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喜欢别人。”他顿了顿,望进她清澈透亮的眼里,淡声陈述,“不是知道吗?我没你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却让筑清光心底愧疚更深。
她垂下脑袋:“对不起顾漾舟,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这句话能坚持多久。你要是怕几天后就被我甩了,现在就可以不答应我。”
说来有点好笑,她不爱说但总希望他能懂。
她总是迟钝又好逸恶劳,不想付出,只想平白享受别人对自己的好。
董琴和筑彬华结婚也不过十几年,她就提出了离婚,奔向另一个人的怀里。她的爱情观受了董琴很大影响,潜意识习惯别人的好,不想给出回应。自私又霸道,连怎么去喜欢一个人都不知道,把董琴那套不负责理论贯彻得很彻底。
筑清光有点自暴自弃地继续说:“如果你真的还想和我在一起的话,那我们说好了———我不知道会不会对你好,但你得对我好,我好了你肯定也好了。”
“好。”他答应得很快,似乎是个不用花时间考虑的问题。
停顿了一下,顾漾舟掀起薄薄的眼皮,“筑清光,你现在这样,是因为可怜我吗?”
她一愣,不懂要怎么解释,她的确不知道怎么剥离这些情绪。一点点对顾漾舟的“喜欢”里面,包含了很多很多的感激、同情、歉意.......
筑清光清楚地知道顾漾舟对她的感情持续了多久,她好像也只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
顾漾舟抿抿唇,读懂了她的沉默。扬唇微讽地想笑,却最终只是低声道:“可怜我,也行。”
他对筑清光执着太久反而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无非就是他喜欢她,但他运气差,没有被她以同样的感情对待。一厢情愿值不值得、有没有用,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和最爱的那个人在一起。喜欢就够了,还能联系上就够了,在不在一起真的没那么重要。
一辈子很短,一个人守着另一个人也能过下去。
喜欢一个对自己没有感情的人就如在大海中险些溺毙,但重新来过,他也只会反反复复下坠。义无反顾,如舟渡河,似鸟投林。
他不是没想过算了,只是爱了太久,忘记怎么放弃。
“神经病。”筑清光脑袋垂得更低,骂完顺势坐在他床边,鼓了鼓腮帮,“这么丧权辱国的条件你也愿意答应,你是不是爱我爱得快要死了?”
“嗯,快要死了。”他顺着她的话说,温沉嗓音中带点笑意,面上看不出有多高兴。
“死了那可不行!”
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筑清光攥紧了他放在被下的手,“顾漾舟,你给我点时间慢慢来。”
那本泛黄的作业本上记了些少年自习课上无聊写下的东西,埋葬在顾漾舟的旧纸箱里————
1.周六筑清光在我家吃饭,我把她拉起来,说吃完饭就躺着对身体不好。
周一回学校她突然想起这件事,踩在我的脚背上揪着我头发说不要我管。
她看上去好蠢,反射弧真长。
我下次还要说。
2.体育课,筑清光坐在单杠上晃腿。
不知道她是在看我,还是我身后的小卖部。
可那一刻,我依旧紧张得手心出汗。
3.筑清光今天和我们班学习委员说了五句话,笑了三次,那双笑眼眯起来很漂亮。
我本来打算一个下午不理她,但总对她生不起气来。
4.除夕她陪我守岁了,
明年大概会是很好的一年。
5.我趁黑偷亲了她,因为她和她们说不喜欢我。
她真的不喜欢我,
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喜欢我。
可是我不会喜欢上别人了,
我该怎么办。
6.开水会被烫死,冰水会被冷死。温水最适合,最长久。
7.“为了寻找你,
我搬进鸟的眼睛,
盯着路边的风。”
8.又梦到你,我没救了。
我们的体温相近,我的骨骼只对你有反应。
9.她总问我生日愿望,其实每年都一样。
我想让筑清光吻我。
我想和她做.爱。
作者有话要说:你漾虽然话少,但满脑子都是哔————
“为了寻找你,我搬进鸟的眼睛,盯着路边的风。”(毕赣的电影台词。)
第39章
傍晚时分,病房里住进了一个老熟人。邓禄。
隔壁病床的那对情侣已经出院,他转进来时顾漾舟还在睡。他伤得不轻,吃过药,低烧一直不下来。
邓碌非常不做人地把他摇醒,促狭着笑:“顾Sir,刚回国就这么拼?”
顾漾舟鼻翼两侧出了薄汗,睡睡醒醒间枕巾都是湿的。猝不及防被吵醒还有点没清醒过来,坐起来靠在床头在病房里看了一圈,昨天说要努力做好他女朋友的人已经没了影。
他眼底都是雾霾霾的阴翳,湿发垂在额头,颓然又一言不发的样子让人感觉很压抑。
“诶诶,你是老婆跑了还是怎么了?”邓碌好歹和他同事这么久,看这表情也知道收敛点,却还是忍不住皮两下。看他不理人,又只好自顾自地说起工作的事。
“......那个秃鹫,我们被诈了。他压根不在那辆车里!”
“你知道上次那个新来的赵小杰吧,他是个人物啊,初生牛犊不畏虎的。还是你带出来的,做完一宗就开始买彩票玩,总说想和你再并肩作战一次。”
...
顾漾舟沉默良久,仿佛是受不了声源聒噪才转头看了他的大腿一眼,薄唇轻启:“废了?”
“保住了。”邓碌自嘲般一笑,看向他快吊完的盐水,“你伤成这样,这是刚转部门就接了个大案啊。”
———“为了救个女人当然要找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潘卫民轻哼一声,从门口进来。
“潘局。”邓碌问了一声好,大概是知道他来是为谁,立刻安安静静躺好了。
潘卫民看着顾漾舟这副惨象也没半点不忍,开车做缓冲,拿命去刹车!但凡是个正常人也干不出这事儿,没哪条法律规定警察就要以命换命来救人的。
后来调查一下才知道,这车里坐的女人和他是旧识,两人关系在外人眼里多多少少也能猜到点。
“这才醒过来没两天吧?我连你的调任申请都拿到了。”潘卫民拖过椅子坐下,“说说吧,理由。”
于顾漾舟来说,潘卫民不仅是个领导,也是个长辈。他之前是顾明山的下属,逢年过节倒也来过几次家里做客。
“她好像也有点喜欢我,我不想再回去了。我想和她谈恋爱。”顾漾舟说得直白坦诚,难得一见的顺从。喃喃把话又重复一遍,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我想,和她谈恋爱。”
邓碌:“......”
潘卫民:“......”
病房里另外两个男人见鬼似的看着顾漾舟,第一次听他扯到感情问题上,居然像只一根筋的蛮牛。
潘卫民气笑了,拿他没辙,本来也该把顾漾舟调回来的。他有私心,当年承过顾明山的恩情,自然该回报在他儿子身上。
“我几年前和你说那件事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但你好歹是平平安安回来了。”
那年的葬礼上,潘卫民向他说明了一件事。当年确实是为了顾全大局,才没有及时冲进去救被毒贩捕获的顾明山。
顾漾舟那时知道这事情的内情也没什么感触,他觉得都是自己选择的。是顾明山自己选择了这样的一生,顾明山热爱这片土地胜过爱自己,而顾漾舟完全没有承接到他父亲的热情。
他按部就班地选择从警专业,决定去前线缉毒也是因为没有牵挂。顾明山去世,筑清光一家搬离南港,他茕茕孑立,做什么都无所谓。
“你爸爸生是英雄,死是英烈。”潘卫民没有避讳旁人,拍拍他的肩,“调任申请我给你批,你22岁毕业几个月就去了前线。几年来立下大大小小的功,也的确该考虑成家。”
顾漾舟:“谢谢潘局。”
潘卫民说完正要走,回头看了一眼邓碌:“辛苦了,公费给你换一间单人病房吧,”
“谢谢潘局!”邓碌美滋滋收拾东西准备走,转病房时突然想到什么。对着房间里的人说了一句,“顾漾舟,你得承认,你现在确实比以前好很多了。”
金三角执行任务期间,他比其他人先到三周。上面传命令下来说接一队新人,他以为是什么热血沸腾的同事,结果接到一个死气沉沉的顾漾舟。
那时候的顾漾舟比同期任何一个人都要拼命,中过枪流过血,好几个一起来的都以受伤为由申请调回去,只有他硬捱着。有的时候他都怀疑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同事是不是存心来自杀的,每个人都在拼命,可每个人也都想回家。
可顾漾舟不是,他更像个无家可归的旅人,把自己流放了。
顾漾舟没回头,目光暗淡地看向窗口那瓶快枯死的向日葵,不知道是哪个同事送的。他工作时很严肃,没醒来的这几天来来回回挺多人,醒了之后反而没几个敢过来。
他醒来后三个小时,筑清光没来,没留下字条,也没发过信息。他打了一个电话,匆忙被阻断,随之一起的是一条应急短信:现在在忙哦,晚点马上回你~
官方又敷衍,像极了筑清光。她极少与人交恶不仅是因为性格好,也是因为她不会当面给人难堪,就像这条被编辑的短信,这种亲近的语气,她可以用来应付任何一个人。
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砸在玻璃窗上有些吵。
雨水顺着惯性往下滑落出蜿蜒走势,顾漾舟开始想筑清光有没有带伞。
医院夜晚的长廊尽头,一群大男人八卦地开着玩笑。
“我勒个去!原以为是顾sir爱而不得,看见昨天那场景,原来是人女神先开口追求的!”
“队长可以啊,这么个美人在眼前还在那拿腔拿调的不赶紧答应?要我早都扑上去了,这可能就是人家单身二十多年的运气吧。”
“你们这群人怎么这么粗啊?一看顾漾舟那样子就知道筑小姐和他早就认识了啊。”
秦仰刚下班,身后还带着一个女警,叫谭棠。对队里其他人来说算是个新面孔。
谭棠问:“你们刚刚说顾Sir和谁啊?”
有人努努下巴:“你后面,来了啊。”
谭棠一愣,转身看见了提着袋子往她们这走的筑清光。筑清光穿得简单,卫衣牛仔,瘦而不柴。高跟鞋踩在医院地板上,脚步很轻,身姿莫名妖娆。
脸上没化妆,她本就皮肤白,只擦了个显白的口红。却也是不可方物的美,点到为止的艳。说她说不食人间烟火吧偏偏长了张艳丽夺目的脸,又不显俗艳,单纯的媚美。
对女人来说,这不是一张让人很有安全感的脸。筑清光下巴微抬,她高傲惯了,没什么表情时总给人一种在比较中放狠话的错觉
———我无懈可击,你可见一斑。
谭棠脑子里的想法停在这,对着她点点头:“你好,我刚被调到顾队手下,在局里没看见他,就先过来了。”
“什么刚被调来?”一旁的秦仰没想太多,解释说,“筑小姐,别被骗了。这可是咱局里的巾帼英雄,跟了顾漾舟一年多才被调回来的。”
对待其他人,筑清光总能应付自如。她惊讶:“你们警队的女警官也太漂亮了。大家都是刚下班过来的吧?”
警队下班都晚,几个人在走廊上聊了会儿此刻天都黑了。
“我在附近办了点事,今天来晚了,进去吗?”筑清光手放在病房把手上。
“不了不了,有点晚,不打扰你们。”有人推辞,他们本就是来看负伤回来的邓碌。都知道顾漾舟的脾气,他不爱热闹。
谭棠走上前,把手里的花递过去:“麻烦筑小姐好好照顾我的上司了,还等着和顾Sir像以前一样一起办案呢。”
语气俨然一副熟捻的样子,那几个人里耳朵都竖了起来,还以为能看场掐架。
筑清光接过夹在胳膊那:“花谢谢啦。这几天他恢复得不错,肯定还大家一个完好无损的顾警官。”
等人进去了,他们也往外走。
秦仰笑笑:“顾漾舟家这个心很大啊。”
“是吗?”谭棠侧身看他一眼,呢喃一句,“我倒觉得她很聪明,又无所畏惧。”
她刚刚故意说“我的上司”,偏偏筑清光不知道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见招拆招,一句“还大家”就把顾漾舟和所有人都联系在一起。
如果不是玲珑聪明的话,那就是真的对异性没有一点危机感。
“聪明也好,不聪明也罢。”秦仰和她走在最前面,放低声音说,“你可别忘记当初怎么被顾漾舟赶回来的,好好当差,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
病房里没开灯,筑清光把买来的水果轻手轻脚放在地上时,借着走廊上的光看见顾漾舟是躺着的。
“怎么这样睡了?”她嘟囔一句走过去,突然灯被打开。
筑清光尖叫一声,半响看着他说不出来话。
顾漾舟穿着单薄的病号服,长睫低垂着,落在眉骨间的侧影更把他表情显得阴郁。而左手上的盐水已经吊完,正开始回血,又红又醒目。
“你去哪了?”他喑哑着嗓子。
gu903();按平时筑清光肯定得害怕,但她强忍着了,正打算按铃叫护士。又被顾漾舟拉着手,有点执着地和她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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