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尝笑着看他身后,道:“李姑娘也过来了?怎么样,在这儿过得好吗?”
李伏天脸色苍白,唇角发麻:“你敢!”
赖尝当真要笑了:“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应该清楚我是什么人,我生平最讨厌三心二意之人,若想两头讨好,我只会让有的人生不如死。”
李伏天拽着兰漱,训斥道:“跟我走!”
兰漱甩开她,面色阴郁,眉目间有一种光明磊落的阴暗:“去哪里?乖乖待在你身边,等他们找来了杀我,为散心宗正名?”
他愤怒不已:“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成傻子,我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活下去,我需要别人教我怎么活下去,而不是诱惑我去死!”
李伏天蓦然片刻,突然道:“小九信不信……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说过,你是我弟弟……”
兰漱打断她的话:“你走吧,我给你上过药了,等他们救你。”
☆、鸠拂其羽4
李淮誉等人花了不少时间找路,一直到两日后才在藤架底下看到了昏昏欲睡的李伏天。
张买诚立即将她抱起来,喂了解药给她,道:“还好吗?”
李伏天攥住他的手臂,哭了起来:“他……他……”
张买诚想说没关系,但又不知以什么立场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一个局外人可以评价的,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
兰漱不在场,说明他已经有了别的想法,是要铁了心同他们为敌,可倘若不这样,兰漱又能如何,他也未能想通这一段,便只能沉默着,不去安慰李伏天。
李淮誉怒声道:“孽子!”
他不自禁往后看去,见崔政胥与几十位紫衣宝相纹的雅绥山弟子面露不悦,他们虽未明说,但都知道此次来的目的便是要同多年前的一场恩怨论个是非,可现在能够打开那个裂缝的人不在,甚至不知所处,事情便无法开始。
他脑门上发起虚汗,佯装关心的蹲在李伏天身旁,低声问道:“兰漱呢!”
李伏天唇色苍白,看着他时便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答非所问:“爹……”
李淮誉靠近她,想听个仔细。
李伏天似乎是十分的好奇:“爹本来想怎么处置小九的?”
李淮誉怒道:“他私自练雪恨一脉的破怖剑法,又伤你至此,我还能放过他吗?说不定他早已同坯荒有了勾结!”
越说越觉得可信,他大声起来:“明明你们三人掉下来的,却只有你一人,你告诉我,李兰漱是不是和赖尝那个妖女走了,他是不是早有心背叛散心宗!”
李伏天再次答非所问:“是不是小九死了,下一个就是我,是不是……爹宁愿等李樱长大,也不愿相信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
李淮誉看着一向听话懂巧的她,无奈极了:“伏天到底怎么了?”
李伏天摇头,说没事。
崔政胥等人早已经等不及了,也没什么心情看他们父慈女孝,摇着折扇过来,撩着眉,淡淡的道:“还是先找人吧,毕竟他拿着星晷,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本座如何向师尊交代?”
李淮誉点头:“是,确实。”
沉吟半响,他才将目光移向一言不发的赵秋衡,柔和的语气:“秋衡,你可以感应到星晷的位置吗?”
赵秋衡摇头,眼中半点情绪都没有。
崔政胥似乎是好奇的道:“本座一直想知道,为何星晷会在李兰漱手中,难道是他有心反逆,早在之前便从赵公子手中带走了星晷,还窃走声图。”
赵秋衡没说话,在这场并不高明的嫁祸中,他仿佛一直在冷眼旁观。
李淮誉多少有点心虚,因为赵秋衡助他是因为恩情,更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些年来暗地里保护他的人是谁,也不晓得兰漱为何会变化那么大,非要欺辱于他。
偷窃早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默契。
李淮誉道:“仙尊不知,我那孽子早些年便一直嫉恨秋衡,一直不肯接纳他,欺压他不知多少次,我也是防不胜防,竟逼的秋衡只能装傻,以假乱真,方可逃过一劫。”
崔政胥笑道:“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赵公子唯一能成为赵氏后人的声图也被抢走了。”
他这么说了,便是认同了李淮誉的意思,将所有的罪责尽数安在兰漱身上。想来也是,崔政胥能够在雅绥山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到如今,定然是个识数的,他比谁都清楚雅绥山想要的服从是什么样的。
若是星晷和声图在赵秋衡身上,反倒不美,无法下手,毕竟赵氏美名在外,杀了他的后代,无论是什么方式,都会被世人唾弃,毁坏声明。但若是那东西在兰漱手中,情况则完全相反,本身就出自中立派的散心宗,又是练邪剑的,杀了也是为民除害,更何况还是散心宗的嫡长子。
再没有比这样的杀鸡儆猴更美妙的了。
他道:“你们帮忙看看,赖尝设的出口到底在哪里,我们也好助李宗主一臂之力。”
雅绥山的弟子动作迅速,做事规律默契,短短片刻已经分头去找,崔政胥也走了。
待看不到他的人影后,众人才像是松了口气,绝地求生一样的刺激感。
李淮誉连忙将李伏天扶了起来,关切的道:“怎么样,没被发现吧?”
李伏天道:“父亲计划缜密,小九又在气头上,何况他以为在我们眼中,那一剑是他刺的,不可能回散心宗,只能和赖尝一起走了。”
李淮誉大笑道:“还是你有办法。”
秦炽在一边道:“难道不应该谢谢秋衡吗,若不是他装作不敌,兰漱也不可能出手。”
赵秋衡神色凝重,依旧不说话。
李淮誉试探道:“秋衡放心,等抓到孽子,我一定让他为这些年的不敬负荆请罪。”
赵秋衡摩挲着剑柄,拔剑出鞘,却在离李淮誉一寸时停住,剑身上沾着一片羽毛。
李淮誉心惊胆战,众人也大惊失色。
沈蜚英立刻将赵秋衡拉过去,训道:“有脏东西直说好了,有的是人帮忙打扫,你出剑做什么?!”
赵秋衡道:“不小心。”
沈蜚英看着李淮誉,道:“宗主,他性子就是这样……”
秦炽突然道:“我们还是先找到通往那座庙的入口吧。”
李伏天道:“那些女孩都救出来了吗?”
李淮誉闻言,瞪着她道:“什么女孩?”
李伏天道:“就是赖尝抓的那些……”
张买诚轻咳了一声,道:“或许是顾衣人救走了,她找我们来不正是为了救那些无辜的女子?”
李伏天愣了愣,旋即点头。
李淮誉倒是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领着一众弟子去寻路了。
沈蜚英猛然松了口气,将赵秋衡推了一把,愤然道:“你太莽撞了,再有下次我才不管你!”
他叹着气道:“若不是为了那个王八蛋,我才不管你。”
赵秋衡面色严肃的看着他,道:“我知道,所以谢谢。”
张买诚低声问:“顾衣人去哪儿了?”
沈蜚英道:“不会根本就没下来吧?”
几个人顿时都怔住了,眼中有几分恐惧。因为现在兰漱和赖尝在一起,而崔政胥又步步紧逼,倘若她临时倒戈,那么计划将全盘倾覆!
李伏天不甘心:“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然后……”
不远处突然走来一名穿深衣的美貌女子,冷若冰霜的道:“然后杀了我?”
不理会众人呆若木石的表情,她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怎么可能会临阵脱逃?”
张买诚恨恨不已:“那可不一定!”
顾衣人道:“我知道通道在哪里,但他们很可能已经到了散心宗。”
李伏天急切道:“为何?”
顾衣人道:“因为他不知道怎么用星晷,但有一个人知道,所以他们一定会带着五爷去找那个人!”
这时,一直沉默的秦炽突然跑过来,不可置信的道:“他去找沈灵献了?”
顾衣人赞赏道:“聪明。”
张买诚警惕的看着她,道:“你怎么会知道?”
顾衣人道:“星晷的秘密只有我大哥知道,我大哥当年那么爱护沈灵献,自然也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他,而事实证明,他确实知道,他早已用过了不是吗?”
她知道所有的事。
秦炽全身发寒,颤抖不已:“兰漱,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她的印象中,他从不会变坏,他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别人好,他是个善良、正直的孩子,可是不留神间,她便不懂他了。
这时候母亲的天然优越感便出来了,她痛苦于沈灵献如今的遭遇,更痛苦于兰漱的变化不是因为她。
顾衣人笑道:“李夫人,您的想法恕我无法理解,在您看来,他应该变成什么样呢?我相信所有信仰剑的人,他绝不是苟且偷生之徒。若您担忧沈灵献会被他怎么样,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秦炽哽咽不语。
赵秋衡手中的剑又开始蠢蠢欲动,待秦炽发现时,那把剑已经横在了她眼前,她大惊:“秋衡?”
赵秋衡心内的矛盾比谁都甚,他爱的人希望他是赵氏的‘仙子鸣琴’,干净通透,为世造福,他为了遵从他的意愿,便要舍弃全心全意的爱他。
可是在他看来,他是他记着的,因此天下的所有好都变成了私情,而他是他的大义了。
他确实是个俗人,没有他父亲的风骨。
李伏天皱眉,道:“把剑放下!”
赵秋衡不动。
李伏天眼眶蔓着红色,连嘴角的微动都成就了一番血恨:“赵秋衡,你的‘藏息’剑以别人为名,现在你却要用这把剑杀了他的母亲吗?”
她表现的比谁都了解李九息:“他会恨你!”
赵秋衡被她激怒,本来并未打算伤害秦炽,现在却加重了力道:“我和他的事,不用你说!”
李伏天握紧了双手,“你——”
顾衣人看够了这场闹剧,方才罢休:“你们要是吵完了,我们便动身去散心宗吧,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她深知,沉默不言的人才最狠毒,并非是天生狠毒,而是他们的聪慧。
若是这些人还有点脑子,就该知道绝不能惹恼赵秋衡。
她第一眼见他,便看出此人与赵氏骨风相悖,做事隐忍,却极具目的性。而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如此耀眼夺目,竟会让旁人时常忘记他的存在。
每个人都应该相信,一个人从灰头土脸变得明媚并不伟大。而一个人本身惊心眩目,却能不动声色的隐蔽锋芒,才是超越伟大!试想这样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她懒得想赵秋衡变成这样的原因,便将他归为这类人。
可谁都一样,不停地定义谁是某类人,却从不深究背后的原因。
李伏天示意张买诚将她松开,走到赵秋衡面前,一只手握住了剑尖。
张买诚道:“你——”
李伏天怒声道:“都别动!”
她眼中是先前的绝望又被颠覆,“秋衡,你若是现在杀了夫人,便是背信弃义,你要知道,你自小得到的全是小九拼了命也不曾得到的东西,你忍心就这么毁了吗?”
顾衣人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便没阻止,否则以她的剑术,和赵秋衡一战是不成问题的,但李伏天却太能抓人短处。
她几乎是直击赵秋衡的痛处!
她确实比谁都了解李兰漱和赵秋衡,知道他们‘畸形’的感情,知道他们的惺惺相惜,知道彼此的爱和憎。
她若是想,确实散心宗早晚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赵秋衡的剑顿住了,再也不能够用力。
沈蜚英沉重的叹了口气,对他道:“把剑收了,我们去找李九息吧。”
赵秋衡出奇的听他的话,将剑收回了。秦炽不禁往后退了好几步,震惊不已。她本以为李家待他亲如子嗣,定能赢他许多真心,可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待他们,反而是将真心给了她最不希望承受那份真心的人。
秦炽暗暗的道:兰漱啊兰漱……
不多时,薛政胥带着人回来了,李淮誉跟在后面。
感觉到气氛不对,崔政胥道:“衣人?”
顾衣人一向不喜欢他笑眯眯的样子,以前也总和兄长说他坏话,可是没有一次成功将他从德高无量的雅绥山赶走,她很失望,对这个人愈发的讨厌起来。
崔政胥再道:“通道找到了,不过看痕迹,应该走了有一日了,想必我们去庙中也是扑空的。”
李淮誉深思熟虑后道:“我猜,兰漱回散心宗了。”
跟在后面的弟子道:“那老宗主怎么办?”
李淮誉很纠结,又不想在崔政胥面前失了面子,可更加不想在兰漱未死之前暴露散心宗真正的实力,便压低声音道:“放心,有三位家臣在,应该可以扛几天,我们便动身吧。”
崔政胥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顾南烧出来交代他的也只是收服这个不知死活的中立派,让他们做出一些事来告知世人雅绥山的尊贵地位,而不是替他们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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