如今,唱的是楚曲,留的是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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