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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却还是细,细得旁人不自觉地去看。

“桢桢,你脸怎么了?谁打你的?”杜常清想摸她的脸看看伤势,又不敢摸,焦急溢于言表。

“你怎么在这儿啊?”易桢问。

“兄长拜托我做的事情做完了,方才看见有人趁城中乱起来,抢别人的东西,我去把他赶跑了。”杜常清说完,往四周看看,想问那个道长,但是想了想,还是打算不提到他。

易桢笑了笑,想起这孩子一向是他人口中的道德楷模,会大半夜出来做好事也确实没错。

他入世不深,一腔赤诚。

“桢桢你笑什么?”杜常清有些困惑,他说:“你有没有地方去?要不要和我走?我带你去看医生。”

“小杜弟弟,你不用担心我。”易桢说。

杜常清看了一下她满是血污的裙子,心想怎么能不担心呢,可是想着她眼睛里不开心,也没再继续逼问她身上的血和她脸上的红痕。

但是话还要继续说下去的,于是他硬是接道:“我比你大,叫小杜弟弟是不对的。”

他心里想着怎么能让她好受一点,不要这么不开心,想了一会儿,想到一个熊的笑话,不知道这个时候讲笑话合不合时宜,又在心里纠结上了。

桢桢的身子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她是不是只惦记着给别人治病,不顾及自己的身子。

杜常清的坏处都是少年的坏处。比如说有时候言行幼稚、不会说话,一条道走到黑,撞破南墙也绝不回头。

他的好处也都是少年的好处。今天闹不愉快,明天就和好。就算是很生气很生气,但是人家一道歉,他就撑不住和人家继续好了。

杜常清最后索性心一横,向她张开手,语气坚定地说:“桢桢……”我们必须去看大夫。

他话没说完,忽然听见易桢低声叫了一句:“常清哥哥。”

她埋着头,眼睛一眨,泪水滴在满是血的裙子上。

第105章月至此(上)

“范祭司有消息了吗?”姬金吾问。

徐贤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坐在桌前看了好一会儿地图,前后推演了一遍所有谋划,再次确定并无纰漏,棋盘上所有棋子都好好的。

本来还有一些文书可以看,但是始终放不下心来,将身边的侍卫派出去问了问。

“范祭司还没有消息。”得到的答案反而加剧了他的担心。

范汝这个人有时候属实不太靠谱。而且他的“靠谱”和“不靠谱”完全是随机分布的,要么赌上性命也要完成承诺过的事情,要么任务做着做着人没影了。

完全无法预测。

姬金吾在上京并没有特别充足的人手。早先已经算好哪里要用什么人、哪里需要多少人,现在额外多出一个“去接阿桢”的重要任务,能被委派去完成任务的人选并不多。

因为他的用人习惯:“不叫下属猜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能够百分百信任,乃至将自己的软肋托付过去的人……寥寥无几。

“去接阿桢”这件事,其实应该交给常清去做的。

阿桢对常清一直挺有好感。常清上次见过她之后心结解开了不少,修为状况一直在好转。而且常清喜欢阿桢,他不会伤害阿桢的。

姬金吾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同胞弟弟是多么好的一个人。

阿桢没喜欢上他,肯定是因为常清当初在船上与在博白山都避嫌避得厉害,他们俩根本没有什么相处的机会。

所以……阿桢那个时候才会对他动心的。

姬金吾单单想到这句话“阿桢对他动心过”,都觉得骨子里有过电般的战栗。

说他私心也好、说他无耻也罢,他不能给机会让阿桢和常清相处。

别的都可以让给常清,阿桢不可以。他就这一个喜欢的姑娘。

父亲母亲都更喜欢常清一点,没关系的。他只想阿桢喜欢他,别人不喜欢他也可以的。

不能逼她、一天一天悄悄对她好,总有一天她会再次动心的。

戏台上也常有这样的桥段:一对夫妻开始的时候互相误解,后来经历了一番波折,就恩恩爱爱共度一生了。

情深意重,两心相许。

姬金吾用通讯玉简给范汝发消息,原本不期待他会回复,只是心乱如麻、无计可缓之下,自己给自己找来做的事。

【姬金吾:你现在在哪?】

谁知道范汝秒回了。

【范汝:等等等等,我立刻去找你那小姑娘】

姬金吾看他说的话,就知道这件事恐怕出问题了。

【姬金吾:你之前在干什么?你不是早就出发了吗?】

【范汝:我都要抓到她了!张苍那个老不死的出来横插一脚,然后她就和延庆公主跑了】

姬金吾心跳都要停了。

【姬金吾:她在哪?我现在不想开玩笑】

【范汝:不要慌嘛年轻人。人好着呢。我之前和张苍打了一架,差点输了,好在有帝流浆的加持,险胜,嘿嘿】

【姬金吾:你和她在一起吗?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现在上京非常危险。】

【范汝:不要急成这样嘛,我在等她晕过去,然后顺理成章给你捡回来。你想想,走投无路被你捡回去,和被你强抢回去,当然是前面那个更好】

【姬金吾:她受伤了吗?受伤更要快点给她找大夫,你还等她晕过去??范汝你把位置报给我,我自己去】

【范汝:不要慌年轻人,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这是我今年看过的最后的“恩断义绝”桥段】

【范汝:易姑娘和那个道长闹崩了!想不到吧!老天都站在你这边!】

姬金吾愣了一下,控制住自己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姬金吾:还是她身体重要。你现在能不能带她回来?不能我就自己去。】

【范汝:……】

【范汝:等一下,我好像看见你弟弟了。】

姬金吾:“……”

【范汝:卧槽,姬金吾,再观望下去你要多个弟媳了。我去强抢了,怎么解释你最好现在想一下,我只是个工具人,我不会帮你解释的】

然后他就没再回复了。

姬金吾:“……”

虽然和范汝相识多年,但是姬金吾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楚地理解过范汝这猫的本质。

当你有麻烦的时候,范汝作为好朋友会帮你解决麻烦。

但当你没有麻烦的时候,他就是你最大的麻烦。

姬金吾开始头疼。

姬金吾头痛归头痛,但是还是起身去换了件衣服。

换的是上次那件白底蓝纹的交领大袖衫。

这不是迷信啊,绝不是因为上次穿这件衣服有了重大突破,所以这次还穿。他就是忽然想换衣服了。

换衣服的同时,他还请相熟的大夫过来了。

对于姬金吾来说,所有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酬劳翻倍能解决绝大部分的医患矛盾,如果不行,那就再翻一倍。

姬金吾一边惴惴不安地等消息,一边在脑子里不断思索着。

让阿桢打他骂他,能不能让她好受一点。

她到底受了什么伤?痛不痛啊?她身上的无间蛊是会放大伤痛的。

常清怎么会恰好遇见她?他明明把常清支开了的。

姬金吾其实很有些妒忌自己同胞弟弟的运气,因为常清总是出现得恰到好处,出现在每一个该出现的时候。

而姬金吾却总是迟到一步。

但是能怪谁呢。还不是怪他自己作,把那么好的开局给浪费了。

阿桢最初明明是嫁给他的。

姬金吾已经给她准备好房间了,那天回来之后就偷偷地在准备了。她到底在他身边待过许久,她那些自己都没太察觉到的偏好,他都看在眼里。

又想她会不会有点饿,起身吩咐人准备饭菜和新鲜点心。起了身就没办法再坐下来了,来来回回地在屋子里走。

姬金吾最初专门去注意她的喜好,只是为了撩她,万万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他觉得自己这些体贴有些来路不正,又惭愧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是最终这些负面情绪还是被“马上要见到她了”这件事给压过去了。

等待的时间其实不算长,但是他来来回回地走,脑子里的思绪又转得快,却真是“度日如年”四个字。

他思索得太过,又控制不住往坏结局想。到最后,已经不期望阿桢能够再一次对他动心了,只盼着她身体不要出什么事情,不要像他一样日日夜夜被疼痛折磨。他只见一见她也是好的。

说是这么说,但不过是过往那些“求不得”给他的心理阴影,觉得胞弟这次可能还是会更讨人喜欢,先给自己找好退路。不然这么一次两次的,人早就疯了。

然后姬金吾就收到了条新消息。

【范汝:人在你弟弟手上。方才我刚要抢,她就晕过去了,我怕这个时候抢要出人命,只撺掇他回来,你快出来】

消息出现的瞬间,就听见有人来报:“小郎君带了个姑娘回来。”

姬金吾:“……”

姬金吾来不及多想,匆匆往外走,迎面就撞见了杜常清。

杜常清一身白衣。

姬金吾一眼扫过去,他的同胞弟弟和那袭白衣全部变成了背景板,注意力只放在他怀里的那个姑娘身上。

她一身茜红色龙绡衣,紧闭着双眼,头发全散开了,可能因为疼得厉害,鬓角汗湿了几缕鸦黑色的发丝。

她脸上红肿一片,一看就是被人下狠手扇了耳光。

姬金吾步子跨得很急,头脑空白得生痛,勉强维持住正常的语调,又不敢伸手去接她到怀里来,怕来回颠簸她痛得更厉害。

杜常清匆匆说:“是有人给她渡了大量真修,她根骨好没出大问题,但是已经在反噬经脉了。”

她没有当场发作,是因为身上的无间蛊起作用,现在翻倍返还到她身上了。

不敢耽搁,立刻请了待命的大夫过来。

大夫们进进出出,最后得出了结论:得她自己调息,现在不能再干预她的经脉了。

没有办法,只能请大夫施针,强行将她的意识唤回,熬了药端上来,怕她又昏过去。

易桢痛得满头是汗,强撑着听大夫说了一遍情况,耳朵已经开始幻听了,浑身被火灼烧一样。

她意识只不过模糊了一瞬间,再清醒时,身边围着的大夫就已经到外间去了,担心陌生人多了,会干扰她调息。

因此只留了她认识的杜常清下来,嘱咐他有不对劲立刻喊人。

易桢怕再次陷入昏迷,摸索着从芥子戒中摸出那颗绞心蛊的解药,直接往嘴里塞。

对不起,虽然生活确实很操蛋,但是她还是想活着1551。

绞心蛊解开之后,用来压制绞心蛊的无间蛊自然也会消失。

就像搭积木一样,下面那层积木被端走了,积木上面的积木自然也会被一同端走。

杜常清就在她身边,原本想守着她调息,见她忽然动作,吓了一跳,伸手去拦住她的手腕:“你在吃什么?”

易桢痛得眼泪汪汪,强行将药往下吞,简略地答道:“药。”

她这么硬吞,成功把自己噎住了,杜常清给她端了水来,她手抖得端不住,两个人身上都被泼了水,最后到嘴里只剩下一口水,好歹算是把药咽下去了。

药一咽下去就开始发挥作用,她闭着眼睛,努力调息,坐在床沿,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

杜常清几乎立刻叫来了大夫,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哪里不对,又见她情况明显好转,倒是放下心来,脸上微微带了些笑意,也不敢走开去拿干帕子,对着她的湿衣服发愣。

窗户开着,有微微的风,那一轮圆月缀在西边的天幕上,这一夜已经快要过去了。

姬金吾端了能找到的最好的醒神汤进来——他修为不高,根本无法护着她调息——正好见他们二人在窗前明月下对坐着。

易桢闭着眼睛,披散着头发,神色平静,月光洒在她身上,她像是佛前的信女。

杜常清本来就一身白衣,现在在月色下更显得干净,他想用自己袖子去擦擦易桢身上的水,又觉得她沾湿的地方不太好私下触碰,犹豫了半天不敢伸手。

看着很配。

姬金吾:“……”

门口的大夫悄悄和他说了方才的事,姬金吾低声答应了一句,得知已无大碍、控制住了,便请大夫去隔壁房间候着,不用人挤人蹲在这屋子的外间里。

杜常清的眼神很清澈,比月光还清澈,一点欲念都没有,一心一意地看着她,只是单纯在担心她的身体。

又干净又强大,心无挂碍,喜欢一个人就是温暖地付出,不会偏执得像个疯子,私底下偷偷地痴心妄想,盼望着能光明正大地吻她。

姬金吾端着药,甚至连走进内间的勇气都没有。

姬金吾并不是个自卑的人,甚至可以说是相反——很多时候他都非常自信。

但是现在看着他们俩这么相对坐着,不免自惭形秽,只觉得方才等待她来时那些见不得人的喜悦变成了一把刀子,在他心里反复翻搅。

姬金吾想娶她、想活下来、想和她有个孩子、想她也爱着自己、想算计、想独占、想为她报仇、想有高修为可以护着她……

他有好多想要的,可是都得不到。

明明是双生子。

他这种朝不保夕的人,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还活着的人,竟然也在痴心妄想把她拉到身边来。

况且他至今不敢告诉常清蛊毒的事情,就是因为或许他能活着都是仰仗常清……

他怎么配。

为什么常清是月色下的纯白花朵,他却只是耗尽半生,成了湖里的淤泥。

姬金吾低低头,进了内室,把药放在桌上,对杜常清说:“你待会儿……”给她喂喂药吧。

杜常清却十分不自在,刷地站了起来,在为方才自己伸手想去给她擦水而难为情,不知道兄长看到了多少,飞快地说:“我去叫个婢女来。她身上都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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