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给她念话本,念完就陪她睡觉。
睡到下午两三点起床,她还精神奕奕地给易桢又补了妆。
接着易桢就乘一架很低调的马车出宫去了。
据红衣壮汉蒋虎说,李巘道长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养个两三个就完全没问题啦。
易桢真的好奇祝由科是怎么发挥功效的。蒋虎还给她形象地解释了一遍。
简单概括,“转移伤害”四个字。
本来伤在你身上,转移到别人身上。或者本来伤在你身上,大夫用阴沉木和其他杂七杂八地混在一起捏个小人出来,然后把伤转移到小人身上去。
蒋虎说完这个,他们的马车刚好路过一户人家的后门,那后门外拴着个人,脏得看不清脸。
于是蒋虎就顺便拿那个人来打比方了:“你看那个人,他是个奴隶,犯了错,主人就把他的锁骨打穿,栓在门后面让他受罚。虽然他现在动不了,但是只要祝由科起作用,他的伤害大可以转移到别人身上去,他又一点事儿都没啦。”
易桢有点发怵,声音都有点变了:“太残忍了吧,这是犯了什么错要被这么拴着。”那伤口好像都腐烂了。
蒋虎不在乎地说:“这还好啦,又没死。只是打穿锁骨,又不会大出血、又不影响走路,就是略微有点痛,公主有时候不舍得杀人也会这样啊。姑娘你不用担心,我们又不是奴隶。”
易桢:“……”
还、还是尽早从延庆公主那里脱身。
说起来,延庆公主好像有点根深蒂固地看不起奴仆婢女之类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那个昭王父亲言传身教的。
就连徐贤,她好像都有点微妙地嫌弃他。
易桢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感觉。
延庆公主好像认为徐贤对她有点意思,她既有一点点自得,又明确自己绝对不会如他的愿。
因为徐贤是宦官。不仅是她看不起的奴仆,还是天残地缺的奴仆。
……至于这是不是女儿家莫名其妙的害羞和“明明喜欢就要说讨厌”,易桢就不得而知了。
马车刚行驶到闹市区,忽然听见前方嘈杂得厉害,蒋虎去看了看,回来说是发生了杀人案,死的是一位朝中的大人,现在北镇司把整条街都封了找凶手,公主令也不好使。
不过北镇司的人说最多半个时辰就能解封,干脆不要麻烦公主了,在这儿等等算了,反正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
易桢也走不了,只好就近找了家酒楼雅间待着。
“怎么会闹得那么大?”易桢喃喃说。
蒋虎说:“死的是夏大人呀。”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以为易桢会懂。但易桢对北幽的政局只有一点粗浅的认识,她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修行上了。
还是戴着帷帽下车进雅间的时候,听酒楼里的人闲聊听清楚了。
原来这位夏大人,是内书院出身的文官,一直以来和保皇派亲近,又发现有冯家的血脉,是冯家在外面的私生子。
也就是说,这个夏大人同时和北镇司、皇帝、世家有关系。他平日里为人又公正大方,能力也不错,大家有时候起了无伤大雅的小矛盾,都愿意卖他面子让他讲和。
今日忽然遇刺身亡,简直是天妒英才。
因为延庆公主坚持让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易桢除了戴帽子,外面还罩了一件浅色的袍子遮挡过于华丽的衣裙,把自己打扮成一块低调的背景板,绕过人群往雅间去。
雅间开阔,还临窗可以看风景。
易桢已经和小杜弟弟报过平安了,发给道长的消息他又没回,大约是还没醒。她又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入定修行,干脆靠在窗前张望一下那位夏大人的遇刺案怎么处理。
这条街还是挺繁华的,因为刺客方才被北镇司的人重伤,已经不太具备突破重重侍卫杀人的能力了,只是凭借隐匿之术暂时藏了起来。街上的士女都不太紧张,甚至还有趁此机会互相认识的。
重伤之下隐匿之术都那么牛逼,易桢估摸着这刺客怕不是和她是隐生道同门师兄妹。
总不会又是哪个妖修的天赋buff吧。
易桢原本还漫不经心的,忽然一眼歪过去,看见了坐在对面茶铺里很悠闲在喝茶的姬金吾。
易桢:“……”
草,他怎么在这儿。
易桢下意识把头往窗户里缩,换了个应该不会被窗外人看见的角度,才继续往外看。
小杜弟弟在上京,姬总确实也应该在上京。
所以姬总的小青梅也是在上京找到的吗?
他应该还没找到人吧?不然早就回阳城了,也不会一直呆在上京。
易桢原本一个人待在雅间里面,早就把遮挡的袍服和帽子卸掉了,现在看见姬金吾,虽然知道隔着一条街呢,但还是忍不住想摸过帽子来挡脸。
姬总我真的没有勾引你弟弟你不要把我挂城墙啊!
再接着易桢就看见她那位妹妹了。
轩辕昂的良娣,易白。
她戴着副挡着半个脸的鎏金面具,尤其是鼻子,全部挡住了。那面具金灿灿的,走在大街上老远都反光,简直是在脸上写着“快来抢我我有钱”。
……虽然易桢觉得自己这身打扮也有同样的效果啦。
易桢:“……”
草!躲过一个轩辕昂,怎么又来了一个小白莲!
别问她是怎么认出来一个从没见过的人的。
易白和易桢可是官方盖章的像。
认自己还是好认的。
《祸心》原书最大的白眼狼、交际花、绿茶与白莲双连冠易白妹妹正从茶铺出去,往易桢所在的酒楼走来。
她路过姬金吾身边的时候,姬金吾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两眼,然后又迅速地收回了目光。
易白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目光,明明已经走过去了,又回头看了他两眼。
易桢:“……”
草。他们俩不会还认识吧。
易桢立刻从窗边退了几步,犹豫片刻,又悄咪咪地从窗户看了出去。
易白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走到这边酒楼里来了。姬金吾还在原来那个位置波澜不惊地喝茶,好像从来没有任何人从他身边路过。
他原本垂着眸子的,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有人在看他,忽而抬眼望向了易桢的方向。
易桢迅速卧倒找掩体。
她静静地在窗户下蹲了一会儿,觉得应该没事了,拉开雅间内室的门,问守在外间的蒋虎:“我们还有多久能走啊?”
蒋虎说:“还有半盏茶。”
易桢:“好的,准备一下,能走我们立刻就走。”
蒋虎点点头,他去拉开了紧闭的雅间门,让它掩着,待会儿可以不用开锁直接就走。
易桢正要回身去里间拿帷帽,忽然掩着的门被人直接推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奴婢,她大约原本是想敲门的,没想到门根本没关,直接就把门推开了,现在惊愕地看过来。
那个奴婢后面站着易白。
她的表情更惊愕。不,不能单单用惊愕来形容,她简直是看到鬼了。
易桢:“……”
老天爷你踏马这办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带着鎏金面具的易白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易桢原本想既然猝不及防正面遇上了,这小白眼狼都已经认出她来了,除了杀人灭口也没有别的处理方法了,干脆利落地硬刚上去,绝不认怂,学着徐贤的样子很不熟练地阴阳怪气翻了个白眼:“我碍着你了?”
这种放狠话的场合易桢不带怂的。
但是她口胡了。
于是易白眼看着自己那位姐姐,穿着一身无比奢丽、价值连城的华服,鬒发如漆、美目盼兮,恍然若神仙中人,容貌妍丽不可逼视,眸光躲闪、神情复杂,对着已经毁容、被夫君厌弃的自己,深情款款地说了一句:“我爱你。”
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我爱你。
姐姐明明死了,这是姐姐的魂魄吗?姐姐的魂魄已经变成神仙了吗?她尽释前嫌、来原谅她的妹妹了,让郎君也看在她的面子上原谅妹妹。
易白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两步,手捂着心口,神情像小时候那个哭着要姐姐抱的小女孩一样,还结巴了:“真、真的吗?”
第96章风雨欲来(上)
易桢:“……”
等、等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有你为什么要结巴啊!草我不配爱你吗!还是一个“已死的亡魂”都爱着你这件事让你太震惊了啊!
易白脸上的鎏金面具固定得很紧,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掉下来,但是现在她几乎要哭出来了,下意识动作捂完心口就去捂自己的面具。
只要面具好好地带着,她就依旧维持着和易桢在同一个区间的颜值。
毕竟人靠衣装,易桢这么盛装打扮,就算和易白长得相差无几,也依旧比她好看上那么几分。
按理来说,易桢在意识到这个白莲花女配误会自己话语的时候,就应该顺着她的误会让事情的有利方往自己这边倾斜。
但是易桢和在场的所有人都一起看傻了。
草她哭得好好看哦。
大家都长得一样,凭什么你哭起来比我哭起来好看那么多!
哦等等,冷静分析,她好像还没哭过……
原来她的脸哭起来那么好看!太好看了她以后要关起房门来欣赏自己的绝美落泪1551。
在红衣壮汉蒋虎的审美中显然是他的主子延庆公主最好看,在被易白的神级精神攻击·梨花带雨震撼了一瞬间,还是迅速恢复了正常,看对方哭成这样不像是有敌意,比较像故友重逢,问易白道:“姑娘,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易桢连忙从易白的精神攻击中回过神来,抬头对易白说:“你去自己定个雅间,我待会儿来找你。”
被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诱惑得失去思考能力的易桢恢复了理智,开始善后。
易桢看着对方被搀扶着走进了不远处的雅间,立刻把门关上,快速地对蒋虎说:“她是我以前的姐妹,但是她这个人性格很坏,喜欢赌博,我绝对不能再被她缠上。待会儿我去找她说清楚,你们直接准备好车架在后门,我出来就上车走,咱们快逃。”
“还有你们分个人去叮嘱老板,让他把口径统一一下,说这个雅间里从来没来过人,我们住的是另一个雅间。”易桢理智清醒了,脑子转得很快:“老板要是要贿赂就先给他,回来我给你报销。”
说完这些话,她十分恳切地用眼睛看蒋虎:“拜托你了!”
蒋虎倒是不在乎地点点头,笑嘻嘻地说:“没关系,你是公主的贵客,公主说了要我照顾好你的。”他也不怕易桢自己跑了,毕竟她还有个受伤的同伴在公主的人旁边。
易桢点头:“好,说定了!”
好在走廊上方才没有别人。估计也是因为没有别人,易白才敢贸然去推别人的门。
然后易桢用了个隐匿之术,直接从窗户里翻进了易白的雅间。
易白还在嘤嘤嘤地哭:“姐姐果然最是爱护我,我小时候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我。现在她人都没了,竟然依旧念着我。”
易白并不是蠢人,她看见易桢的第一反应是“她是亡魂!”,是因为当初“易桢”死亡的时候,离她实在是太近了。
血就一点一点滴在她身上,干了之后黏糊糊的,姐姐的瞳孔充血、散光,胸腔里一阵一阵地响,然后整个人慢慢地没有力气了,软绵绵地趴在她身上。
易白亲历了她姐姐的死亡。
这死亡还是她一手缔造的。她下的命令。
在确定“姐姐已经死了现在是亡魂”的前提下,她问出“你怎么会在这儿”这样的问题,其实是有些想不通。
因为传说人死回魂都是回到自己最爱最亲、临死都要念着的人身边去的。
难道……姐姐最爱最亲的人就是她吗?
哪怕她杀了姐姐吗?
易白成为轩辕昂的良娣之后,有时午夜梦回会梦到小时候的事情。
姐姐一直很爱她,好吃的都留给她,她有时候做错了事情被继母责打,姐姐会求着继母替她受罚。
梦中她总是惴惴不安,模模糊糊明白自己做错了事情,清楚地知道自己会继续做下去。
反正姐姐会原谅她的。姐姐最爱她了。
可能是抱着这样的心理预期,易白在发现姐姐在自己假死之后和自己的郎君搞在一起,还要嫁给他的时候,出离地愤怒了。
她本来还在犹豫取走了姐姐的胞宫之后,要是姐姐还活着,就给姐姐很多钱让姐姐找个好人家。
可是姐姐都不爱她了,她也不要爱姐姐了。
姐姐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姐姐都有自己的生活了,为什么还要来破坏她的生活。
姐姐活着的时候,易白是这么想的。姐姐死了之后,易白又有一点点想她。
夫君对她很坏,她想小时候的姐姐,那时候姐姐对她最好了。小时候的姐姐是对她最好的人。
现在姐姐死掉了之后,又变回了小时候那个最爱她最爱她的姐姐了吗。她变回了那个最好的姐姐。
易白犹在感怀身世嘤嘤嘤地哭泣,易桢已经解除了身上的隐身咒术,出现在了她面前。
易白的眼泪将落未落,看见易桢骤然出现,并没有露出任何惊恐的神色,膝行几步,去扯易桢的衣袖,像撒娇的小姑娘一样,软乎乎地叫了一句:“姐姐。”
易桢:“……”
草我的脸真的太漂亮了。我也要学怎么撒娇,谁能够拒绝这张脸撒娇呢。
易白继续撒娇:“我好想你,姐姐最爱我了,我是知道的。”
易桢:“……”
易白:“姐姐现在享的是谁家的供奉?我也想供奉姐姐。”
易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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