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榛想起月亮里被罚斫桂的吴刚,他暗暗自嘲,这个时候,自己竟然还有这等闲情。
当厄运来临的时候,哭泣有用么?
“刷刷刷刷”,四剑划过,杨榛的手筋脚筋俱被挑断。他终于控制不住发出声声惨叫。吴刚将铁链解开,杨榛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他昏了过去。
在昏迷前一秒,他脑子里掠过一个念头:失去了武功,如何保护陈瘦石?
国舅府院墙外有棵大树,树冠浓密。柏凌与小八伏在树顶,透过树缝观察着国舅府里的情形。
府里有三队侍卫在巡逻,每队十人,大白天,想要混进去搜索难于登天,他们只好监视着里面的动静。
“小八,你一天一夜没睡,该累了,你睡一会儿吧,我来盯着就行。”柏凌道。
小八摇摇头:“属下担心大少爷,担心杨榛,我睡不着。”
“老爷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柏凌浓眉紧皱,握紧了手,“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冲杨榛下手。”
“哎哟,统领。”小八低声叫出来,“你抓疼我的手了。”
柏凌这才发现自己正握着小八的手,连忙松开:“抱歉啊,小八,我没注意。”
小八轻轻嘀咕一句:“呆子。”
柏凌没听清,侧过脸来看他:“你说什么?”
两人的脸庞贴得太近,小八的睫毛根根可数,柏凌眼见着他的脸慢慢红了,连耳根也有点发红。他问:“怎么了?阳光并不烈,你热么?”
小八瞪他一眼,扭过头去,不看他,半晌喃喃道:“杨榛和大少爷,他们幸福么?”
柏凌愣了愣,道:“你这几日保护大少爷,看他们幸福么?”
小八道:“他们在长洲县很幸福,形影不离,杨榛是大少爷的得力助手,我看大少爷不仅喜欢他,而且赏识他。”
“是因为赏识,所以才喜欢吧。”
“可能的。杨榛很能干,我以前都不知道他这么能干。他当侍卫真是屈才了。可是,他终究只是侍卫和侍妾,终究不会是大少爷的唯一......将来,他们还会一直幸福下去么?”
柏凌拉住他一只手,轻轻道:“小八,你是我的唯一,我们会一直幸福的。等你回来,我去求老爷成全我们。”
就在这时,他们看见两辆豪华的马车驶进国舅府,前面那辆马车有清一色的宫廷侍卫守护,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一身锦衣。
柏凌道:“是太子!
小八道:“太子来得真巧,莫非杨榛真的是被国舅抓来了?”
姬凤鸣有些急不可待的样子,跟柳国舅说了两句话,急匆匆往后院走。后院的情形被府苑当中的楼挡着,柏凌道:“走,我们绕到后面去!”
两人贴着墙游走,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后院外,飞身上墙,扒着墙头往里看。
一名长眉鹰目的男人迎出来,向姬凤鸣跪拜行礼,伸手指了指一座假山石后。姬凤鸣一甩衣袖便往里走。
两人相视一眼,都起了警惕之色。
姬凤鸣带来的侍卫,团团守卫,目光四处查看,柏凌与小八连忙缩回脑袋,唯恐被发现。
柳国舅引姬凤鸣走进去,命吴刚留在外面。他对姬凤鸣道:“太子殿下,这间静室,就是先母参禅之处,十分僻静,除了平日打扫的下人,没人进来。”
姬凤鸣道:“在舅舅府里,就不要叫太子殿下了。外祖母的这间屋子我也知道的,只是没来过罢了。”
杨榛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他的双手双脚上都缠着白布,里面还有血渗出来。
“他没死吧?”姬凤鸣问。
“没,只是挑了手筋脚筋,废了外功。”柳国舅道,“等他稍微养好一点,我就把他卖到南风馆去,让他们好好调-教他。”
姬凤鸣道:“光是废了武功还不行,他会说话,若说出是我们害了他,就达不到我所要的效果了。”
“你的意思是......?”
姬凤鸣掏出一个小瓷瓶:“这里的药可以使人失忆,他没了记忆、没了武功,就成了彻底的废人。然后顺理成章地在南风馆当小倌,南风馆调-教人的手段我见识过,任杨榛再坚强,也不由他不屈服。等陈瘦石找到他,他已经被无数人睡过。到时,我们再派人杀掉那些睡过杨榛的人,嫁祸给陈瘦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陈瘦石为了一名小倌疯狂杀人。到时候,呵呵......”
柳国舅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继而笑道:“没想到凤鸣你有此手段,连舅舅都不得不佩服你。”
姬凤鸣摸着下巴,看着昏迷中的杨榛:“在此之前,舅舅你一定要把他藏好,绝不能让端国公府的人查到他的下落。另外,我今天要好好尝一尝杨榛的滋味,看看他到底怎么迷住了陈瘦石。”
第37章第三十七章地狱之火
小八在墙头心急如焚,乌黑的眼睛都瞪圆了:“太子和国舅鬼鬼祟祟的,在这后院隐蔽之处,肯定没好事。我赌杨榛就在里面!他们要对杨榛做什么?太子生性放荡,我怕他对杨榛......”
简直不敢往下想了。一扭头,看见柏凌的眉心皱成川字,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守卫,面色冷峻。
“统领,你想硬闯么?”
柏凌顿了顿,沉沉地看他一眼:“若是硬闯,我们必定寡不敌众,结果便是被擒。杨榛若在里面,国舅一定马上将他转移,我们没有证据,被国舅倒打一耙,倒叫老爷为难。”
“可若是等到晚上,不知道杨榛会发生什么。”小八涩声道,“若是杨榛被他们侮辱,一定比死更痛苦。”
“你回去禀报老爷,请他定夺,我在这儿继续盯着。”柏凌道。
小八忽然道:“你看那是谁?”
柏凌探了探脑袋,吃惊道:“二少爷?他怎么来了?”
陈奇峰穿着一身宝蓝色衣衫,步履匆匆,出现在后院。吴刚上前道:“小公爷,您怎么来了?”陈奇峰是小公爷,又是明羽公主的未婚夫,算起来是国舅的外甥女婿,平日又与太子交好,所以吴刚态度很恭敬,可是又有些防范,毕竟他还是陈瘦石的弟弟。
陈奇峰道:“我要见太子殿下。”
吴刚道:“太子殿下与我家老爷在静室参禅,不便打扰。”
陈奇峰沉下脸来:“你去通报一声,太子殿下必定见我。”
“请小公爷不要为难小人。”吴刚依然恭敬,却寸步不让。
陈奇峰猛地扬手,一巴掌抽在吴刚脸上,怒声斥道:“放肆!国舅爷惯得你么?敢如此对我!”
他骤然发难,全然没了往日的温和斯文,吴刚倒被他打愣了,身子僵在那儿。
这时,姬凤鸣与国舅一起走出来。姬凤鸣呵呵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奇峰啊。”
陈奇峰撩袍跪下:“太子哥哥,请恕奇峰无礼。”
姬凤鸣拍拍他的脸:“怎的跟我还客气起来?别跪了。”
“是。”陈奇峰站起来,又向国舅行了一礼,“国舅爷,奇峰擅闯贵府后院,还请见谅。”
柳国舅淡淡地掀了掀眉毛:“太子殿下在这儿,我听殿下的。”
陈奇峰对姬凤鸣道:“太子哥哥,我有要事,可否跟太子哥哥单独说几句?”
姬凤鸣目光闪烁了两下:“好!那就到前堂去吧。”向柳国舅丢了个眼色,柳国舅点头。
姬凤鸣带着侍卫,与陈奇峰往前面走,柳国舅吩咐吴刚:“盯紧杨榛!”吴刚应是,进了静室。
早在姬凤鸣走进这间静室时,杨榛便已经醒了。姬凤鸣与国舅说的那番话,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朵。
他的身子一直像浸在冰窟里,彻骨的寒冷冻结了他的血液,手脚与身上的疼痛都似已经麻木了。
堂堂太子无耻下作到这种地步,超出了杨榛的想象。他的身子麻木,脑子里却像塞了一团乱麻似的。他竭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气息混乱,他假装继续昏迷,努力思索着对策。
当姬凤鸣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脑子里轰的一声响。这畜生竟想强上他!自己现在如同砧板上的鱼,等着被剖腹宰杀,根本没有招架还手之力,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听见外面有吵闹声,紧接着,姬凤鸣与柳国舅出去了。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来者是谁,至少暂时解除了自己的危机。
他睁开眼睛,从窗口看出去,有繁密的枝叶遮挡,叶缝里隐约可见一块高大的假山石,外面的情形就看不到了。
这间屋子很简单,一张床、一张矮塌,矮塌上摆着经书、木鱼,墙上挂着几副字画,一张香案摆在北面靠墙处,香案上有一尊佛像,一个香炉。
看起来是有人参禅修佛之处,今日却被用来行龌龊之事,简直亵渎神明。
他的手筋脚筋俱断,不能走路,逃,是不可能的。正想着,有人进来,杨榛立刻闭上眼睛。吴刚走到床前,鹰一般的眼睛盯着杨榛:“你醒了,还装什么?”
杨榛睁眼,声音沙哑地问:“是谁来了?”
“陈奇峰。”吴刚道。
杨榛眼睛一亮,二少爷来了,是为救我么?
吴刚冷冷一哂:“别心存幻想,没有人知道你在这儿。就算他知道,他是太子一党,你觉得他会帮你?”
陈奇峰是太子一党?杨榛心头剧震。大人他,并不知道自己弟弟与他不同心吧?
前堂,姬凤鸣坐上主位,国舅侧面陪坐,陈奇峰道:“太子哥哥,我想与你单独谈。”
姬凤鸣道:“我舅舅是自己人。你有话但说无妨。”
陈奇峰道:“我哥刚刚到家了,他样子很憔悴,下马时几乎跌倒。我从没见过他如此虚弱,可是他眼里烧着一团火,一团地狱般的烈火。”
姬凤鸣“吃”地一笑:“奇峰,你在作诗么?”
陈奇峰微微低了头,有些赧然:“太子哥哥,我只想说,我哥现在这样子,很虚弱,但也很危险。”
“你究竟想说什么?”姬凤鸣的脸色冷下来。
陈奇峰抬眸看着他:“太子哥哥,杨榛被绑架了,您知道这件事么?”
姬凤鸣扯了扯嘴角:“杨榛被绑架了?这倒是奇事,他值得别人去绑架他?”他好像倏然明白过来,“不是,你问我做什么?难道你认为是我做的?”
陈奇峰道:“太子哥哥,记不记得上次我跟您说过,只要有杨榛在,我哥迟早会违逆皇舅的旨意,自食恶果。您把他抓来,能起什么作用呢?”
姬凤鸣瞳孔收缩,满眼戾气:“我自有打算,我可没有耐心等下去,等着陈瘦石失去我父皇宠爱,那要到何年何月?”
柳国舅看太子一眼,心里暗道:这孩子还是沉不住气,被陈奇峰轻易就套出话来了。
“那太子哥哥有何妙计?”陈奇峰小声问。
姬凤鸣道:“我叫人废了他的武功,打算......”
柳国舅咳嗽一声,示意姬凤鸣不要全盘泄露。
陈奇峰微笑道:“太子哥哥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我只是想帮您参谋参谋。废不废武功其实并不重要,依奇峰之见,既然您已将杨榛抓来,那就不妨以他为质,跟我哥订一个君子协定。”
“什么协定?”
“让他立个字据,永远待在长洲县,不回京城。让他一辈子做个县令,他便再也不会碍太子殿下的眼了,不是么?”
“这不行。我父皇若要调他回京,这协定有个屁用!”
“我哥视杨榛为心头肉,为了杨榛,他必定会抗旨。这一来,不是正好激怒皇舅么?”
姬凤鸣不禁沉吟:“听着好像是有点道理。”
正在这时,国舅府西面突然传来惊呼声、喊叫声:“走水了!走水了!”杂沓的脚步声纷纷往西面去。
柳国舅猛地一惊,跳起来奔出去,只见西面烈焰腾空,那里是柴房、厨房与马厩所在的地方,干柴烈火,愈烧愈旺。
府里侍卫、仆役纷纷跑过去救火。马厩里的马受了惊,疯狂地冲出来,四处乱蹿。
国舅府一时沸反盈天。后宅的女眷们也受到了惊吓,纷纷跑到前堂来。
柳国舅大吼:“来人!”几名侍卫奔过来。
柳国舅伸手指点着:“你去找管家,传我的话,命他们不许慌乱;你,你,你,你们三人,跟我去后院,快!”
姬凤鸣也奔了出来,陈奇峰跟在他身后。
“去后院!”姬凤鸣领着他的宫廷侍卫往后院走。陈奇峰喊道:“太子哥哥,这里不安全,您还是回宫去吧。”
姬凤鸣铁青着脸,径自往后院去。
走了不到百步,他与柳国舅蓦然怔住。西边火光冲天,而正前方,一条雪白的身影一步步走过来,他手中抱着一个人,一个浑身染血的人。
他的脚步很稳,每走一步,都仿佛震动了地面。
他的两侧,有两名戴着面具的影卫守护着他。剑光雪亮。
他眼里有火,地狱般的火焰。
他是陈瘦石,而他怀里抱着的,正是杨榛。
第38章第三十八章怒扇太子
姬凤鸣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他懊恼地盯了柳国舅一眼,咬牙切齿地骂:“舅舅,你养的废物!”
“吴刚,他......”柳国舅一语未了,那个被称为“废物”的人就出现了,不过不是竖着走过来的,而是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过来的。
拖他的人正是柏凌,小八就在他身旁。柏凌露着脸,而小八则戴了影卫的面具。
阵势分明:陈瘦石那边一名侍卫统领、三名影卫。姬凤鸣这边国舅府侍卫加上宫廷侍卫,人多势众。
姬凤鸣扭头看一眼,发现陈奇峰没有走,但看见自家兄长出现,他也没有露出惊慌之色,依然那样从容、斯文。
杨榛被陈瘦石抱在怀里,感受着他温暖的胸膛,还有那颗在他胸膛里跳动的心——沉稳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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