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与杨巍善的梁子苏木不知情,但瞧管家的神色就知道这两人肯定不是一伙的。
亮光一闪而过,苏木一眼便瞧见管家袖中的匕首。
等匕首取出来,杨巍善才像想起来什么事情,摸着两边的桌椅一步步往后挪,“你……你还是记着那件事。”
“奴才终身难忘。”管家高举匕首,短打露出的手臂青筋暴起。
“不就是一个孙女,我送了你女人,有了那么多儿子,还不够吗?”杨巍善终于意识到跟着他多年的管家对他下了杀心,跌跌撞撞地往后退。
眼见就要撞到苏木,苏木大约猜出杨巍善与管家的仇是因何而起,怒火中烧,抬脚用力踹了过去。与此同时,被人往后一拽。
踹是踹到了,她虽是个姑娘家,但一把老骨头踹开倒是简单,只是她自己也摔了,虽说摔的是沈行在怀里。
苏木转头就瞪他一眼,沈行在也心虚地别过眼。
配合出了些小差错。
一脚恰好让杨巍善迎上匕首的刀尖,偌大的厅堂内,刀锋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伤的是肩膀,并未伤及要害。
管家拔出匕首欲再刺,杨巍善骤然抬高了嗓子,尖啸又刺耳,“你替我办事,杀了我,你以为你还能活吗!”
管家木然地擦拭着匕首,“我本就没打算活。”那是他的小孙女,出生时他恰好被提拔为杨府管家,全家皆觉得她是福星,百般宠爱,最后却是被一卷简陋的草席包住了残破的身子,人生尚未开始便已潦草结束。
“看够了,还有事情要办。”沈行在猜出接下来的事情,准备将苏木带离。
经过杨巍善身边时,杨巍善忽然挣扎了一下,“沈行在,你以为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我有今日,来日便是你!你定然不得好死!”
这样的诅咒沈行在已经听得耳朵起了茧,连脚步也未停,苏木却忽然顿下脚步,转头看着杨巍善,冷着脸,“你会不得好死,他不会,他会长命百岁。”
沈行在盯着她的背影,良久,低头牵起一抹笑。
***
几日后,苏木收拾行李时听青簪说在乞儿巷里找到了杨巍善的尸体。是个酒鬼喝醉了酒寻地儿解决三急时发现的,解决完了才发现自己尿在了一具尸体上,吓得不轻。据说杨巍善身上好几处刀伤,衣衫褴褛,趴在墙边的臭水沟里,被人去了命根子。
至于管家,死在了杨府花园的坑里,埋着的还有杨巍善的儿子孙子,也被去了命根子。
苏木点了点头,好在管家死前将经手贩卖孩子的详细全部交代了。沈行在将经手此事的所有人,男人去势,女人充奴籍。
杨巍善的事情风头还没过,杨巍善的学生又一个接着一个的出事,丑闻一桩桩的往外传,流言四起,原本还算团结的傅党也开始互相猜忌,乃至互相残杀。
倒是无人怀疑靖远侯,毕竟从始至终,靖远侯并“不清楚”他们究竟做了什么。
昨日苏木收到吕夫子来信,道秦故如今在禹郡。苏木离家太久终归不妥,便打算拜访过秦故后便回上饶,向沈行在请了辞。
出门时却见沈行在的马车停在府外,郭宫瞧见她,笑道:“郡主请上马车。”
苏木走过去敲了敲沈行在的车壁,沈行在挑起帘子看着她。
“你这是要去哪儿?”
“禹郡。”
苏木不解,“你去禹郡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要办。”沈行在面不改色回答。他能告诉苏木,他听说舒秦也去了禹郡吗,自然不能。
苏木哦了一声,跑去后面的马车。
这次当真不是她非要跟着沈行在,这是偶然,是命运。
第69章禹郡
禹郡在衢州之南,航运发达,一行人选了水路。
包下的船行至码头时忽然停下,苏木原在船尾吹风,听到动静搭着船舷探出身去。舢板放下,一群船工模样的人搬着几个木箱子上了船。
苏木心下好奇,进了船舱想看个究竟。船舱内,沈行在正与一个姑娘说着话,见她来了,便停了下来。
那姑娘顺着沈行在的目光一同朝苏木看来,顿了顿,便很快朝她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
姑娘不算很好看,只能叫面容清秀,穿着一身红色劲装,笑起来让人心生亲近。
“侯爷这是金屋藏娇吗?”姑娘调侃沈行在,目光却一直留在苏木身上。
听语气,似乎与沈行在格外熟稔。熟人相见,苏木在这里倒是显得有些尴尬了。她眨了眨眼,“你们是有事要说吗?那我便不打扰了。”说着,朝他们点头示意后便打算离开。
还不等抬脚,姑娘就叫住她,“没有事情要说,我只是听闻侯爷要去禹郡,正好我这里有批货也要运往禹郡,便想找侯爷寻个方便,带我们一程。”
沈行在一向不爱多管闲事,苏木认识他这么久,除了她自己,也没见他给谁行过方便,今日倒是给其他姑娘行了方便。
看来这位姑娘对沈行在而言不一般。
她忽然就觉得心情不太爽利,看向沈行在时,脸色也不太好。拈花惹草,她这朵花还在船上呢,他就又光明正大地带了朵花上船,难不成还想来一出花开并蒂?想的倒是挺美的。
沈行在虚握着拳搭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这位是南斗帮的堂主之一,吉柳儿吉姑娘。我们所行水路便是由南斗帮护航。”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木佯装没看见,食指蹭了蹭鼻尖,同吉柳儿道:“吉姑娘,我叫苏木,是……”
她话还没说完,吉柳儿已经格外亲热地行至她面前,双手搭在她肩上。吉柳儿长得比她高些,身材却纤细,倒真像株弱不禁风的柳,“别听侯爷的叫什么吉姑娘,叫得多难听,还是叫我柳儿姑娘好听些。我知道,你是锦瑶郡主,侯爷一早便同我说过了。你生的真可爱,我真喜欢。”
哦?难不成她的恶名还没传到衢州?
不对。
苏木歪了歪脑袋,越过吉柳儿的肩膀看向沈行在。他倒是一早就将她的身份告诉了别的姑娘。怎么没见他一早告诉她他还要带个姑娘上船呢?
还没等到沈行在的回答,吉柳儿也跟着歪了歪脑袋,阻断了苏木与沈行在的视线交流,“郡主喜欢看话本吗?我带了许多话本,咱们一起看吧?”
“啊……”苏木迟钝地啊了一声,有些招架不住如此热情的姑娘,心里想着拒绝,身体却先点了头。吉柳儿眼睛一亮,扭头招呼自己带来的人,“快将我的话本送去郡主房里。”
苏木原本打算在船上的这几日加把劲,与沈行在的关系再亲近些,但计划终归赶不上变化,谁也没料到她居然陪着沈行在带上船的姑娘看了几宿的话本。
她并不怎么爱看话本,却被吉柳儿带来的话本吸引入迷,连吃饭都敷衍了许多。沈行在吃饭时见她神情萎靡,双眼泛红,皱了皱眉正欲开口,苏木便同吉柳儿道:“你得向我保证,这是个好结局,若是骗了我,那我往后都不看了。”
吉柳儿叼着一根鸡腿用力点头,“好着呢好着呢。”
苏木这才放心道:“那也不枉我为它流了一晚上的眼泪。”说罢,草草吃了两口饭便放下筷子,“我今日便把它看完。”
沈行在险些没将酒杯捏碎。
他怎么也没想到,舒秦还未见到,先冒出了一个吉柳儿。带着苏木日夜颠倒不说,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除去吃饭以外,想见她一面都难。
早知道如此,便是为了行个方便,当初也不该让吉柳儿上船。
苏木终于看完一本话本。故事波澜曲折,大起大落,但少年终究成了大将军,高歌凯旋,衣锦还乡,娶了心上的姑娘。成亲时,为讨姑娘欢心,请了戏班子,唱了三天三夜的戏。
吉柳儿就坐在一边剥橘子,见她看完了话本,顺手给她递了一半,“如何?”
千言万语,良多感触,酝酿了许久,最后化作一声“好。”
吉柳儿噗嗤笑出声,一边掩唇娇笑,一边问她,“我一早便想问了,郡主怎么会和侯爷在一起?”
“我正好也要去禹郡,便与侯爷一起了。”
“我还以为郡主也是追着侯爷来的呢。”吉柳儿一脸揶揄。
被人捅破心思,苏木尴尬地假咳一声,却准确地抓住了吉柳儿话里的关键,“还有谁在一路追着侯爷吗?”
“自我当年在南斗帮第一次见到侯爷,追他的姑娘就已经不少了,不过能让他带在身边的没几个。”吉柳儿像忽然想起来什么,忽然一拍桌子,凑近了些,“郡主既然在上饶,不知道认不认识锦步帐的花魁胥兰姑娘,我第一次见侯爷,便是受他之托护送胥兰姑娘去上饶。”
离开上饶许久,苏木倒是快忘了,沈行在在锦步帐还有个只为他一展笑颜的胥兰姑娘。她还见过沈行在一大早从胥兰姑娘的画舫里下来!
***
船已快行至禹郡,沈行在敏锐发现苏木近来对他的态度又恢复成初识时的样子,见到他便避开,笼统那么大一艘船,十次有八次都能让她避过,避不开便冷着脸,一口一个侯爷,将界限划得清楚分明。
起先他还当是苏木看话本子看得心情不好,警告过吉柳儿不许再给苏木看话本后才知道苏木已许久没看过话本。那她的反常便只能是因为自己了。
可他近来连与她见面的次数都少,她又是为何一反常态?
吕夫子的信里交代了秦故的落脚处。船停靠岸,到了秦故所住的客栈才听闻秦故去了梦影间。
问清了秦故住在哪间房,苏木也要了两间房。
沈行在同她一道来了客栈,闻言皱了皱眉,“你打算住在这里?”
苏木头也未回,“不然该在哪儿?”
吉柳儿紧跟着道:“这家客栈看着倒也干净,我也要一间房。”
要了门牌,苏木便带着青簪上了楼。沈行在盯着她的身影直至消失在楼梯处,才冷声道:“郭宫,定两间上房。”
付完钱后郭宫暗暗摇了摇头,先前命人打扫好的宅子怕是用不上了。
听说沈行在也在客栈住下,苏木并未说什么。她隔壁一边是秦故的房间,一边是沈行在的房间,吉柳儿住在她对面。安顿后,苏木下楼用饭,不久吉柳儿也下了楼,与她拼在一桌。
“改日我们也去梦影间看看吧。”吉柳儿殷勤撺掇她。
苏木好奇,“梦影间是什么地方?”她甚少出门,对各地的景致并不了解。
“这梦影间是禹郡一大奇景,外表与普通山丘无异,内里却别有洞天。听说游人进入山中深处便可看见梦幻仙境,每人所见之景皆不相同。自然,我也只是听说,不知道是不是当真如此神奇。”吉柳儿道。
苏木咬着筷尖凝神思考,“会不会是因为山中有致幻的花草?使人出现幻觉,亦或是如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类?”顿了顿,一脸严肃,“若是能致幻的植物,还需尽早加以管禁,以免生出什么事端。”
吉柳儿盯着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良久,扶额叹息,“分明是文雅奇妙之事,你怎么如此煞风景?”
苏木讪讪放下筷子,余光恰瞥见一抹白色衣袍,脸色一变,起身,“我吃好了。”
她近来一直避着沈行在,这次也打算溜之大吉,但沈行在却不打算再放过她。伸手欲抓她的手腕,伸至半空时,滞了一滞,改为抓她的小臂。
才将人拦住,沈行在还未张口,客栈大门忽然有人进来。
***
原本的一方小桌子变成了大桌。
看看左边的沈行在,又看看右边的舒秦和易灼,再看看正对面坐着的秦故,最后与吉柳儿对视了一眼。苏木觉得情况有些不大妙。
她有种红杏出墙被抓了现行的错觉。
她没想到舒秦也来了禹郡,还带着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易灼。
桌上无人说话,只有刀光剑影乱飞。苏木心虚地摸着脖子,鼓起勇气缓解尴尬,“舒秦,你怎么来禹郡了?”
话音刚落,左半边身子忽然一寒。
“奉旨查案,没想到这么巧能见到你。”舒秦笑道。
“啊……易灼怎么也来了?”苏木看向易灼,少年看着倒是比从前开朗了许多。
“我跟着舒大人来办案。”易灼拘谨道。
苏木咋舌,“你加入了锦衣卫?”
“他尚未通过锦衣卫的擢试,只是我听闻你到了禹郡,又听易灼说你从前帮过他,便将他一同带来了。”舒秦解释道。
“哦。”苏木点点头,一时找不到可聊的话题。桌上又是安安静静,各怀鬼胎。
在这样尴尬的氛围中,唯有吉柳儿丝毫未被影响,吃饱喝足后,忽略了苏木求救的眼神,放下碗筷上楼。
舒秦也跟着起身,“我去将饭菜钱结了。”
“不必了。”一直像块冰雕似的沈行在忽然开口,“郭宫,去付账。”
郭宫领了吩咐,刚要走,又被舒秦叫住。舒秦微笑道:“苏木一路上麻烦侯爷照顾,这顿饭于情于理也该是我来请才是。”
“不麻烦。”沈行在的脸色愈发冷。
苏木本能求生,歪着身子往舒秦身边靠近了些,小声道:“你还是让他付吧,他是那种你在他面前花钱他都会生气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侯爷(冷漠脸):本侯照顾自己的夫人是应该的
秦故&吉柳儿&易灼等吃瓜群众:吵起来吵起来,一枝红杏出墙来
第70章冷战
离开上饶太久,苏木还是关心熹王与几个姨娘,当着沈行在的面,硬着头皮找舒秦打听上饶近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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