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心大不大倒是没什么好说的,慧平道:“姓关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没事还好,只怕但凡有点儿事,便要毫不犹豫的将这位五爷给卖了。”
“那还用得着说?!”怀瑾难免语气不佳,鼓着脸道:“我从报纸上看到这事儿的时候真是气得心口疼,那人看着倒是有些本事,平日里,派头摆得似模似样的,竟办这种糊涂事!关家什么人,若是想找药,哪里找不到?要他多事?事是他做了,后面有了麻烦是他的,东北的伤兵会感激他吗?怕是也只感激关总理,他吃亏不讨好,永远就是个臭流氓!”
要说怀瑾原本也就是心里藏着这么大个事,忍不住与慧平说一说,怎想的说着说着气头便上来了,愤愤道:“早知他如此糊涂,当初我便不该向关弘霖荐他,我原想着让他借着关弘霖上位就完了,哪想到……”
一旁的慧平见怀瑾越说越生气的模样,赶紧的坐回她身边,抚着她的背,为她顺气,也正是此时,门外吴妈喊道:“小姐,午饭备好了。”
慧平刚要应声说好,便听怀瑾道:“替我跟爷赔个不是,我早上起得早,乏得很了,睡了,便不下去用饭了。”
话转眼便出口了,慧平拦都没拦住,顿时直皱眉,道:“这怎么好?今儿个是过节,下面还有客人,你不下去太失礼了。”
然而,话既然已经出口了,再说什么也是无用,慧平起身捋捋衣衫,道:“我亲自下去赔个罪,总还好些。”谁知还没抬脚,被怀瑾拉住了。
“不许去!”
慧平知道这是气头上来,一时使性子了,倒也没坚持,赶紧的转了话题,道:“你说这位爷心大,倒是一点儿都不假,我遇见这位爷那情况你当时是没见着,差那么一点儿命都没了,我这边儿吓得心都到嗓子眼了,结果我才将那枪手给打倒了,那位爷倒好,起身不看那枪手,先看了一眼掉地上的蛋糕!”
怀瑾听了果然立时便忘了前话,扭头问道:“蛋糕?”
“可不是,粉色的盒子,蕾丝系着的蝴蝶结,可好看,我见着的时候里面便摔坏了,只依稀见着是做着圣诞树的样子,还画了两个小人,有趣得很!真是可惜了。”
怀瑾一听便知道这应该是准备给她的,顿时便笑了,两人笑着又说了两句话,吴妈便在外面敲门,慧平将门打开,只见齐英搬进门一个大圆桌,随后厨房便开始往桌子上面摆菜,大盘小盘,冷的热的,竟有十几样,待到都摆好了,吴妈从外边儿关上门,慧平看着这一桌子的菜,忍不住讶然道:“我的个老天爷,这位爷别看出身不好,真是……”
慧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言语这阵仗,倒是怀瑾拿了筷子,夹了一个饺子,蘸着醋,说道:“真是会哄人开心是吧?我也是觉得,这位爷出身不好,没什么规矩,反正他怎么高兴怎么来,不过如今的上海,他再没规矩,也没人敢说什么,就他这府里,是真没规矩,但确实比哪儿都自在。”
吃着饺子,怀瑾夹了块排骨到慧平的碗里,说道:“其实我方才倒也说的不对,以后即便是出事了,美国人追究起来,姓关的将他伍世青卖了又怎么样,他随便从手下找个人出来把这个劫药救国的美名担了便成了,到时候人人都知道是他伍世青做了好事,他也就损失一个手下,不亏。”
慧平听了却笑,道:“成!反正什么都是你说的。”
第23章
第二日,齐英又起得晚了。其实对于他自己来说也不算晚,他惯来一个礼拜至少有三四天是楼下早饭都用完了,家里爷都要出门了他才起,还有那么一天,可能爷都走了他还没起。所以对于他自己来说,快九点了下楼不算晚。
只是头一天水生住在堂口没回来,今日他要给爷开车,快九点也就晚了,怕是早饭都没空吃了,提上裤子便出房门,一边走着一边低头扣着外衫的扣子,快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余光依稀见着有一个丫头在他前面一脚下了楼,便扬声说道:“快去厨房给爷拿点儿吃的,要干的,能现吃的,好拿的,别磨蹭,快去!!!”
那边丫头闻言立马应了一声,腿脚加快,蹬蹬蹬便跑着下了楼。而齐英听着声音只觉得有些陌生,抬眼再看,人都跑不见了,一分钟后,打开车前盖检查的齐英看着远远的一个丫头拿着个纸包,提着个水壶小跑着过来。
油纸里是金黄的薄饼,鲜香的牛肉馅藏在酥脆的饼皮里,一口咬下去,满嘴的肉香,齐英两口下去饼便没了一半,顺手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豆浆,不冷不热,刚好下口。
那丫头穿着一身轻灰色长衫,黑色的长裤,梳了一个□□花辫,府上丫头最常见的打扮,柳眉杏眼,虽脂粉未施,竟也有些素淡之美,只是齐英看着虽有些眼熟,但又确实不认识,道:“新来的?”
“嗯。”那丫头点点头。
齐英快速的把剩下的饼塞嘴里,有些含糊的问:“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闻言微微一笑,道:“叫慧平。”
满嘴皆是牛肉饼,正使劲往下咽的齐英顿时瞪着慧平,噗得一声,被牛肉饼噎得顿时捏着自己的脖子,这可是要糟,一旁原本准备只是逗个趣的慧平,赶紧的拿了手里的装豆浆的水壶往齐英的嘴里灌。齐英好不容易才把嗓子里的牛肉饼给咽下去了,接过慧平递过来的帕子擦着身上的豆浆,还是一脸的不信。
虽然昨日下午齐英有差事出门了,后来就没再跟慧平打上照面,但明明自己开车带回来一个时髦俏女郎,怎么转眼换身衣衫,卸了妆,便换了个人一样,认都不认得了?!
把人吓得噎到了,慧平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就是看你没认出我,想着故意逗逗你。”说完又笑道:“怎么?我不抹脂粉,很难看吗?”
“难看……倒是不难看。”齐英瘪着嘴将人上下了打量了打量,想想慧平昨日的模样,道:“但肯定是没昨日那身好看。”又道:“人家姑娘都这么漂亮怎么打扮,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慧平反手将辫子放到身前,笑道:“在外行走自然是打扮好看些,到了府上,我是丫头,自然要有丫头的样子才行。”
“哪有那么多规矩。”
“那你怎么不和爷一样穿长衫。”
“穿长的走路不方便,我就乐意穿短的。”
“反正凡事就得有规矩。”
齐英听了不以为然的咧嘴笑,见着伍世青从屋里出来了,赶紧的蹲下来开始检查轮胎和车底,又掀开车前盖看了看,慧平见他开始做事了,回头向着伍世青来的方向屈了屈膝,行了个礼,便准备走,齐英盖上车前盖,说道:“准备好钞票,晚上九点叫你打牌!”
“不是你输钱给我?我还要准备钱?”
“啧啧啧,丫头片子做什么梦呢?”
不得不说,慧平觉得齐英真的就是个流氓无赖,昨日那情形,她若是不出手,伍世青倒不一定有事,毕竟伍世青也不是吃素的,何况事情发生在新世界的门口,只要把伍世青掩护进了新世界舞厅就好了,但事态那般凶险,若是要保住伍世青,齐英和水生很难全身而退,而且很大可能是齐英人肉给伍世青挡枪子,所以说慧平出手救了齐英的命是实实在在的,然而这人真是翻脸不认人!!!
慧平板着脸进屋,怀瑾见了,问道:“怎么了?”慧平道:“那个齐英,就是个小无赖!早知道就不救他了。”
这让怀瑾如何应对呢?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怀瑾拉着自己丫头的手,一本正经的说道:“慧平啊,你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咱落脚的这府上,平均文化水平是只认得自己的名字。”
这……
慧平微张着嘴,看着怀瑾,四目相对,半天没说出话来,然后一起趴到桌子上笑得停不下来。
原本这一日是礼拜一,应该是要上学的,但慧平来了,怀瑾没心思上学,早饭的时候便与伍世青说自己头疼,想在家休息一日,伍世青如何能不知道她就是不想上学,只是伍世青对于怀瑾学业的要求倒真是不高,能上就行,至于全勤什么的……
咱家女公子如此优秀,应该没必要跟那些平常孩子一样天天上学!一个礼拜上六天实在没必要,其实一个礼拜上三天差不多够了。
伍世青亲自给学校打电话替怀瑾请了假,临出门前又特别交代司机孙波一天哪儿也别去,免得小姐出门找不到司机,另外给了怀瑾五百块钱,让她若是出门的时候花。
所以伍世青出门没多久,等到差不多十点,估摸着商店差不多都开门了,奉旨旷课的怀瑾领着慧平便出了门。两人先去了趟银行,出来便让司机开去了绸缎庄。
礼拜一的上午,绸缎庄里也没什么人,二人一进门,三四个伙计便迎了上来。二人出来前皆特意换了一身花绫的长衫,不过怀瑾的那身绛色的鲜艳一些,戴了珠圈,头上簪了一支红宝石的金簪,而慧平穿着天青色的,也未戴配饰,倒是一眼能看出来主仆,但正因为丫头都穿着花绫,更显得富贵,更不用说两人坐着汽车来,孙波跟在二人身后,很是威猛的样子,几个伙计心道这是哪家小姐,怎么从未见过,但立马躬身将两人迎到了楼上的雅间。
进了雅间,两人坐下,伙计们捧上茶,绸缎庄的掌柜便来了,先鞠了躬,问了好,才道:“不知小姐今日想看些什么料子?”
这句话倒是把怀瑾给考到了,竟没答上来,慧平头天晚上已经见过怀瑾那满满几柜子老流氓置办的新衣,笑着与那掌柜道:“掌柜的您有什么时兴的好料子,拿上来给我们家小姐看看,我们家小姐也不缺什么,就是闲着没事出来花钱玩儿。”
怀瑾闻言立马笑着伸手在慧平的身上打了一记,道:“就你会拿我打趣。”
那掌柜的见小姐虽然是笑骂,但也没否认,便让伙计搬了一些上来摆在桌上让怀瑾挑,锦云葛、花绫、还有印度绸,颜色也是多得很,亮的素的皆有,怀瑾不喜欢印度绸,让伙计先把印度绸的都搬走了,又挑拣了一会儿,拿着布料往慧平的身上比,道:“我这丫头生得黑,你们这儿什么颜色适合肤色黑的,挑给我看看。”
慧平听了直跺脚,道:“我哪里生的黑!!!我就是这些日子跑来跑去日头晒得多了,过几日便养白净了。”
那掌柜见着竟是给丫头买料子,心道这么好的料子,寻常人家主人家非年节都不一定舍得往身上穿,竟置办了给丫头穿,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然而这些话掌柜的自然是不会说出来,别管是给谁置办,反正能做成买卖就行,掌柜的见二人主仆感情极好的样子,自然也不敢说丫头不好的话,自然是誓言旦旦道:“说句公道话,姑娘是没有小姐您白净,却是一点儿都不黑的。”
慧平听了自然挑眉道:“看人家掌柜的见的人多,都说我不黑!”
“啧啧啧。”怀瑾笑着道:“他想赚你的钱,自然捡好听的话说。”
那掌柜听了这话,刚想摆手否认,却见怀瑾扭头笑道:“不过这掌柜说的话我也喜欢听,今儿个便让他多赚点儿。”说着话,便将桌上的缎子各要了一件,让慧平去结了账。
两人从绸缎庄出来已然是正午,便让司机开车去了一家法国餐厅吃饭,那法国餐厅原是要预定的,但两人去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并未坐满,可那门口接待的西崽操着一口法语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就是不让进。
跟着两人身后的孙波见了这架势,伸头问道:“这西崽说什么?”
怀瑾也不懂法语,但也能猜出来,道:“应该是说我们没预约不能进。”说完叹了口气,道:“可惜我没跟咱们爷一样生一口白发,不然去哪儿也没人敢拦着。”
那孙波原本听怀瑾说竟然不让进,一张雷公脸顿时黑了,准备卷着袖子收拾人,又听怀瑾这般一说,顿时也笑了,笑完了还是想揍人,主要是不揍回去了没法跟自家爷交代。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一男一女从餐厅里面推门出来,那女子眉目一凝,道:“金怀瑾!你怎么在这里?”
怀瑾闻声一看,那不是沈茹欣是谁?
你说倒霉不倒霉,她上了几个月的课,就旷了一天课,上海那么大,她找个餐厅吃饭,就碰上老师了。
要说这会儿是学校的午休时间,在外面碰见也没什么,但怀瑾今日一身打扮就不是上学的打扮,一看就是旷课的。
英德的校规还是很严的,旷课是要被通报批评,而且要在学校广播里面念检查书,怀瑾觉得哪怕她旷课的事实是显而易见的,自己还是要挣扎一下。
“我请了病假了。”
约莫老师都这样,即便是再温柔的女人,作为老师面对自己犯错的学生时都会特别凶,沈茹欣板着脸道:“我看你不像是生病了。”
确实是不像,但为了不当众念检查书丢人,怀瑾抿抿嘴,道:“我头疼,所以沈老师你看不出来。”
老师最讨厌的就是犯错了还狡辩的学生,沈茹欣看起来更生气了,道:“头疼不在家休息,跑出来吃西餐?”
当年怀瑾的娘还在的时候,就曾经说过,死丫头读书写文章什么的狗屁不通,编理由说胡话天下第一,如今她娘不在了,显而易见,她还是那个天下第一。
gu903();一脸无辜,怀瑾看着自己的老师说道:“医生说我头疼是读书太久,在屋子里憋的,所以让我出来透透气,我透到中午了,便想找个地方吃饭,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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