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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大夫委婉地问:“那昨晚上那种‘晕乎乎’,和之前喝酒时候的‘晕乎乎’是同一种‘晕乎乎’吗?”

易桢:“……”

草。好像是欸。

她之前不要脸地去扒拉小杜弟弟,被小杜弟弟直接拒绝了。

昨晚不要脸地去扒拉姬总,被姬总抓着唠嗑唠完全程。

虽然知道他们做的很对,但是这么一回想,易桢发现自己勾搭男人从来就没有成功过……

尉迟大夫继续说:“姑娘之前喝醉酒的那次,也和昨天晚上一样,是有大月亮的吗?”

易桢面有难色地点头。

那就对了,有大月亮的时候南岭秘蛊会发作,那个时候她身上的无间蛊恰好波动、退化成了恶蛊,又喝了酒,难怪血脉里的南岭秘蛊会影响她的神智。

尉迟大夫又给她诊了一遍脉,说:“姑娘,你知道南岭秘蛊吗?”

嗯?怎么回事?怎么又是南岭秘蛊?这是什么集群效应?

之前从来没有听过的概念,只要第一次听到,接下来就会频繁地再次听见。

尉迟大夫接着说:“啊,你也不用太担心,因为之前南岭内乱的时候,秘蛊蛊母被毁掉了,现在也没人能够用秘蛊操纵你。比之前那两个要命的恶蛊要好得多。”

尉迟大夫:“你现在要担心的,其实只有被掺杂在秘蛊里的情蛊。”

易桢:“情蛊?”

尉迟大夫飞速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快速地说:“之前你身上的那两种恶蛊,是为了压制你现在身上的南岭秘蛊。你身上的南岭秘蛊是从胎里带出来的,你母亲应该深受其害,所以你母亲会在你年幼的时候就给你直接种恶蛊压制它,怕它长满你全身,那就完了。”

易桢整理了一下思路,好像明白了这其中的逻辑。

尉迟大夫继续说:“南岭秘蛊中含的情蛊,会在月圆之夜发作。但是我方才诊脉,发现你身上的秘蛊并不算特别强烈。”

“第一是,你父亲的血脉稀释了蛊毒;第二是,你母亲给你种的恶蛊压制了几十年秘蛊,成功把它给压下去了。”

易桢总算绕过来了,她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说:“大夫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尉迟大夫大约难得碰上她这么配合的病人,十分开心:“这个简单。你只需要在月圆之夜找自己的夫君就行了。”

易桢:“……”

他们俩面面相觑。

尉迟大夫才猛然醒悟,眼前这个姑娘和请他来的人不是那种关系,连忙收回自己的话:“不对不对,你的蛊毒既然已经被绞心蛊压制了几十年,烈度不高,月圆之夜你只需要一个人待着就行了。”

“好的。”易桢答应了一句,感觉也不是特别困难。

至少比之前面对的无间蛊要简单得多。

无间恶蛊那可真是买一送一,生怕捅一刀不够死的。

一边的医童开始收拾看诊的用具,咧嘴笑:“我们大夫忙了一晚上,可以休息啦。”

易桢的手轻轻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问道:“大夫还给其他人看诊了吗?真的很辛苦啊。”

尉迟大夫是专精蛊毒的。

易桢记得姬金吾身上是有蛊纹留下的疤痕的。

她一直到离开姬家,都不知道他到底中的是什么蛊。

尉迟大夫摆了摆手:“没有。我给你翻了一晚上医书呢。”

尉迟大夫在宫中待了这许多年,他要撒谎,也确实毫无破绽。

易桢也笑了笑,但是心里并没有信他。

尉迟大夫为了转移话题,主动和她搭话:“唉你这真不错,我看其他姑娘小姐在病中,为了病着好看,整天就汤汤水水的,你这儿好。有硬菜。是真为你好。吃好睡好,不要多想,日子总要过的。”

易桢:“……”

大夫您羡慕的点真是奇怪呢。

尉迟大夫收拾完东西,已经站了起来,说:“我有个孙女,也和你一般大。唉,爱生气爱吃东西,我多给她攒点嫁妆,以后也好嫁人。唉,这世道。”

他说完这话,摆摆手,匆匆出去了。

上京的居民,常年生活在不同势力拉扯的氛围中,早就养成了见微知著的本领。

更何况昨晚那兵荒马乱的,简直就是在耳边吹唢呐了。

听说昨晚宫中只吩咐了“宣王不能死”,那其他人自然是……

所以,虽然是花朝节的第一天,但是上京的市集上,远远没有往年花朝节喜气洋洋、热热闹闹的样子,而是一片冷清和萧条。

大家都在家里避祸呢。

倒是往日冷冷清清的皇宫,此刻热闹得很。

姬金吾并没有打算从幕后转到台前,黑暗中向来是最安全的藏身之处。因此不同世家子弟唇枪舌战的时候,他就安静地坐在屏风后听着。

因为屏风前坐的是北镇司徐贤,没人敢怀疑这位嗜杀的徐督主身后的屏风罩着另一个人。

更何况他们也根本没有闲暇去注意什么屏风。

哪怕是最如日中天的冯家,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冯誉作为一个外室子,统御冯家这么多年,早就让那些冯家正统嫡子不满了。现在好不容易人死了,自然各位嫡子要扑上来瓜分留下来的权力。

这还只是冯家。其他世家分居各地,本来就是为了利益短暂合谋,现在自然也能为了更大的利益出卖对方。

这么吵了一上午,最后定下来的事情没几件。

正午的大太阳升上来了。上京处于北域,阳光额外毒辣,根本无法直视。

姬金吾和徐贤在出宫门的时候就达成了一致,认为这群人不过是乌合之众,草木皆兵、身边带着众多侍卫大可不必。

等到了西南门,徐贤忽然提起:“去角楼上看看?那里可以看见整个上京。附近都是北镇司的人,没关系的。”

姬金吾抬眼望了望他,点头,接着便同跟在自己身侧的杜常清,微微笑着:“常清,你先回去看看吧。有范汝跟着我。”

杜常清原本就牵念着易桢的身子,想着范祭司经历帝流浆之后修为暴涨,连忙点头。

徐贤依旧穿着控鹤袄,他瞄了一眼姬金吾身上透风的黑底金绣披风,也不说话,带着他一步一步往角楼上爬。

“那是冯家上一代的嫡长子。”徐贤到了角楼栏杆前,往外一望,正好看见两三条御街外走过的华服男子,扬着眉毛,评价道:“蠢笨不堪。”

姬金吾不太赞同他这么张狂,劝了一句:“祸常发于所忽之中,乱常起于不足疑之事。”

“这些人有什么好防备的。”徐贤笑道:“需要防备的人不都被您一个个杀了。前些日子夏大人走的时候,您不还亲自到现场去送了他一程吗?”

姬金吾淡淡地说:“夏大人不爱与人结仇,给他找个名正言顺的刺客很不容易。那天宫中又有宴席,赴宴者众多,怕出意外,所以才过去看着的。”

徐贤笑道:“姬城主最近几年越来越瘦了,人也内敛了。”

太阳照在橙红色的角楼上,鲜艳得扎眼,让人看着心慌。角楼前的树都沿着白石栏杆修剪过了,连影子都一模一样,在脚下缩成一个小团。

姬金吾习惯性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些许:“是么?”

徐贤说:“我要是在你当年的位置,就想不到去北幽宫中暗暗扶持一个宦官。当年你不帮我,现在站在这儿的是谁恐怕不好说……甚至北镇司还在不在都不好说。”

姬金吾淡淡地说:“为了活命罢了。”

同张苍隐生道的“鬼渔”差不多,姬家这些年在全力搜寻解蛊方式的时候,也在各地培植了许多暗子。

徐贤就是其中一个。

当初那个被千万人踩在脚底下当狗的小太监,就算是把所有东西——美貌、尊严,都一一上供,也是不够的。

毕竟在皇城中,美貌、尊严都不足为奇、随处可见。

奴隶再勤奋也还是奴隶,累死了也只是一口薄皮棺材。更何况徐贤这种毫无家世、毫无人脉的卑贱出身。只有获得额外的扶持,才有可能一步一步翻身。

而当时徐贤也并没有第二个选择。种下蛊毒成为姬家的棋子,或者被作践到死。这看起来是有两个选项,但其实根本没得选。

有时候世事也可笑。姬金吾明明是被蛊毒所害,所以不得不在全世界搜寻解药的下落。也因为这个,姬家掌握了极多蛊毒方子,能够用来完美地控制安插在各地的暗骑。

徐贤忽然又说:“不对,还是有不同的。以前你可不会连给我发五条消息,让我去延庆公主那里把颖川王带走。”

徐贤当时匆匆出门,不明所以,只能按他说的去做。后来稍微一调查,就搞清楚了整件事。

“还是为了那姑娘。”徐贤笑着说:“她手上拿的那把匕首可是我送到姬家去的。当时要不是看到那把匕首,我还要抢她呢。到时候可就闹笑话了。”

姬金吾说:“多谢你的匕首,我只是自己用不上,所以才转送人了。”

徐贤摆摆手:“看得出来喜欢了。不喜欢也不会转送给心上人。”

姬金吾:“……”他真的很讨厌把自己的心事拿出来聊。聊正事就聊正事。

主要是和徐贤也并不是什么好友,只是利益相关暂时绑在一起罢了。

姬金吾:“你还有别的事情说吗?”

徐贤见他脸上笑意收敛了,连忙转移话题:“你当时让我支开轩辕昂。他后来向我提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要求。”

“什么?”

“他想看上元积年1817年,皇城司对世家行踪的详细记录。”徐贤眯了眯眼睛:“这可是密卷。”

姬金吾显然对“上元积年1817年”这个词组心有余悸,但是他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分毫多余的情绪,回想了一下北戎递过来的情报:“和他那个死了的良娣有关。他那个良娣冒领了救命恩情,所以才成为了他的良娣。他要查那一年到底是谁救了他。”

徐贤对姬金吾的消息网如何铺天盖地心里有数,只是说:“你当时不在现场,不知道颖川王疯成什么样,我怀疑我稍走开一点,他就跪在那里哭了。”

“认错救命恩人,还间接害死了真的救命恩人,这么多年全错付了,是值得哭一哭。”姬金吾说:“颖川王从延庆公主那边跳反加入你们。他既然疯,那就让他推动世家去开墓。昭王墓中的那件法宝,传说可是能……起死回生的。”

他的思路极其清晰,像是下棋一样,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目的走去。

而如此清晰的思路,则来自姬家布满全局的消息网。全面的消息能让他将犯错的几率降到最低。

这是姬金吾这么多年来最得意的成果,也是他亲手从无到有,一步一步布置出来的。即使每天处理大量的信息,再从信息中筛选有用的部分耗费了他大量时间,甚至侵占了他的睡眠。

徐贤不确定自己的北镇司中有没有姬家的人。他倾向是有,不然姬金吾不会有如此明晰、快速的信息链。

北镇司中又有多少人是姬家的暗子呢?徐贤不知道。

姬金吾从来不提这些,他也不居高临下的命令。好像他只是来同北镇司合作的,并不是将他的命捏在手上。

徐贤知道姬金吾的用人习惯,他手下的每个人都只是棋子,但他甚至防备每一颗棋子。

没有翻出来的暗子,是最有杀伤力的。

徐贤目前和他的目标一模一样,也没有必要这个时候和姬家闹翻,一点好处也没有。

姬金吾说:“没别的事。我得回去了。”她应该醒了。

正午的阳光倾泻而下。

皇宫里空荡荡的,金碧辉煌的宫殿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徐贤望了一眼远处的白云:“我以前,没进宫的时候,梦想是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然后让我母亲封一品夫人。”

徐贤的母亲都饿死许多年了。

他转过头又去看姬金吾:“我以前觉得你们这些贵公子会挺快活的,可是好像不是。真的会有那种完美的人生吗?父母宠爱、兄友弟恭、天资过人、善良又强大,和心上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姬金吾本来要走了,闻言答道:“应该会有吧。”

徐贤朝他挥手告别:“哎呀快走吧,都说了要走,不用停下来回答我。”

这个人不阴阳怪气的时候,对话效率还是挺高的。

姬金吾那一袭黑底金绣的披风一收进车架里,范汝立刻就现出了身形。

“吓死人了。”范汝翻了个白眼:“我以为他单独约你上去是要做掉你,疯狂暗示你你也不听。我费尽心思躲起来,打算先发制人搞死他的。结果你们俩在聊什么?完美人生?”

姬金吾喝了口茶,依旧是一向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徐贤又不是没脑子,这个时候搞死我他有什么好处。”

范汝义正言辞地说:“你早一点告诉我他是你的人不就完了吗?我哪会误会!”

姬金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今天告诉你,明天上京城就都知道了。”

范汝:“……”

范汝:“我感觉你在质疑我保守秘密的能力。”

姬金吾:“那你知道的哪个秘密你没捅出去?”

范汝:“……”

范汝悻悻地闭上了嘴。

主要就是,秘密捅出去出去有戏看嘛,而且之前他捅出去的秘密又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是和好友待在一起,姬金吾之前那些习惯性的笑意也收敛了,面无表情地坐着喝茶。

“他在给你上眼药。”范汝说:“他先暗示了易姑娘,然后又在暗示常清。你别理他。”

这人今天有些奇怪。平常都是唯恐没戏看,今天怎么还息事宁人来了?

范汝说完,看了一眼姬金吾手上的茶:“你以前不都喝烈酒的吗,怎么现在换成了茶?”

哦?还开始关心他了?

姬金吾:“常清说我很多次了。我答应他了。”

范汝“唔”了一声,忽然问:“你中蛊了吗?”

姬金吾心里一顿,若无其事:“你在说什么。”

范汝:“我看见那个尉迟大夫给你诊脉了。不是诈你,真的看见了。别转移话题。这个秘密一听完,我立刻就死!死人是不会泄露秘密的!你放心吧!”

姬金吾:“……”

事出反常必有妖,刚才这只猫息事宁人的时候就该察觉到不对劲的。

姬金吾匪夷所思:“你怎么看见的?”

范汝:“我昨晚落东西在你书房里了,本来打算去找你拿的。半路看见一只蝴蝶,打算抓到手再去。结果隐匿起来抓蝴蝶的时候,看见尉迟大夫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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