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烨赶忙求饶:“叔叔叔叔,吾......我错了,饶命。”
陈瘦石放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
姬烨嘟囔道:“我叫人天天来打探呢,你们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哦,对了,榛子叔叔。”他又跳到杨榛面前,上下打量,“你病好了?嗯,看起来气色不错。你越来越漂亮啦!”
杨榛哭笑不得:“谢谢小殿下夸奖,可我是男的。”
“可我父王的那些朋友说起他们家姬妾来,都夸耀漂亮呢!”
杨榛只觉得头大如斗,这小孩人小鬼大,一边捉弄自己,一边装无辜。偏偏自己拿他没法,人家可是小皇孙。
陈瘦石威胁地喊了声:“烨儿!”
姬烨冲他扮个鬼脸,笑嘻嘻地道:“叔叔别生气,烨儿只是觉得与榛子叔叔亲近,才乱开玩笑的。”
这时候有名太监来传皇帝口谕,命陈瘦石到晏清宫见驾。晏清宫是皇帝寝宫,一般姬泰在此召见陈瘦石,多为私事,公事则在御书房。
陈瘦石对姬烨道:“烨儿先回去,我与你榛子叔叔要去见驾。”
姬烨道:“我不走,我要在这儿玩。叔叔你去吧,烨儿等你回来。中午我们一起用餐,我可特意吩咐了我们宫里的厨子,烧几样好菜,待会儿端过来。”
陈瘦石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你这样做,不怕你父王生气么?”
姬烨道:“父王不在宫中,他与缪云华他们几个死党去丁香山庄避暑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杨榛惊讶地想,这小孩还知道“死党”这个词?
陈瘦石却奇怪地道:“五月就去避暑了?”再说,不带自己的妻妾、儿子,倒与缪云华他们那些狐朋狗友去?
姬烨蹙起眉头,难得地严肃起来,却没说话。陈瘦石等不及他回答,想回来之后再细细盘问,便带着杨榛走了。
晏清宫。
姬泰毫无意外地看见陈瘦石又带着杨榛来,简直怒不可遏,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徐植忙借着替他斟茶的机会,小心地给了他一个“陛下息怒”的眼神。
“儿臣参见父皇。”陈瘦石端端正正地跪下磕头。
“微臣杨榛叩见陛下。”
姬泰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杨榛已是长洲县县丞,可自己心目中却只将他当成儿子的姬妾。
他压了压愤怒的情绪,命两人起来,盯着杨榛的脸看了看,这小子倒恢复得不错,站在那儿身姿挺拔,腰肢劲瘦,比受伤前多了几分英气。
石儿这个没出息的,看来是被这小子迷得神魂颠倒了。
不觉哼了一声,脸色也沉了下来。
陈瘦石知道他在生气,但也不惧:“蒙父皇恩典,赐了杨榛县丞一职,杨榛如今已身体康复,正式上任,儿臣得他辅佐,如虎添翼。此番儿臣前来,一来再次感谢父皇隆恩,二来恭祝父皇慧眼识珠,替朝廷得了一名贤臣。”
姬泰心里暗骂:臭小子,先拿好话堵朕,好让朕不能责怪你,是么?
“朕知道杨榛有点想法,不过他一个小小县丞,你就称他贤臣,这话说得未免太大了。”
陈瘦石微笑:“英雄不问出身。当年诸葛亮躬耕垄亩,不过是个乡野村夫。若没有刘玄德三顾茅庐,他也成不了名垂青史的贤臣良相。故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有陛下这样的伯乐,才有杨榛的出头之日。”
杨榛心道,潘安、卫玠、刘备、诸葛亮,这些人都有,为何没有陶渊明和桃花源?这个时空还真是古怪。
姬泰道:“你这张嘴倒是越发厉害了,说得朕都没话讲了。朕本来是看在你的份上,如今......”
“如今不是一举两得么?”
“行,行。”姬泰不想跟他理论了,“朕来问你,你在长洲县带着杨榛招摇过市,对外宣称杨榛是你的男妻,可有此事?”
陈瘦石并不心虚,坦然道:“确有此事。”
“为何要这么做?”
“为了儿臣的心。”
姬泰猛地一掌拍在几案上,拍得茶杯都跳了起来,到底忍不住怒气,指着陈瘦石便骂:“混账东西,仗着朕宠你,你便一次又一次肆意妄为,是不是?”
陈瘦石躬身道:“父皇息怒,莫要气坏龙体。父皇素知儿臣心意,何苦还要生气?儿臣在长洲县,山高皇帝远.....”
“山高皇帝远?”姬泰更气了,“所以你以为在长洲县避开朕,避开你爹娘,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朕对你一次次宽容,你便一次次踩踏朕的底线。你这该死的东西,朕今天非要教训教训你不可!”
喝令徐植:“拿藤条来!”
徐植不知所措:“陛下......”
“拿来!”
徐植只好领命去了。
杨榛“扑通”跪在地上:“陛下!陛下,此事是微臣之过,是微臣怂恿二殿下,请陛下责罚微臣,饶了二殿下吧。”
“榛儿!”陈瘦石低喝一声,也随之跪下,“父皇,儿臣愿意领罚,是儿臣任性,与杨榛无关。”
姬泰气得肝疼,自己操心这个外甥兼儿子,好像比自己亲儿子还要多,偏偏这小子不识好歹,处处忤逆自己。
他都允了这小子将来让杨榛当侧妃了,他还不知足么?恨不得昭告天下杨榛是他男妻,他想造成“木已成舟”之势么?
竟然跟朕玩起心机来了!石儿,你能!
“杨榛,你若是个明事理的,便不该引诱你家殿下做出这等孟浪之举。朕已格外施恩,为你免除奴籍,封你为县丞,你却陷你家殿下于不忠不孝之地。朕告诉你,你若再如此执迷不悟,朕便将你打回原形!”
杨榛心头一凛,不,不要!
“二十杖,略施薄惩!”姬泰宣布,喝令一声,“来人,将杨榛带下去,杖责二十!”
“父皇!”陈瘦石仰面求道,“请让儿臣代罚,杨榛受过伤,他不能.....”
“你若求情,责罚加倍!”
已有太监进来,将杨榛拉了出去,很快,外面便传来棍棒着肉的击打声,沉闷而单调。
陈瘦石心痛难忍,眼泪涌进眼眶里,他低下头,让泪水落入领口,不让姬泰看到。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了起来。
不一会儿,徐植拿了藤条进来,姬泰举起藤条,疾风骤雨般朝陈瘦石背上抽去。
宫外的杖击声停了,杨榛被两名太监拖着进来,按跪在地,身后已是血迹斑斑。冷汗浸湿了头发,有几缕垂下来,贴在他脸上。脸颊几乎没有血色,嘴唇也被咬出了血口子。
受刑时,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喊一声,连哼都没有。
他自嘲地想,自己的运气真是背啊,穿越过来后几乎没消停过,不是挨打就是受伤。
可是看着陈瘦石挨打,他觉得比自己挨打更痛。他的心都揪起来了,不敢出声,唯恐更加惹怒姬泰,双拳紧握,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一双眼睛饱含心痛,看着那个躬着背,被抽得身躯颤抖的人。
陈瘦石是那样坚强、正直的人,他永远都骄傲地挺直脊背,可是此时......
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流满了杨榛的脸,他浑然未察。
姬泰的手忽然顿住了,他看见杨榛眼里的悲伤。那双被水洗过的眼睛如此清澈,没有杂质,除了深情。
作者有话要说:
石头啊,快当皇帝吧,到时就不会受罪了.....
第48章第四十八章太子之死
依稀想起新安坊的深巷里,许多年前那个少年,也曾用这样清澈含情的目光看着自己。那是流进他心底的清泉,涤荡了一切尘世的纷扰与污浊。
他竟觉得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悄悄塌了一块。竟然,还有柔软的地方么?他以为自己早已炼出铁石心肠。可是,这偶尔冒出来的该死的优柔是怎么回事?
他颓然地扔掉手中的藤条,举起茶杯,猛喝了一口,倒像要浇熄心底的火焰。
然后冲陈瘦石挥手,嗓子有些低哑:“带着杨榛回去,反省思过。”
陈瘦石抬头,为什么觉得皇帝突然变得有些孤独,有些落寞?这种样子,他几乎从来没有在皇帝脸上看到过。
皇帝强势时,陈瘦石总会忍不住去与他对抗,可现在这模样,他竟觉得有些心疼。皇帝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父皇,您休息休息吧,儿臣告退。”他站起来,又补上一句,“儿臣不孝。”这一句,说得真心实意。
姬泰侧面对着他,闻言身躯微微一震,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陈瘦石抱起杨榛,这回,别无选择,必须是公主抱。
回宫之后,他立刻请了胡太医过来,替杨榛疗伤。怕两位宫女在有碍观瞻,床上的帐帷垂了下来。
姬烨本来想跟两人一起吃饭,巴巴地等着他们回来,结果听说两人挨了打,顿时绷紧了小脸,怒气冲冲。也不敢进去看,一个人在外面转圈,一边嘀嘀咕咕骂他皇爷爷。
杨榛见到对他不亚于有救命之恩的胡太医,非常亲切,忍着身后的剧痛,跟他讲起永莲寺的方丈秋临,讲到金乌膏和《断续经》。
胡太医查看了他的手脚,又替他把了脉,欣慰道:“想不到一个乡野和尚有如此好药,又有如此内功心法,真是位奇人,杨公子不仅康复,而且内力大增,可喜可贺。只是这动辄受伤......”
杨榛笑了笑:“只是皮肉伤,没事。”
陈瘦石难受地道:“榛儿,是我无能,总是害你受伤。”
杨榛从帐子里伸出一只手,握住陈瘦石的手掌:“明明是属下害得殿下挨打,殿下反而自责,叫属下情何以堪?”
胡太医干咳一声:“你们每回都要这样......么?”好歹将肉麻两字吞了下去。
蕊珠和绿珠在门口候着,见此情景,都掩住嘴偷笑了。
陈瘦石想,这些宫女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没规矩了?扭头瞪她们一眼,两人脸上飞起红晕,却笑得更欢了。
杨榛哀怨道:“两位姑娘,你们真是幸灾乐祸啊。”
蕊珠连忙摇手:“不是,不是,只是看着殿下与公子相亲相爱,奴婢们心里欢喜。”
胡太医嘴角直抽。
明明被打得那么惨,为何会变成喜剧?杨榛突然觉得,自己只要与陈瘦石在一起,再多的苦都能甘之如饴。
可疼痛是免不了的,清洗伤口、上药,是另一场酷刑。两名宫女承担了倒血水、换清水的任务,足足用了三盆水。等到伤口处理完毕,杨榛的身子已被冷汗浸湿。
“殿下,轮到你了。”胡太医吩咐,又命宫女,“再取一盆温水来。”
陈瘦石背上也被藤条抽出了血迹,伤痕纵横交错、红肿发紫。胡太医叹息一声:“陛下好大的怒气。”
“我看父皇也气得不轻,胡太医,你稍后去看看他吧。”
胡太医哼了一声,道:“老臣只看外伤,不治内伤。”
杨榛见他那样,好像不屑给皇帝看病似的,不禁笑出了声:“胡太医,您真可爱。”
胡太医摸摸鼻子,一大把年纪被人说可爱?
“好了。”治完后胡太医扔下膏药,扔下一句话,“杨公子趴着,殿下或坐或趴,别躺着,压到伤口。”
陈瘦石没应声,总觉得这老头有意拿他俩取乐,这话说的,当他们是小孩么?
中午姬烨坚持跟他俩一起吃饭,陈瘦石便喂给杨榛吃,两人偶尔碰到伤处,都白着脸抽冷气。杨榛的脸更是苍白如纸,一动就一身冷汗。
姬烨心疼坏了,一个劲问:“叔叔是不是很疼?榛子叔叔是不是很疼?”
陈瘦石觉得心里暖暖的,抚着他的脸颊道:“叔叔不碍事,烨儿不用担心。”
杨榛看着他俩微笑,怎么觉得这俩才像父子。
陈瘦石与杨榛挨打的事很快在宫里传遍了,柳皇后听得心头大快,召了柳国舅进宫,道:“陈家这小子真是鬼迷心窍,一门心思喜欢杨榛那小奴才,在长洲县到处宣扬杨榛是他的男妻。今日陛下一怒之下把杨榛打得皮开肉绽,还拿藤条抽了陈家小子一顿,两人双双在欣和宫养伤呢。”
柳国舅目光闪烁,摸着下巴道:“看来用不着我们动手,他若一条道走到黑,自然会失了陛下宠爱,再也威胁不到太子。早知这样,上回我根本不必动手的,太子太沉不住气了。”
柳皇后嗔怪地看她哥一眼:“你们这些男人啊,就会用匹夫手段。本宫早就跟太子说过,只需制造一场外敌入侵的战争,把陈瘦石派到边疆去......”
“那可不行,他若掌了兵权,对太子的威胁就更大了!”
柳皇后嗤笑一声:“既然战争都能制造,还不能制造他的死亡么?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死也荣光不是?”
柳国舅看她一眼,颇有些心惊。
第二天上午,陈奇峰进宫来,去见过皇后,又看望了凤羽公主,然后来到欣和宫。
“大哥,小弟闻听你和大嫂受伤,特来探望。”
gu903();陈瘦石道:“你倒消息灵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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