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暗绿色的蛊虫就是不死虫?
易桢已经完全搞不懂怎么回事了,好在陈清浅拍了拍手,简单几句话,飞快地把她要说的事情告诉易桢了:
“1813年的时候,我来到北幽皇宫,皇后很喜欢我,经常让我给她讲故事。所以得宠的娴妃就把我从皇后那里抢走了。”
“1814年,娴妃去世了。我就被白养在宫里,不离开皇宫,是为了躲避南岭的追杀,不想像母亲那样被他们杀掉。可是过了几年,大约1817年的时候,昭王偶尔看见了我,觉得很生气。”
易桢问:“为什么生气?”
“因为我长大了。”陈清浅说:“我才十几岁呢,当然会长大。可是昭王认为喜欢我的娴妃死了,我却还能长大,所以他很生气。”
“但是他又不想杀我。因为那个时候他念叨着要复活娴妃。娴妃又喜欢我,他希望娴妃复活之后,我还能哄娴妃开心。”
“于是,昭王就让巫女用不死虫,把我的状态凝固在了临死的那个刹那。昭王还想让我醒过来,所以并不是先让我濒死,再下不死虫。而是直接用不死虫导致我濒死。”
陈清浅摊了摊手:“昭王这个狗娘养的,是真的很想留下当初的一切,连我当初住的屋子都一模一样搬下来了。”
陈清浅笑了:“他就是没想到,我是南岭圣女。只要有人帮我,我立刻能从膝盖里拿出不死虫的天敌,从濒死状态恢复过来。”
易桢其实……并不太关心她怎么回事,易桢只想知道姬金吾到底中了什么蛊毒,能不能解开蛊毒好好活下去。
陈清浅的语速非常快,噼里啪啦的,说了那么多话,也只过去了一两分钟。易桢甚至没有找到任何机会插话。
这位陈姑娘,可是被强迫这么生不如死地躺了那么多年,她竟然还有说有笑的。
不知道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强大,还是干脆已经疯了。
“不要急。姬金吾已经恢复正常了。”陈清浅拍拍她的肩膀,没什么诚意地道歉:“同生共死蛊已经解开了,他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了。”
易桢重复道:“同生共死蛊?他中的不是不死蛊吗?”
陈清浅的表情放空了一瞬间:“啊,我当初好像骗他是不死蛊!因为他那种板板正正、又严肃又认真的小男生,就是很适合骗一骗嘛!”
易桢:“……”姬总中蛊之前,真的是一个“板板正正、又严肃又认真”的小男生吗?
蛊毒让他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东西了。
虽然陈清浅的语速很快,但是易桢集中注意力,还是能很快理解她的意思。
大意就是:
姬金吾当初并不是从悬崖上摔下来的,是陈清浅嫌他三句话不离自己的胞弟,故意用蛊虫让他睡过去的。
陈清浅当时才十二三岁,极其顽劣,又处于青春期逆反心理,刚从母亲那里得来一个同生共死蛊的母蛊,听说用在双胞胎身上有奇效,所以,直接将同生共死蛊的两只子蛊放了出去。
同生共死蛊,最开始就是一对互相隔绝的双胞胎,为了联系对方而创造出来的。子蛊蛊虫会自动飞度一切障碍,寻找双胞胎中的另一个。
为了姬金吾不对身上的蛊虫印痕起疑心,她就骗他,说他是从悬崖上摔下来了,不过不要担心,她已经用不死蛊把他救回来啦。
她后来还和姬金吾通了几年信,观察自己下的同生共死蛊怎么样。
上元积年1817年,陈清浅被昭王强迫进入濒死状态。不死虫起效很快,她在失去行动能力之前,只想到了一个拯救自己的办法:
她将养在自己手臂里的那只同生共死蛊的母蛊,用真修将它左半边身子毁掉一大半。
不死虫很快在她身上起了作用,她身上的时间凝固了,所以那只同生共死蛊的母蛊也凝固在了那一瞬间。
“同生共死蛊的蛊虫是完全对称的,左边是兄长,右边是弟弟。”陈清浅说:“只毁掉左边身子的话,平衡就会打破,左边变得弱势,他的天资、生机……一切,都会被右边的蛊虫吸走。唔,确实是会痛的,抽血都会痛,他这样肯定也会痛的啊。”
“这不能怪我呀,我也只是想活下去。不这么做,他就不会满世界来找我。”陈清浅笑着说:“你看,你就是他派来找我的。没有你,我还在那床上半死不活地躺着呢。现在也没力气去找昭王那贱人报仇。”
易桢听得麻木,秘密这么轻飘飘地在她面前被揭开,她反而有种不真实感。
“不要慌啦。”陈清浅笑意盈盈地看她:“刚才我把蛊虫杀掉了,同生共死蛊就会毁掉,他的一切不会再被吸取了,他变回以前那个样子了。”
易桢摇头:“他不会变回去了。”
她很气,气得脑子嗡嗡地叫,可是又说不出什么话,嘴巴被人堵住了一样。
落日的余晖在危险的大海里挣扎,太阳已经快要被淹死了。
易桢从来没有那么想杀掉某个人。她现在,就想杀了面前这个长着楚楚可怜面容的陈姑娘。
陈清浅咯咯地笑,说:“我生不如死地在宫中秘阁中躺了这些年,昭王最后还决定让我陪葬呢。他那个时候好像又不喜欢娴妃了,说要等皇后复活,然后把我送给皇后。所以我现在去找他报仇啦。”
她明显不正常了,易桢想她一定是疯了。
好像为了佐证易桢的猜测一般,陈清浅忽然眯着眼睛问她:“你是不是喜欢他?”
易桢:“……”
陈清浅笑着说:“你的手都摸到剑上去了,你恨我恨到想杀死我。你要是不喜欢他,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共情?”
易桢的手指都攥得发白,强忍着情绪,话语轻飘飘的,像浅浅写在纸上:“他做错了什么?”
她还在强自按捺自己的情绪,害怕自己因为冲动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事情来。又害怕陈清浅还在说谎,姬金吾身上的蛊毒根本没解。
陈清浅有些不耐烦了,她开始恼这个把她救活的姑娘了,语气变得有点阴恻恻的:“都说了不是我的错,要不是昭王我会这么做吗!你为什么要责备我!大家应该一起把昭王搞死啊!不搞死他谁也活不下来!”
易桢还没说话,忽然听见身后一声闷响,接着便是熟悉的声音:“阿桢?”
姬金吾的声音。
他的声音向来是从容淡定的,可是这句试探性的话却充满了不安和忧虑。
他们怎么进来的?他们怎么把门打开的?
易桢身后是没有门的,门在陈清浅那边。在易桢怔愣的这短暂一刹那,陈清浅飞快地消失在了门后。
易桢忍不住要去抓住她,可是陈清浅显然十分熟悉这附近。可能她躺着的这些年,都在一遍一遍地揣摩,自己是如何被抬进这里来的,要是能逃该怎么逃。
陈清浅瞬间就逃不见了。
易桢强忍着不生气,往刚才听到声音的方向走去,遇到障碍物就直接“化雁”飞过去。
她抬眼就看见了姬金吾。
姬金吾的眼眶都有点红,看见她的瞬间就扬起了嘴角,可是他的表情不像是要笑,而像是要哭。
他还穿着那身黑底金绣的披风,长发一丝不苟地束着,抿了抿嘴,遥遥望着她,也不敢过来抱抱她、牵牵她的手,最后只是说:“……你活着,阿桢。”
刚才被陈清浅气昏了头,忘记他还在等她的消息。
易桢愧疚得难受,心里沉甸甸地压着什么,快走几步,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那是一双长着坚硬笔茧的手,因为他总是在工作,一个人承担那么多,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他那只手被她握住,有些战栗,僵着不动,过了几秒钟,似乎想回握,可是又在惧怕什么。
易桢低声问:“你身上还痛吗?”
这是真切的关心,好像他痛的话,她就也跟着不快活。
第114章灰烬
姬金吾低声问:“不痛了。你遇见陈清浅了?”
易桢点点头,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把陈清浅说的话告诉他,而是问:“她刚才听见动静就跑了,但她之前和我说了很多话,你现在要知道吗?”
姬金吾却明白现在不是握着手互诉衷肠的时候,摇摇头:“我只需要知道几个问题的答案,详细的有空再说。”
“我身上的蛊毒,曾经、现在伤害别人了吗?窃取谁的生机了吗?”
易桢摇头:“没有。你摔下来那次没死,她骗你的。你中的也不是什么不死蛊。”
姬金吾问:“它还会复发吗?”
易桢:“应该不会,我看着她把蛊虫捏死了。她自己也说以后不会了。不会再痛了。”她有些语无伦次的。
姬金吾的情绪好了许多,看起来压在他心上沉甸甸的石头挪开去了:“那好。详细的以后再说。”
易桢点头。她到现在才慢慢把注意力分给了周围的环境,而不是只放在面前这个人身上。
所谓的“昭王陵墓”根本就不是作为陵墓去建造的。
或许曾经是,但是在最后几年,设计者其实是将它临时改造成了一个猎杀闯入者的迷宫。
因此,他们所站着的地方,与其说是墓道,不如说是一条正常的宫殿长廊。
不同的是,这座“宫殿”被墙给围上了。
“墓室大门打开并不难。”姬金吾说:“是常规的机关术,略微有一点难度。我搞清楚机关运作方式之后,用高阶雷暴符强行把机关拆了推开门的,应该问题不大。”
范汝在旁边翻了个白眼,看起来对“略微有点难度”这句话保持否定态度。
而且范汝真的很想知道秘密是什么啊!可恶!他刚才耳朵都竖起来了!说清楚啊!他才不要死了都不知道真相!
范汝想知道归想知道,但是还是接受了自己好友的顾虑。而且从那几句简短的话中,范祭司已经大致可以推测出真相的轮廓。
姬金吾实惨。范猫是一只讲道理的猫猫,不会在别人的伤口上反复跳跃。
太平道的符籙区分很严格,只有真人阶位制作的符籙才有资格被称作“高阶符籙”。他说得平平无奇,刚才那两张符籙扔出去,简直是哗啦哗啦往海里倒金铢。
“按理来说,”范汝东张西望,有些疑惑地说:“我们都搞出那么大动静了,昭王的亲卫铁骑应该要来搞我们了,怎么这里静悄悄的。”
他们一行人站得离门并不远,方才被强行打开的门,只在将门扣死的机关被拆除的瞬间打开过,随后立刻合上了。
姬金吾并没有去再打开门,因为确实需要把致人昏迷的白色雾气挡在门外,而且他身上还有几张可以炸毁一切的高阶雷暴符,再把门炸开也不是问题。
钱可以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更何况姬城主从来不吝啬往海里倒金铢。
“我们可能高估昭王的亲卫铁骑了。铁骑人数可能并不多,甚至可能只是几十人。”姬金吾一边跟着探路的侍卫往前走,一边说:
“第一,要养活大量修士,需要非常多的钱财和物资。昭王墓穴封上了整整三年,准备足够养活‘数量巨大的修士团体’的物资,可不是一个重病垂死、被世家和北镇司旁窥权柄的老人能做到的。”
“第二,能让铁骑自愿被封入墓穴,昭王至少要告诉他们一部分真相,不然这些修士是不可能会下墓等死的。如果修士数量巨大,怎么能确保他们全部忠心耿耿、不把昭王的秘密说出去呢?”
“昭王的秘宝,可是能够‘转化阴阳五行’,生死人、肉白骨的。利益只要足够大,有人甚至能够出卖绞死自己的绳索。”
“若是昭王真有这么多忠心耿耿的亲卫铁骑,他怎么会在自己临死之前,任由北镇司和世家切割他手中的权势?”
范汝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锤了一下:“对!没错!他当初就是硬刚不过世家和北镇司,才会选择缩在地底图谋以后的!昭王哪来那么多指哪打哪的亲卫!他那么残暴!”
姬金吾点头:“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要借助白雾来迷晕人。他们人手不够。那位真人位阶的云异道修士也腾不出手,他要维持这个吸取生机的大阵。我们接下来遇见各种机关的可能性,比遇见所谓昭王铁骑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不考虑范祭司时不时的不靠谱,这只白猫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朋友。
易桢还握着姬金吾的手,他方才慢慢地回握过来了,手指有些冷,但掌心是火热的。
他们根本没有牵过手。这是第一次。
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指,很贪恋的模样,然后还是放开了,这样方便继续前行。而且他明白自己修为不高,遇到点什么突发的事情很可能会拖累易桢。
昭王的“陵墓”完全不是按照风水相地之术修建的。他自己也知道,若是有人来开他的墓,必定会带上精通风水相地之术的修士。
盗墓小说就是这么写的,摸金校尉几乎个个是风水大师,到地儿一看,嚯,风水宝地啊,底下绝对埋着大墓。招呼上哥几个,洛阳铲一挖,果然,大墓。
下到墓里一看,到处都是机关。不过摸金校尉是不会慌的,再精妙的机关也是按风水规矩来,看破本质,那就是手到擒来。
所以,昭王是傻了,才会在明知“对方要带风水术高玩来”的情况下,把自己的陵墓搞成“男生女生向前冲·地下分冲”。
姬金吾说:“确实不是按风水相地之术来的。现在看起来更类似于地底迷宫。”
他一路上都在用玉简联系不同的人:徐贤、姬家下到陵墓中的旧卫、离上京近的其他姬家护卫。
“他们遇见了很多机关,北镇司那副昭王陵墓地图是假的。”姬金吾说:“他们那边已经开始死人了。”
“他们在陵墓靠里的部分,我们才刚进陵墓,在陵墓最外面的部分。”范汝说:“我们这连只鸟都没有。”
他们就在看不到尽头的长廊上绕来绕去,别说机关了,连能推的门都没遇见一扇。
“得想办法和他们会和。”姬金吾说:“我在根据他们的描述尽力画出陵墓的地图了。”
易桢:“我可以直接往指定方向前进,但是带人一起可能有困难……主要是修为消耗得太快了。”
姬金吾阻止了她:“不用,这样太冒险了,万一直接进入某个开启的机关陷阱之内,你很可能反应不了那么快。”
他们绕了一圈之后,发现长廊就是长廊,根本没有可以更往内部走的门。
牛逼,设计陵墓的人是真牛逼,他就是故意消耗闯进陵墓的人体力,说不定待会儿白色雾气逼到陵墓前,那些门还自己打开,让跑进陵墓的人全晕过去等死。
范汝竖起耳朵听了听,说:“我听见陵墓外面来人了,他们好像在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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