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顾漾舟大步走回来,蹲在她身前跟撩盖头似的把衣服拿起:“好了,没事了。”
筑清光还有些后怕:“是杀人犯吗?”
“不是杀人犯,是个。”他犹豫了一下,说,“咳,是个娃娃。”
“你胡说!谁家娃娃长那个样!”
顾漾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把她拉起来,声音放低很多:“他是个单身男人,单身很多年了。”
筑清光不解:“那又怎么样,你不也是单身很多年了!”
她这干净的想法真是让人感觉尴尬,顾漾舟不想解释这些,只淡声道:“不一样,我没有那样的癖好。那个娃娃......就类似服装店的人体模特。”
筑清光没想太多,知道不是杀人犯就松了口气:“奇奇怪怪的,年底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
顾漾舟没再说话,虚虚地嗯了声。
“不过你刚刚直接冲上去也太危险了,万一真是个杀人犯呢!你连枪也没有。”
筑清光对他的能力知道得太少,这种程度的案子,就算是杀人犯,对顾漾舟这从尖刀利刃中凯旋的警察来说也能游刃有余。
顾漾舟看着她按了电梯,3楼。
他没打算再上去,顺着话开玩笑:“开一枪,报告写一箱。”
“你在读书的时候可不这么懒!”筑清光进电梯口之后诧异看他,眼睛眨了两下,“不进来吗?”
“太晚了,早点休息。”他站得笔直,犹如一棵峻松。
筑清光摸摸鼻子,好像有哪不对劲,又好像这才是正常的距离。她笑起来:“那我明天找你吃饭!嗯……顺便带嫂子一起?”
以前想听她认真喊声哥哥倒是挺难的。顾漾舟站在外边唇角收紧,垂眼盯着她冻红的脚踝,点点头带点敷衍:“再说。”
电梯门缓缓合上。
筑清光按了指纹进屋,脸上已经收了笑。
一天的事太多,工作暂停也让她有了个休息时间。再见到顾漾舟回来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是那种时隔几年的亲人突然归位的心安感。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在执行任务中缺胳膊少腿。
“平平安安就很好啊。”她自言自语了一句。拿起手机打算给筑彬华打电话说一声,才恍然想起居然没有问顾漾舟手机号!
缉毒警的个人信息在进队伍前都要保密更换,懊恼之时,手机一个未知来电响了过来。她正要接起,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帮她挂断。
“啊!”筑清光吓了一跳,还没转头脖子上就被贴上一把刀片,冰凉地贴着自己的血管。
身后的男人声音粗噶浑浊:“筑小姐,别乱动,刀子可不长眼睛。”
半夜的警局值班室。
“时间?”
“大概在晚上9点到10点之间。”
“顾、呃这位家属,请您详细说明事件经过。”
“被害人亲属欠债,被绑匪绑架勒索五千万。交赎金的地点在西湾废弃工厂,你还有两分钟,立马调人行动。”
值班的实习生快速记着面前男人的话,手下的笔唰唰没停下过。因为是上级领导,小实习生更是胆战心惊,甚至心中想着要不是顾漾舟此刻表情冷得能冻死人,他都以为这是实习考验之一了。
这是宗绑架案,刑事案件的笔录很简洁。实习生抬起头问:“报案人与被害人关系?”
顾漾舟一愣,看着他笔下“情侣”二字已经写了一半,他拿过回执单,提笔改成“朋友”。
即使是在大晚上,出警的效率也很高。
更衣室里几个人看着脚步凌乱的顾漾舟,小声议论了几句。
“被害人是不是顾sir家里人啊,我看他眼睛里都有红血丝了,看来是真急得不行。”
“第一次看队长慌成这样。”说话的是和顾漾舟一起从边境派回来的常琛。
这种以钱为目的的绑架案,说白了就是赎金没到之前人质都是安全的。他们都懂的道理,顾漾舟没理由不明白。
在他们大多数人眼里,顾漾舟除了一张好看的皮相,波澜不惊的谨慎沉稳性格更让人敬佩。但这绑架案一出来,大概是真的很重要的亲人,他连鞋带绑了死结也没意识到。
几辆警车关了警笛,如捷豹般在路上飞驰而过。恍惚间,常琛听见副驾驶的顾漾舟说了句话。
“该和她一起上楼的。”
第36章
东湾村的废船厂里,筑清光被绑来这之前被强行喂了好几颗安眠药,意识晕晕乎乎,眼睛有点睁不开。
她不是第一次被绑架,富人家的女儿,多多少少会有被不法分子盯上的事情发生。
印象中在高二那次被绑走后,筑彬华就让她低调点,安排保镖在日常生活中太夸张,与其这样不如不露富。再后来治安越来越好,黑白两道泾渭分明。筑彬华也不怎么树敌,生意不再是一家独大,这种事再没发生过。
没想到这都多少年了,居然还要往事重演一次。
脖颈处的疼痛灼热渐渐唤醒神经,身上被绑着,手腕被勒得生疼。
她不动声色地眯眼打量周围环境,破旧不堪的铁棚区,皮革轮胎味道浓呛。两个像是民工的中年男人站在大门口在交谈,离她最近的是个高试卷。
筑清光伸长了脖子卯了一眼,一面的红叉叉。
她纳闷居然还有这么蠢的学生,比她还蠢。没好气地提醒:“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男生闻声抬头,有些惊奇地望着她。
有什么好看的,没看过大美人?筑清光侧目而视:“你犯法了!知道吗?”
这话没让男生起什么反应,倒是门口那两位走了过来。年纪稍长一点的中年男子开口道:“筑小姐,你最好配合一点,等钱拿来———”
“知道了知道了!”筑清光不耐烦地打断他,又被咽喉里灌的药呛得咳了两声。
她对被绑架已经是一回生二回熟,心想着只要等来警察就行。这些鼠辈从来只敢谋财不敢害命,筑彬华也从来不会乖乖给钱惯着他们。
“你知道个屁!”另一个壮汉粗声粗气,听声音应该就是之前出现在她房子里的男人。他往地上吐了口口水,说,“你老子要是没把钱拿过来,我他妈就直接把你扒光了丢在这荒野!”
筑清光打了个寒颤,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威胁的。
没等她说话,中年男子把壮汉拉开:“她爸造的孽,你就是杀了她也没用!”
“我爸他......怎么了?”筑清光意识到这好像和上一次不太一样。
壮汉冷讽一声:“花着我们的血汗钱,现在却被姓筑的保护得这么好。筑彬华签的烂尾楼倒了,压死了我一个兄弟......”
他义愤难平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筑清光以自己的头脑只能想到筑彬华是房产开发商,在安清接了个烂尾楼工程。工程师偷工减料买了便宜货工料,楼塌了,工程师移民澳洲。
签订合同的筑彬华要负责偿还贷款,补偿居民,要赔偿死去的那个工人,被起诉的话还要坐牢。
筑彬华两个月前恐怕就已经担心东窗事发,钱倒是小事,但入狱避无可避,所以他躲在美国许久未露面,
说曹操曹操就到,筑彬华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通知他们已经把钱拿了一部分过去。壮汉恶狠狠道:“剩下的钱什么时候能打进卡里?”
“我资金已经被冻结,那已经是最后的现金了。”筑彬华无奈地讨饶,“别伤害我女儿,我会回去自首,你们拿着这些钱已经够活好几辈子了。”
“我兄弟的命没这么容易算!找不到姓王的罪魁祸首,找你们这些高层也一样.......”壮汉话没说完,大概是意识到先去拿钱比较重要,直接挂了电话。对着筑清光狞笑道,“拿了钱你也别想走!”
他们卖了个乖,特地把放钱地点定在另一边的废弃工厂里。两人走后,筑清光谨慎地看了看门口,小声问一旁的男生:“你多大?”
“16。”
“姐姐告诉你,你人生还很长,不能和这些罪犯家人混在一起!”筑清光小心翼翼地诱导他,手后拼命摩擦绳子,看男生没什么反应,又开始哭,“求你了,救救我吧,我家里还有人等我回去。”
男生收起试卷,看着她说:“我认识你。”
然后打开手边的收音机,是她的电台播放。“是你吧?我每天晚上熬夜写题的时候都听来着。”他小声嘀咕一句,“看来我同桌是骗我的,她说声音好听的人长得一般都很丑。”
“........”
筑清光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居然能碰见自己的粉丝,男生又问:“你家里人不就你爸吗?我叔说了,你爸如果不自首,他会杀了你。”
小小年纪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可见这种家庭给的教育。筑清光半真半假地说:“我不想死,我还想和一个人说声对不起,也想说声谢谢。”
“那个人对你很好?”
“好啊,我以前总是一生气就扯鞋带,他都会不厌其烦地蹲在地上给我绑。”
男生有些气愤:“你自己不会绑?”
筑清光一噎,反应过来:“凶你妈凶!我就乐意他给我绑!!”
“.......”男生沉默两秒,抬起头笑,“你别想见到他了,我爸可能会放过你,但我叔和吉叔自小就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他就是打算拿完钱就杀了你的。”
话没说完,壮汉拖着一只带血的手指冲了进来:“小言,你爸被警察抓了!快和叔一起把这女人弄车上去!”
筑清光正好把绳子解开,还没来得及跑就被一把扔进后备箱里。面包车开始沿着郊外的盘山高速公路逃跑,身后跟着穷追不舍的警车。
“这车怎么开?”
“妈的,他娘的破刹车!”
面包车开始不受控制,速度直飙130迈,轮胎在公路上磨损出火花。
身后警车里常琛惊呼一声:“他们会不会开车,这是要自寻死路撞海里去?”
“下车。”顾漾舟脸色发白,踩下刹车停下,把常琛丢了下去。
“诶你这是.........”常琛莫名其妙站在路边,恍然大悟他想做什么,立刻给上面打了电话。
车里的传呼机是上级督查的声音:“顾漾舟,立刻把车停下!你这是私自违令,要挨处分的!”
“警员pc01122顾漾舟,我正式给你下达指令,停车!”
“顾漾舟!你他妈给老子冷静一点,停车!停车!”
...
顾漾舟抿紧唇,把传话机扯开。沿着车窗丢出去,风呼啸而进。
车速越来越快,前面那辆面包车东撞西撞眼看就要冲过盘山公路的U型路口,冲下海崖!一辆警车倏地飞奔挡在车前形成缓冲,警车被撞飞,直直坠入海里。面包车堪堪停下,前轮掉下一半卡在崖边。
一道灿烂的白光闪过,筑清光疼得更厉害。
警笛和救护车声不断响起,有人在喊顾漾舟的名字,像很多年前那一次一样。
嘴里被塞了布条,五脏六腑被震得几乎错位,没来由地落泪。后备箱被打开,几个护士把她抬进救护车里。
筑清光第一次被绑架那年是高二那年的五月下旬,日子记得这么清楚一是因为几周后是高考,二是因为那天她看见了董琴和曲谷生在逛商场。
董琴和筑彬华感情的分崩离析在初中就有了端倪,筑清光只是以为他们之间不太和睦。但那天她跑过去大声质问董琴为什么要出轨时,她轻飘飘甩下一句“我和你爸早就离婚了。”
“没告诉你是你爸的意思,他怕你难过。”
“你可以选择现在跟我搬进新家。”
...
筑清光被瞒了三四年,在那天,自己营造的一个完整的家庭环境仿佛天降陨石,砸得稀巴烂。
狗屁爱情,狗屁家庭,都他妈成了笑话。
她怄气逃课,负气甩开所有人跑到乡垣小路。落了单,差点被人贩子抓去做童养媳。
最后是怎么回到家的?
顾漾舟发现了那辆载着她的黑色面包车,扒着车门,右胳膊划出一地血才引起路人注意。
筑清光把这段记忆封存进了脑海深处,她受了惊吓,心理上自己起了防御机制。
最后只浅显地记得被绑在车上看见了警察来救她,再睁眼是医院VIP病室里雪白的天花板,门口站着一个打着石膏的顾漾舟。
事件重演并且变本加厉,那些记忆又重新被唤醒。
筑清光艰难地掀起眼皮,看见了小助理那张苦巴巴快要哭出来的脸。
“清光姐!”小助理激动转身,“我去喊医生!”
“等一下。”她嗓子发了炎,睡了快一天一夜,喊上一句都疼得难受,“顾漾舟呢?就是救我的那个警察。”
小助理支支吾吾:“听说车子撞到了礁石,刺出顾警官很多血,手术时候调了好多趟血包。医生说胸腔还是肺部什么的很严重,还在ICU......诶,清光姐,你慢点!”
她叹口气,把被筑清光拔下的吊针放回桌上后追了出去。
重症监护室里需要保持无菌环境,筑清光换上了一身防护服,戴上面罩后连她都认不出自己,进去时脚步沉重无比。
所有情绪里,恐慌站在最高点俯视着她。
床边有一个护士在贴身全天候看护,见她来了往后退了几步:“高烧退不下来,嘴里不知道在念些什么,家属可以试着和他说说话。”
筑清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顾漾舟,脸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一向鲜红的唇色也淡得不行,这么低温的环境下额头却一直在冒汗。他胸膛上贴满了正负极片,旁边的生命仪器滴答滴答响,响的人心发颤。
“顾漾舟,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她耳朵贴过去,握着他的手指,眼泪顺着下巴颏流下来。
顾漾舟偶尔睁眼看她,又很快合上。
gu903();他看见的像是泡沫幻影,抓不紧看不清。
手机版阅读网址:wap.11e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