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三人走到村口,分道扬镳,阿犊道:“顾兄,师父说我喊你外出就得送你回去,村子你熟,我就不送了。”
顾澹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阿犊揶揄:“顾兄千万小心些,要是再被歹人抓走,师父可又要担心了。”
顾澹从身后竹筐里拿颗梨子,往衣服上擦擦,正欲吃,一听就作势要砸阿犊,阿犊拔腿跑掉。顾澹见阿犊跟上前头的孙三娃,两人乐呵呵笑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顾澹脸皮素来挺厚,想多半是说他和武铁匠关系好,也不怎么在意。阿犊这种毛刚长齐的愣头青懂什么,他绝对想不到他师父和顾兄是同床共枕的关系。
在村子里,顾澹不是个受欢迎的人,孙钱村的村民普遍当他外人,顾澹很有自知之明,他在村子外沿行走。现而今,村里的狗已经不大吠他。
背负一筐沉重的梨子,顾澹脚步想快快不起来,当他看到武铁匠家,他已经累得直不起身。他那筐梨子的重量和孙三娃那筐差不多,然而从小干农活的少年负重能力远超顾澹这个成年人。
一筐梨子在院门外被顾澹卸下,顾澹坐在门槛上歇息,武铁匠过来单收拎走竹筐,说他:“摘这么多,吃得完?”
言外之意,你就不能少背点回来。
“我现在就想当只仓鼠,把山货都搬回家,囤起来,吃个半年不出门。”顾澹站起身,扭动酸疼的双臂,往屋里头走。
世道太危险,宅家保平安。
梨子被倒入一只大水桶里,顾澹提水清洗,捡挑。他挑出没有磕伤的好梨,这些梨子可以存放几天,然后他把其余梨子削皮,对切,挖心,打算制作成梨干。
梨干的制作方法还是从孙三娃那儿听来,用烤炉烤干,能存放很久。
武铁匠看顾澹忙活,饶有兴致般,偶尔会过来帮忙提个水,然后听任顾澹使唤,要他拿盆拿砧板拿刀。
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武铁匠却也不厌其烦。
午时,顾澹在厨房里烤梨干,武铁匠在屋前做木工活,给小猫黄花鱼弄一个木窝。黄花鱼恃宠而骄,跳到武铁匠背上,在他肩背爬动。柔软,娇小的小花狸,雄伟、一脸胡须的武夫,却意外营造出一份温暖,恬静的氛围。
猫窝已快完成,武铁匠停下手中活,把猫从肩上拎下,放在地上,大手撸起猫毛。
顾澹端着一盘刚烤好的梨干出来,他从武铁匠身边走过,拿一块烤梨干捂进武铁匠嘴里,凑过笑脸来问他:“好吃嘛?”
“不错。”武铁匠嚼两口梨干回味,虽然烤焦了,但品尝过后有水果的清甜。
获得赞誉,顾澹麻溜地将梨干晾在竹筛里,他摊好梨干,很快又进厨房继续忙活。
黄花鱼的窝算得上考究,顾澹给做的设计,属于现代样式的猫窝。为让小猫住得舒适,顾澹还拿来一件破旧衣服,折垫在猫窝底部。
午后,猫窝摆在能避雨的屋檐下,黄花鱼悠闲地躺在里边,头搭在窝沿睡去。桑树下,顾澹卧在躺椅里,昏昏欲睡,他的画板捧在胸前,一只手里还捏着炭笔,鸟儿在树枝叽叽喳喳。
树荫阴凉,清风徐徐,顾澹几乎就要睡着了,不过阿犊在院外的一声喊叫将他惊醒。
院外不只阿犊,还有其他村民,他们手里还都拿着锄头、镰刀,面上无不是一副惊慌着急的神色。
顾澹一激灵忙从躺椅爬起,走至院门,阿犊急道:“顾兄,我师父呢?”
“他去潭边钓鱼。”顾澹不明所以,看着这么一群咋咋呼呼的人,他忙问:“出什么事了?”
“出人命了!”阿犊叫道,睁圆一双眼睛,瞳眸里流露出惊恐:“药叟进山采药,被人给杀了!”
药叟?
顾澹想起是那位带领武铁匠找到山神庙的采药老叟,他怎么会被人给杀害了?顾澹心中亦是大惊,当即跟着阿犊他们赶往水潭,去找武铁匠。
第18章
药叟被杀死在松林里,位置离他平日采药的小屋不远,离山神庙也不远,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他身中数刀,死状凄惨。他死时手中仍捏着把草药,草药篓子被扔在尸体的旁边,像似他刚采完药回来,要返回小屋,突然遭人袭击。
杀人者的袭击迅速,很凶残,药叟连反抗都没有就被杀害。
武铁匠察看药叟的伤口,确认是两把不同的利器造成,行凶者至少有两人,再看被砍的部位,明明已致命,却还多加了几刀,这明显是报复。
武铁匠神色凝重,他伸出手,帮药叟合上眼睛,许久未说话。
这一路过来,从村民议论声里,顾澹大致了解到药叟近来都是结伴上山,就昨儿突然独自一人进山采药,然后就出事了。
药叟原本今早就该下山,他家人见他午时都还没回家,到山上的采药小屋找他,这才在小屋附近发现药叟的尸体。
此时,药叟的老妻早已哭瘫在一旁,有几个妇人安慰着。
有些村民围聚在尸体旁边,有些村民待在附近,他们议论纷纷,有人义愤填膺说一定是山贼干的,山贼就是来报复。
有人小声说药叟就不该独自一人进山,山贼最近太猖狂,药叟老糊涂,把命丢了。
还有人说上次抓到山贼就该放掉,村正不也是个老糊涂,杀猪的和打铁的都自以为有本事,不懂江湖规矩。还说了一通歪理,什么贼有贼的贼路,官有官的官道,官贼各行其道,没你当民的事。
说这话的人是钱更夫,他一点也不因药叟的死亡而感到难过或者惊慌,反而像在幸灾乐祸。
阿犊听得火大,他大声道:“你到底哪边的?说的什么胡话!”
往年别村也有过打伤山贼,又怕得罪,将山贼放了,结果山贼带人下山报复的事。
就是任由欺凌,打不还手,也只会被欺负得更厉害而已。
“就是,当得哪门子的更夫!老是出去喝酒,夜里找他巡村都没个人影。”有位男村民抱怨了起来,显然他夜里也在巡逻队里当值,对钱更夫这个不尽职的更夫很是不满。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数落钱更夫的不是,他是个更夫,本该保护村子,现下村民被害,他还说风凉话。也有人怪是钱更夫的外甥孙吉把山贼引进村,这才害死了药叟,钱更夫吃瘪,溜之大吉。
武铁匠待在尸体旁,模样静默,村民的议论声他像似并未听见,他在思考着什么。
“百寿。”顾澹抓了下武铁匠的手,发生这样的事令他不安。
顾澹和武铁匠一同生活了一年,他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神情。
武铁匠看了眼顾澹,未言语,他站起身,对村民说:“去山神庙看看。”
他的声音很沉寂,却让人感到冷意,仿佛是寒冬里兵刃贴碰肌肤,顾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那个被山贼和孙吉欺负的老庙祝,他是如此淳善,在山贼受重伤后还拿药救治他们,难道他也会惨遭不测?
本在说话的村民,顿时安静无声了。
山神庙的大门半掩,老庙祝脸朝下趴在脏乱的院中,身上苍蝇飞舞,散发着不好闻的气味。阿犊将老庙祝的尸体翻过身,见到他胸部有个口子,位于心脏附近,他是被人一刀扎死的。
顾澹眼泪不由自主地溢出,他还记得当时他被捆在柴房里,老庙祝拿石片帮他割开绳索,还给他药粉治伤。
在山神庙被解救后,顾澹曾和武铁匠上山给老庙祝送过粮,当时老庙祝还安好无恙,将他们送出院门。
在场的村民都吓懵了,脸色苍白,噤若寒蝉,有胆小的双股打颤,瘫软在地。一连见到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村民们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情景。
阿犊一顿咒骂,捶打院墙出气。
“你们庙附近找个地方挖坟,好把他掩埋。”武铁匠的神色静穆,他弯身抱起庙祝,将他的尸体放到石条砌的廊道上。
尸体一被移动,苍蝇嗡嗡四散,一些污血也从庙祝身上渗出,沾染到武铁匠的衣服,他并未介意。
庙祝死亡时间比药叟早,他死了应该有两天,尸体僵直,有腐败迹象。在场的村民见到尸体都避开不及,也就阿犊和武铁匠敢接近,并为他敛尸。
一些村民在庙外的松林里挖坟,一些村民伐木,武铁匠有木工手艺,他给庙祝打造一口粗棺木。
众人从庙里搜出庙祝的一些物品,搬至松林坟坑,一并陪葬。
老庙祝并无家人,子然一身。
早年山神庙本是有几个道士,后来老的老死了,年轻的受不了山贼的骚扰,纷纷下山,就老庙祝一人守着这破庙。
埋完庙祝,村民急匆匆离开,这片山林,他们往后是再不敢涉足了。
顾澹摘来几个野果,一束野花,摆在坟前作祭,他在坟前拜了三拜,念念有词。
武铁匠背靠着一棵老松,看坟前作祭的顾澹,偶尔他目光收回,远眺叠翠的群山,他似乎正越过山脊,望向那掩于密林山崖之后的石龙寨。
已是傍晚,山中野兽鸣叫,松风阵阵,没有了主人的山神庙,越发显得死寂,甚至看着阴森恐怖。
顾澹拍去膝盖上的泥土,他跟前是武铁匠用刀刻的一块木质的墓碑,刀力透板,痕迹深刻。
“百寿,我们回去吧。”顾澹轻唤,他看着武铁匠的侧影,晚霞映红他半身,显得那么沉寂。
武铁匠起身,转过脸来,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对顾澹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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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祝和药叟被山贼所害,两条人命绝非小事,村正匆匆报官,然而捕役三日后迟迟才到。
夏日炎热,本来药叟的尸体停放在桃花溪畔,想等官吏过来调查,后来实在等不及,只能先掩埋。
捕役过来走个场子,随便问两句话,敷衍了事,在村正家喝过酒,便就走人。
村正送行,委婉表示只要官兵肯进山擒贼,孙钱村和邻近的村落一定出钱犒赏。
身为捕役的头目,窦应捕对村正实说:现在上头催着征兵,谁还有空管这等事。人死了也就死了吧,反正也都七老八十了,活到头。现在不只你们村出盗贼杀人的命案,别处也有呢。
原本也没指望他们真能上山抓贼,但做做样子,吓唬吓唬山贼总行吧?村正听他话语明白是彻底不管,只能无奈叹息。
自从发生这么两宗惨事后,孙钱村的村民再不敢单独进山採野货,人人自危,不过对山贼的恐惧并没有持续几天,因为征兵的命令传来了。
药叟被杀的数日后,募兵命令已经变为征兵,要求各家各户,有两个成年男子的,征一人,以此类推,三个征两人,五个征三人。官府显然没招募到多少人,开始采取强硬措施。
家家户户犯愁,百姓厌恶战争。
日子过得实在不太平,对孙钱村的村民而言,一向挺艰难的。
早上,顾澹和孙三娃去村南的莲湖摘莲蓬,顾澹坐上三娃家的小船,孙三娃执船桨,将小船驶进莲湖中。
莲湖很大,一望无边,来摘莲子的村民也不少,很多都是邻村的。
孙三娃说去年就没什么人来摘,莲子都烂在湖里,哪像今年,这么多人来。往年大家到山林里能捡不少山货呢,莲湖的莲子多,不稀罕。
小船搁在水浅的地方,顾澹扎好袖子,挽起裤筒,蹚到水里摘莲蓬,他效率不错,很快摘得一大捧。
孙三娃在湖里像条鱼,哪里莲蓬多,他往哪里钻,他摘来的莲蓬都扔到船上,顾澹摘的也往里头扔,渐渐把小船装满。
两人把船推入水深处,顾澹拿桨,学习划船,他学得还挺快,其实上手也容易。
小船穿行在莲叶和莲蓬间,满载而归。
孙三娃光着上身躺在莲蓬堆上,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顾澹聊天,他道:“顾兄也要去从军吗?”
“我不用,官兵要是挨家来拉人,我就躲起来。”
他是黑户人口,官府没他的户籍。
木浆荡出涟漪,顾澹把船儿往岸边划,他划得慢,空出一只手,将一株半开未开的荷花折下。
“我明年才到从军的年纪。”孙三娃有点庆幸,而且他还挺乐观,认为也许明年就不打仗了呢。
孙三娃拿起一根莲蓬,剥出莲子,边剥边吃,他道:“阿犊得去从军,他到年纪了。”
“村正家有钱,可以雇个人,替阿犊去当兵。”孙三娃嚼着莲子,含糊道:“顾兄,你知道那得花多少钱吗?”
“不知道。”顾澹来到这个时代,就没见过几个铜板。
小船靠岸,採来的莲蓬对半分,顾澹装得一大筐,背着回家。一支未绽放的荷花用荷叶包着,搁在竹筐里,顾澹带它回家,可以插在房中。
荷花盛开的季节已经过去,过些日子就见不到荷花了。
回到家里,顾澹坐在屋阶前剥莲子,刚剥出来的青莲子,去青皮除芯就可以吃,味道清甜。顾澹吃不习惯生莲子,他剥出一大盆来,准备下锅煮,做莲子粥。
今日武铁匠不在家,他去村正家还没回来,顾澹看看天色,把剥好的莲子拿进厨房。时候不早,可一时也不知道武铁匠几时回来,顾澹想等等再做饭。
顾澹把荷花拿到屋里头,插在一个长嘴的粗陶罐里,陶罐里装水。
一同插上的还有荷叶和莲蓬,错落有致,倒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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