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庆公主瞪着血红的眼睛,手上那柄青苍色的匕首直接往她心口扎去。
易桢真的完全懵了,靠本能在闪躲。不过由于刚才延庆公主渡给了她大量真修,她闪躲的速度比起之前来是指数级上升,延庆公主完全挨不到她的身子。
“贱婢!我方才就该干净利落要了你的命!我竟然还给你下药想让你死得开心点!”延庆公主方才已经被徐贤那一击伤到了内脏,血从嘴里不断地涌出来,她不肯示弱地又咽回去,干净雪白的牙齿全部浸透了血。
易桢的脑子差点关机重来。
什么?刚才她昏过去是因为延庆公主给她下药了?给她下药是因为要杀她?
徐贤自然是知道修花萼楼那一个小桌上的饭菜是有问题的,现在听延庆公主这么一说,才知道饭菜里的迷药是下给谁的。
他换了个姿势,好整以暇开始看戏。
延庆公主的匕首挥舞得张狂,易桢不断躲闪,不让她碰到自己,但是却没办法阻止延庆公主继续骂下去:“贱婢就是贱婢!我竟然被你蒙蔽,瞎了眼相信你!天下乌鸦一般黑!你这种不护着主子的贱婢活着有什么用?!”
延庆公主骂得难听,易桢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延庆公主方才还给自己渡了许多真修,怎么现在忽然就上手了?
难道是刚才延庆公主暗地里通知她:要演戏给徐贤看,而她刚才精神恍惚没听到?
易桢知道自己刚被渡了许多真修,不敢贸然出手,怕自己下手没轻重伤到延庆公主。
她这么一味闪躲,延庆公主又气势十足,就差抓着她的领子扇她了,刀锋几次从她心口上偏过去,可险没有真的扎进去。
谩骂的话从“你男人病重还扣在我手上我要杀了他”,到“你这个贱婢连讨好人都不会活该下贱”。
易桢哪见识过这种场面,她就是以前在网路上和人对线都没被这么骂过。
最后是徐贤终结了这场闹剧。
他从延庆公主身后直接贯穿了她的心脏,一击毙命,随后对易桢说:“走吧,我知道你跟着她没几天,现在看清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吧。快走吧,我会以公主之礼给她下葬的。”
徐贤原本是想将她带回去见见姬金吾的,但是一眼瞥见不远处站着范汝,知道姬金吾自己有打算,也就懒得掺和了。
易桢还有些茫然地站着,听见这话,又看了一眼延庆公主。
延庆公主的表情定格在“凶狠”上面,若她是演戏,那她必定是天下最好的演员之一了。
徐贤已经唤人来收尸了,见易桢还望着延庆公主的方向,想着这姑娘果脑子真是转不过来,直接开口,又是那股阴阳怪气的味道:“嗯?还不走?想留下来侍奉我?”
易桢这才拿眼睛看了看他。
她脸上那个巴掌印已经肿起来了,脸上又溅上了许多延庆公主的血,让人无法逼视的美貌已经消减了许多,看着像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徐贤给她指路:“直接出去,这里就是宫门。我知道你是良家子,别留在宫里了。”
这里都是他的人,正南门完全是北镇司的势力范围,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延庆公主显然是一个人逃出来的、又一个人死去的。
控鹤袄们给她让了一条路出来,易桢朝着正南的方向往外走,走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回头一看,已经离皇宫很远了。
鼓声、喧闹声、燃烧的火光,离她已经很远了。
易桢好像是误入了其他的剧本,剧本的主人又将她送了出去,告诉她以后别来了,这里并不适合她。
她脸上已经不大痛了,倒像是用冷水浸泡过手之后去切菜,一不小心用菜刀切到了自己的手指,血已经流下来了,但是还不大感觉得到痛。
刚才延庆公主是真的想置她于死地,给她渡大量修为,只是为了损害她的经脉根骨希望她爆体而亡。
还是延庆公主根本不知道给人这么渡真修会有什么后果,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跑不了了,希望易桢有机会活下去?
“阿桢。”忽然有人喊她。
易桢往那个方向看了好几眼,才看见李巘道长。
明明才几天没见,倒恍若隔世一般。
“你脸怎么了?谁打你了?”李巘皱着眉头,见她一副惨兮兮的模样,脸色瞬间就不大好了。
易桢脑子胀胀的,颠三倒四地回答了一句:“没事。你怎么在这儿……不要紧、我不痛。”
李巘回答道:“我听说宫中出了事,想着你,便来找你了。谁知路上便碰见了。”
易桢“嗯”了一声,说:“我们回去吧。”
李巘沉默了一下:“你想回洛梁吗?”
易桢点点头。
她忽然又问:“一个人可能是对你好、可能是对你坏,你觉得她是对你好?还是对你坏呢?”
她这句话问得奇怪,没头没尾的,而且也不是一个好问题。
李巘答得也很快:“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确定,就把她当做坏人。”
李巘见她那副呆呆的样子,心下叹息一声,把她拉住,拿了帕子给她擦脸上的血,问道:“你怎么了?”
易桢接过帕子:“谢谢。”
她浑身都不太舒服,但是这姑娘还没意识到是渡过来的大量真修开始损害自己的经脉,她需要立刻调息。她只以为是心理作用。
李巘想问她到底怎么了,可是见她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最后也没问,觉得自己一定要问,她恐怕又要说谎骗他。
易桢觉得自己该和他说些好消息,便摸到芥子戒,想拿出那颗药,告诉他自己拿到了绞心蛊的解药。
第104章正南门(下)
然而她还没摸到那个放解药的小丹瓶,忽然听到一声有些熟悉的尖叫。
是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在骂人,但是她想必不怎么会骂人,颠来倒去就是那几句话。骂人还带着哭腔,因为女孩子的声音特别尖锐,所以才传出很远来。
易桢想起来了,这是余莺儿的声音。
就是她刚来上京,在琉璃厂遇见的那个余莺儿,她被郭颖找碴子。当时延庆公主冲进来给余莺儿出头,上来就给了郭颖两巴掌。
余莺儿就是余侍郎的妹妹。易桢记得。
延庆公主好像有偷偷喜欢余侍郎。
余侍郎今晚入宫陪在宣王身边,听说他家里不太富裕,恐怕没几个仆人。郭颖还说过余侍郎在朝堂上经常直言不讳,冒犯世家威严。
易桢的脸转过去了,她在仔细听声音的来源,然后她说:“我们去看看。”
李巘很不赞同:“我们快点找个地方处理一下你脸上的伤。别人的因果,横插一脚不好。”
易桢不松口:“我们去看看。”
李巘:“……”
易桢看着他。
李巘说:“只是去看看。”
易桢用了个轻身咒,驭风往那个方向奔去。
延庆公主毫不吝啬给她渡来的大量真修,已经从根本上把她的境界往上提了。易桢本身对隐生道悟性很高,她修为不高,单纯是因为真修不高。
现在真修提上去了。
她自己当局者迷,又因为延庆公主的事情被搅得心神不宁,李巘却看得清清楚楚。
李巘十分清楚她的修为水平,现在见她修为有明显的大幅度提升,不禁有几分惊讶,想着待会儿一定要同其他事情一起问清楚。
果然是直男本质,能打直球绝对不走别的路。
余侍郎的府邸……嗯,其实都不能叫府邸,只是几间平房而已,平房外面围了个院子。
因为家里有姑娘,虽然没有下人,院子里依旧收拾得井井有条。
现在余府的大门已经被踹开了,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仆人在屋子里四处打砸,拽着余莺儿的头发要把她往车上拖。
余莺儿整个人躺在地上,死死地抱住院子里的石栏,带着哭腔骂:“你们郭家不得好死!我哥哥马上就回来了!”
那几个布衣仆人去掰她的手指,还有人捏着她的脸阻止她继续进行幼稚的叫骂:“你哥哥?你哥哥的头都挂在宫门上了?你当初不是很威风吗?害死我们颖小姐的时候,想不到今日的报应吗?”
邻居们的窗、门都关得紧紧的,没人探头出来看。
易桢刷地把剑抽了出来。她披散着头发,脸上又肿着,看起来和余莺儿简直是同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
李巘握着她的手不让她去,低声警示:“你不能再一天天地管别人的事情,你自己更重要。况且别人的因果,和我们又没有关系。”
不是的。郭颖不是余莺儿害死的。因果不是这样的。
而且延庆公主生前很喜欢余莺儿的。
易桢到现在都捋不清楚,不知道延庆公主到底是想拉着她一起死、还是想让她逃出生天自己活下去。
到底是恩情、还是仇恨;是火中取栗、还是受人恩惠。
她不知道。
就像她莫名其妙地横死在了一个疯子的刀下,又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书中的世界。
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走出最后那个和和美美的大结局呢?
易桢真的不知道。
她所能做的事情只是尽量不让自己后悔。
不后悔,都已经竭尽全力。
易桢把手从他掌心中抽出来,低低地说了一句:“我自己去,你不用跟上来。”
不过是这么短暂的几句低语的时间,那个简陋的院子里,女孩子带着哭腔的叫骂声已经变成了单纯的嚎哭。
她的哭声不是为了梨花带雨的好看,不是为了取悦谁,只是在表达自己的绝望。
那几个人在拉扯她的过程中把她的上衣扯下来了,余莺儿的手臂袒露在外面。
他们开始扒她的衣服了。
易桢不认识她。
听说她有个正直的哥哥,听说公主有点喜欢她那个正直的哥哥,顺带着也喜欢她。听说她家里穷,哥哥又得罪了很多人,自己长得不算特别好看,所以她年龄大了也嫁不出去。
易桢一剑将近处的几个男子逼退,抓着余莺儿头发的那个人见势不妙,立刻拽着余莺儿的头往石栏上磕,想直接砸破她的头。
易桢动作飞快,一剑捅穿了他的胸膛。
她把自己那件青色的外套脱下来,罩在余莺儿身上,扶她起来,然后才去把自己的剑拔出来。
她第一次伤人,不知道哪里不对,拔出剑的时候血飙得很高,溅了她一身。
易桢里面是穿了件茜色的龙绡衣,龙绡衣的衣摆上绣着大朵的莲花。
现在这些莲花全部被血红色盖住了,血色鲜红,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易桢看见李巘道长落在院子里。
她遥遥地、十分诚恳地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是喜欢你,我就是图你对我好,我做错了事情,我很抱歉。
“你不用管我了。我欠你的因果我会还的,你要是有空,算一下要还什么,然后告诉我好吗?”
她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易桢扶着余莺儿,问她:“你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吗?”
余莺儿不认识她,哑着嗓子道了声谢,然后说:“我去外婆家。”
李巘看了看她,说:“我陪你去。”
易桢摇摇头:“不用。这些天麻烦道长了。是我不对。”
易桢送她出门,照着她的指点将她送到一户人家门前,见她敲了门进去,方才放心。
她身上很不舒服,易桢觉得自己可能要找个地方调息。
她没来过上京,不知道哪里是客栈,现在大晚上的又找不到人问路。
上京城已经乱了,家家户户紧闭门扉,生怕门前经过的人——可能是北镇司、可能是世家、可能是宫中禁卫,来找自己的麻烦。
易桢也怕他们找自己的麻烦,躲着他们走,想尽快出城,去别的地方找个客栈修整一下。
月光像银练一样流淌下来。
月丽中天,彩云四合。这本来是个非常晴朗的夜晚。
易桢有点冷。
她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朝自己奔来。
易桢的手已经准备握剑了,但是她转过头去,看见来者的脸时,就又把剑柄松开了。
小杜弟弟在朝她跑过来。
他有点风风火火的,大约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她,脸上是掩不住的开心;跑到近处,看见她脸上的红肿痕迹,脸上的表情立刻又变了,心疼又震惊。
杜常清日常穿着一件白衣,执刀,修竹一般。可能因为被她承诺了“每天都见”,虽然承诺没怎么履行,但是得知“桢桢挺喜欢我”,依旧解了不少心结,看着没以前瘦得那么夸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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