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峰道:“小弟方才去见过凤羽表妹,她告诉我的。”
陈瘦石道:“太医看过了,没什么大碍,你回去别告诉爹娘。”
陈奇峰听话地应是,又进卧室看了杨榛,称他大嫂。杨榛被吓得不轻,慌忙摇手:“二少爷千万别如此称呼,杨榛担当不起。”
陈奇峰露出温雅的笑容:“大嫂当得。”欠了欠身,便走了。
没有人看到,他出宫时暗暗在袖子里握紧了双拳。
当天皇帝命徐植来传口谕,叫陈瘦石多留几日,待两人伤好得差不多再回长洲县,并送了两支上好的人参过来。
这态度又让宫里人猜不透了,各种流言纷纷传扬。
陈瘦石与杨榛待了总共三天,杨榛臀腿上的伤开始结痂,便央着陈瘦石早些回去,怕耽误了公事。
陈瘦石只得同意了,去向皇帝辞行,皇帝派了一辆铺着狐狸毛的豪华大车给他们,送他们回长洲县。柏凌和小八轮流驾车,放缓马速,徐徐行路。
回到长洲县,陈瘦石宣布柏凌与小八从此跟着他,秦管家、胖厨子、柱子都很高兴,觉得府里越来越热闹了。
陈瘦石命小八改做侍卫,小八再也不用待在黑暗中。
他们俩住在杨榛以前住的偏院,没有别人打扰,两人自由恩爱。
五月底,石榴开始结子。
一骑快马从京城赶来,直冲长洲县衙,马上之人乃是皇帝身边的侍卫童岩:“传陛下口谕,太子殿下薨,请二皇子速速回京!”
县衙里“轰”的一声炸开了,陈瘦石惊得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
童岩躬身道:“回二殿下,太子殿下在丁香山庄避暑期间,突发心疾,救治不及而亡。”
皇宫里悄悄流传着另一个版本:太子殿下在丁香山庄避暑期间,召了京城的四大花魁随身侍候,纵-欲过度,得了马上风。还有一种更隐秘的说法:太子殿下服用了春-药助兴,药性太猛,才导致马上风而亡。
京城一家叫“春望”的酒楼里,陈奇峰与丞相缪永培之子缪云华、太子太傅秦博年之子秦襄玉正在饮酒。
缪云华与秦襄玉闷头喝酒,脸色都不太好看。
陈奇峰宽慰二人道:“你俩虽与太子殿下同往丁香山庄,可出事之时你俩都已休息,此事与你们无关。何况,死于马上风这种事太丢皇家颜面,如今陛下对外宣称,太子犯心疾而亡,就不可能再追究你俩责任了。放心吧。”
缪云华道:“只是我父亲平日就不喜欢太子,尤其上次你哥哥,哦,不,二殿下的侍妾杨榛被挑断手筋脚筋后,我父亲当朝参奏太子,在太-子-党眼里,已经成为公敌了。太子出事时,我偏偏与他在一起,万一......”
“不会。”陈奇峰道,“太子若因令尊而不喜你,又怎会依然将你带在身边?既然你与他依然交厚,又怎会有害他之嫌?”
缪云华听得有理,点点头。
秦襄玉苦笑道:“我爹还指望太子登基,他这位老师能得到器重呢,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了。”顿一顿,又道,“不过说实话,我爹教出这样的学生,也确实是他的失误。”
三人都不说话了。
午后,陈奇峰施施然进了京城最大的青楼——“待月坊”。老鸨见他来,悄悄拉他到屋里,紧闭房门:“我说小公爷,太子殿下突然薨了,我家花魁娘子碧萝被带回宫里,至今未归,这究竟是怎么了?会不会......”她把声音压得极低,“会不会他是因为吃了我们的春-药而亡?”
陈奇峰道:“你楼里卖的春-药那么多,有没有哪位客人服后死亡?”
“没有。”
“所以太子殿下是因心疾而死,你不用胡乱猜疑。他来楼里时,不是吃得很尽兴么?”
老鸨放下心来道:“你是未来的驸马爷,太子的亲妹夫,你说不是,我就安心了。”
陈奇峰道:“虽然如此,你也不要泄露你卖春-药给太子的事。至于你楼里的花魁娘子,还有另外三名别的楼里的姑娘,怕是会被宫里秘密处死。可怜的姑娘......”
老鸨有些泫然,陈奇峰拿出一包银子,塞到她手里:“你也不易,这些银子,权当我的一点心意吧。”
老鸨连忙拜谢道:“小公爷,你真是菩萨心肠。今日留下来玩玩吧,我不收你银子。”
陈奇峰摇摇头:“太子新丧,我岂能行乐?告辞了。”
老鸨见他离去,喃喃自语道:“长得这么俊,心肠还这么好,公主真是好福气啊。”
夜,深沉。陈奇峰在自己的书房里徘徊。天上只有一弯蛾眉月,淡淡的月光洒在他脸上,衬得那张清俊的脸愈发柔和。
“大哥,小弟为你扫除了障碍,以后,你一定会成为宣国最英明的君主,我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出去采访一天,估计没时间写文章了,今天晚上加班~
第49章第四十九章帝后之争
长洲县衙里,胡地、刘一手、何一刀与新招的两名衙役聚在一起,胡地又像热锅上的蚂蚁似地团团转,嘴里不停嘟囔:“这太子怎么是个短命鬼?咱皇帝陛下的独苗死了,这下可怎么办?”
刘一手淡淡地道:“这是皇家的事,咱小老百姓操什么心?”
“可这事关系到咱们大人啊!”胡地着急地嚷嚷,“咱们大人是二皇子,太子没了,陛下会不会封咱大人为太子?”
刘一手道:“我觉得不会。太子没了,还有皇孙,史上曾有过皇帝直接传位给皇太孙的先例,咱们陛下完全可以效仿,直接封皇孙为皇太孙。”
胡地长长地“哦”了一声,那样子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高兴。
何一刀道:“老胡,你那是什么表情?”
胡地道:“我很矛盾。要是咱们大人能当太子,将来一定是个明君,那我们老百姓就有福了。可要是大人当太子,皇帝肯定会召他回去,咱们长洲县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好官,结果才三个多月就要回去了,多可惜。还有,大人可是把杨兄弟当正妻的,可如果他当了皇帝,那不得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满宫都是女人?杨兄弟怎么办?我想想都瘆的慌。”
刘一手想了想,肯定地道:“不会,大人毕竟不是皇室血脉,封他为太子,名不正言不顺。”
胡地道:“好吧,好吧,这样也好,我们可以继续为大人效力,杨兄弟也仍在我们长洲县,我还可以跟他一起打理菜园。”
熙宁宫。空气沉闷,宫女太监一个个像鹌鹑似地缩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太子妃周宛玉站在柳皇后床前,小皇孙姬烨依偎在她身旁。
柳皇后像是在短短两天内被抽空了血肉,本来保养得极好的脸上呈现出一股死灰色,嘴唇也没了血色,脸上的细纹根根毕露,高耸的颧骨像要顶破皮肤似的,一双放在被面上的手青筋凸起。
丧子之痛令她极速地老去,她的眼睛里燃烧着一股暗红的火焰,没人看得清那团火焰里包裹着什么,可是却叫人害怕。
姬烨攥紧母亲的手,呆呆地看着柳皇后,白皙的小脸上挂着泪珠。
“母后,请您节哀,身体要紧。太子在九泉之下,也必定不想看到您这样......”太子妃身上有种清丽雅致的味道,像书香门第的女子。她的脸色也很憔悴,神情里有克制的悲哀。
是的,是悲哀,而不是忧伤。她虽性子沉静淡泊,可并不是不谙世事,夫妻多年,她对姬凤鸣的所作所为太了解了。
她知道丁香山庄上演了一出怎样荒唐的戏码,他也知道自己的丈夫并不是死于“心疾”,他从来没有这种毛病。
姬凤鸣没有宠爱过她,因为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姬凤鸣追求的是新鲜、刺激,他希望她的女人是妖娆的、风情万种的,而不是她这种清淡寡味的——当然,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换换青菜萝卜还是可以的,但那只是偶尔的调剂。
周宛玉的父亲文华阁大学士周海正是个德才兼备、刚正不阿的人,皇帝欣赏他的品行,才给儿子定了这门亲事。周海正本不喜欢太子,只是知道自己的性子不适合官场,偏偏还得到皇帝赏识,便一心想报答皇帝的知遇之恩。
于是,一个“忠”字葬送了女儿的终身。
周宛玉在父亲面前从不诉苦,只默默吞咽下万般委屈。可到底太子的德性藏不住,朝臣中多有议论,周海正每每与太子理论,姬凤鸣都不屑一顾。周海正有一次气得直接扇了太子,姬凤鸣回去就拿周宛玉出气,周宛玉面上看不出,身上全是青青紫紫。
周宛玉已经认命了,将来姬凤鸣登上皇位后会拿她怎样,她不去考虑。她只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他,将来继位的必定是个狂妄、暴戾、荒淫的皇帝。
她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顺利成为太子,可是,以姬凤鸣对自己的态度,将来若有他宠爱的妃嫔为他生下儿子,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没想到姬凤鸣死了,还是那样一种史无前例的死法。周宛玉内心无限悲凉,可又隐隐觉得松了口气。她解脱了,不是么?
柳皇后支撑着坐起来,一旁的宫女忙去扶她。她咳了两声,喉咙里有痰,另一名宫女便极有眼色地拿了痰盂,给她接痰。
柳皇后清了清嗓子,前面一名宫女便奉上茶来。柳皇后喝了两口,命宫女出去。她扯了扯嘴角,凉凉地对周宛玉道:“本宫虽然病着,可脑子不糊涂,你当本宫不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
周宛玉愣了愣,对儿子道:“烨儿,你先出去一下,好么?”
姬烨看看柳皇后,又看看自己母亲,他虽然小,却也感觉得到皇后的口气不对,便道:“皇奶奶,母妃与孙儿担心您的身体,一日两回来看您。您还是先养好身体要紧,不要想太多。有什么教导的话,等您身体好了再说吧。”
柳皇后面色一僵,瞳孔急剧收缩,她猛地闭上眼睛,似乎想要掩盖眼里流露的情绪,可她的呼吸变得粗重了。
周宛玉捏捏儿子的手:“烨儿,你怎么不听话?”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陛下驾到——”
周宛玉忙带着儿子出去迎驾,一个唤“父皇”,一个唤“皇爷爷”。姬泰道了声:“免礼,平身。”嗓音沙哑而虚弱。
周宛玉抬头看他,发现这个强势的一国之君也变老了,鬓发都有些斑白,满脸疲惫。他的腰背似是不堪重负,想要弯下去,却还在苦苦支撑着。
“皇爷爷,您是不是很辛苦?”姬烨上去拉住他的手,仰脸看他。
姬泰把他抱起来,摸摸他的脸:“烨儿,爷爷没事。”
他走进柳皇后的卧室,柳皇后没有动,依然靠在床上,只是道:“陛下,你来了。”
姬泰坐下来,把姬烨抱在腿上,对柳皇后道:“梓童,今日好点了么?”
“好点了。”
“这就好,你要快点好起来,鸣儿的葬礼还得靠你......”
柳皇后猛地眼里放出冷光,死死盯住姬泰,姬泰被她吓了一跳,话头也断了:“梓童,你......”
“鸣儿,鸣儿死了!”柳皇后发出一声哀鸣,像一只濒死的野兽,“你想怎么办?”
姬泰道:“什么怎么办?”
柳皇后眼里的那团暗红之火又熊熊燃烧起来:“太子没了,太子之位,你想如何?”
周宛玉被她身上那种近乎疯狂的气息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姬烨也不禁呆了。
姬泰怔了怔,哑声道:“鸣儿新丧,你就想起这个事来,未免不妥吧!等朕日后与大臣们商量再定。”
柳皇后一只手死死抓住被面,身子前倾,冷笑道:“陛下已经召陈瘦石回来了吧?是不是打算封他为太子?”
姬泰蹙眉:“皇后!你在病中,操心这些事做什么?国家大事,朕自有决断。”
“国家大事?这是国家大事?”柳皇后呵呵笑起来,夹杂着喘息声、咳嗽声,笑得撕心裂肺。
姬泰变色,喊道:“来人,召太医!”
柳皇后断然喝止:“不必!本宫好得很!”她口气强硬,连“臣妾”的自称都免了,哪里还讲什么礼数?
“皇后,你受刺激太深,情绪不稳定。”
“本宫清楚得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姬泰把姬烨放下来,示意他与周宛玉出去。柳皇后嘲讽地笑道:“你怕你儿媳妇和孙子知道你的那点心思?”
姬泰沉着脸喝道:“皇后!你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之人,注意你的风范!”
柳皇后从齿缝中挤出冷笑来:“母仪天下?若是那个人是女子,母仪天下的早就不是我了吧?”
姬泰如受重击,脸色顿变:“皇后!”
“你恼了,是因为我说中了你的心事。”柳皇后嘴角扯出讥诮的笑容,“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何要封陈瘦石为皇子?因为他是陈敬亭的儿子,性子又像陈敬亭。你一直关心他,把他当成亲儿子看待!”
“胡说!”姬泰沉声道,“朕封石儿为二皇子,是为了鸣儿考虑。鸣儿不成器,朕想给他一点压力,让他收敛性子,好好跟朕学习治国之道。可他呢?”
“你别扯开话题!就算你为儿子考虑,难道你没有补偿陈敬亭的意思?你封陈瘦石为二皇子,将来再封他个亲王,比端国公爵位显贵。这么多年了,你心里还惦记着你那个好妹夫......”
“朕没有!朕只是......觉得亏欠了敬亭。”姬泰声音低涩,提到陈敬亭的时候,他面上不觉露出一丝温柔之色。
柳皇后眼里闪过钉子般的光:“现在太子薨了,你便要顺理成章地封陈瘦石为太子了,是不是?为了你那个老情人,为了你们之间的肮脏关系,你想将这江山拱手送给外姓人,是不是?”
姬泰腾地站起来,怒喝道:“皇后,你嘴下留德!”
“我留什么德?陛下早就无德了,还叫我留德?你怪太子行为不检点,岂不知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么?”
姬泰怒极了,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即使在朝堂上他发怒时,也没有真正像现在这样急火攻心。
他压抑着声音吼道:“朕与敬亭的事早就尘封了,你还翻出来做什么?朕从来没有像鸣儿那样乱搞,朕只喜欢过敬亭一人!”
柳皇后的脸上褪尽血色,手指的指甲已将被面撕破了,她猛然跳起来,向姬泰扑去。姬泰根本没料到一个病中之人突然发作,顿时被她在脸上划出两道血痕来。
姬泰挥手一掌,将她打翻在地。柳皇后喘息着,以无比愤恨、怨毒的目光盯着他,一字字道:“姬泰,你会得到报应的!”
姬泰伸手摸摸脸上的伤,只觉得一股血气冲上来,喉头发甜,他重重吸了口气,道:“你受打击太重,有些失态了。朕不跟你计较,你先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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