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小会忽然被挤成了六人讨论组。
渡鸦起身为几人倒了些软饮,小辛缩着膝盖坐在格雷和Pin对面,思维散漫。
沉默不断地蔓延,没人知道如何应对这种场景才能显得不刻意。气是没什么气可生的,只是解释或者道歉会显得单薄,有些事一句话说不明白,有些情感也容易迷失在言语里。
虽然产生误会的几率总是大于心结被解开的几率,但语言仍是最有效的沟通方式。不管怎样这时候必须得有人开口说些什么,否则事情将永远不会有所进展。
格雷首当其冲:“很久不见。”
真是糟糕的开头,Pin倚在沙发扶手上心想。
但蹩脚的寒暄好歹也算一切的开始。
“之前的事……我已经尽力在补救了,你们应该很快就会复职。”格雷深呼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我只是觉得或许你还愿意听我道歉。对不起,我实在不该做出那样的事,事实上那的确是我做过的最自私最愚蠢的决定。抱歉,对你们所有人。”
小辛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她的人生一向把目光放在前面,迟来的道歉对她而言意义不大,特别是在你知道不遥远的未来会有不确定的事件发生时,谁也不愿意在此刻回头。
没得到言语回复的格雷继续接着自己的话音说下去:“我可以给你们提供我所接触到的一些信息。”
辛系意料之中地抬起了原本缩在后头的脖子,格雷摩挲两下手指继续说道:“两周前,也就是纳什预展那天他们给我发过邮件,Pin尝试追溯邮件发出地……”
“是一个名叫斯芬克斯的黑客做的,我们已经知道了。但他也只是被雇佣做事而已,除了盗取信息之外,其他事都和他无关。”辛系出声打断他的话,脑袋又接着缩了回去。她陷入自我思索的世界里,不自觉咬起指甲,看上去连带了焦虑情绪。
他们已经见过斯芬克斯本尊,大部分信息也能从他或多或少的暗示里推断出来,格雷说的这些都是不新鲜的旧事,没有过于纠结的必要。
不过这样的话就不存在新的突破口了,ARIA对他们来说还是一团谜。
“嗯,是这样。”
格雷点点头,装作不在意讲话讲一半被她打断这种事,他大拇指摩挲示指的第二和三指节,难掩失落,垂目抿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气氛仍然尴尬,甚至有种连水汽都蒸发殆尽的干涸感。
辛系正经起来想事情的时候就会变成这样,任天崩地裂海枯石烂她也沉浸在自己的脑海里,不会到考虑外界其他人的感受。
“如果没什么其他的事……我觉得你们可以离开了,格雷先生。”
塞壬昭晰都是见过辛系那副冷酷模样的人,见怪不怪,坐在边上什么话也不说,任由气氛干涸。结果还是好好先生渡鸦保留了最后的主人风度,耐心地对待这对不请自来没人搭理的舅甥,虽然他开口也是在下逐客令,但总比把他们晾在这儿什么话也不说的好。
一直没发声的Pin垂头蹙眉,由于这几人看似不待见他们的外在表现和之前还住在庄园里的时候落差太大,生疏感猛增,这样的对比足以让刚成年没多久的、还没什么人生体验的Pin很难接受。
他私以为积极开朗的辛系会成为社交生活里的例外,却没想到她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最终还是被抛弃了。
小Pin干脆起身准备离开,却被格雷一把拉住。
“辛,”格雷一反平常的语调,低沉性感的声音中充斥着风雨飘摇也不见动荡的决心,他把入神的辛系唤出沉思,他的视线直直望进对方的双眸里。
金棕相间,荒原狼,他现在的眼神和辛系那天在美术馆的阳台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克制自持,冷静得可怕。
伊文·格雷盯住她,两人视线交叠,格雷不让她躲开分毫,继续说道:“怎么说都好,但仅凭你们是没有足够的能力来对付ARIA的,你需要帮助,让我们帮你。”
有着东方混血的格雷通常表现隐忍含蓄,这是大家第一次看到他表现出主动的意愿,显然这样的格雷理所应当获得了现场其他人的侧目。
深蓝发色的少年看看身边的他的便宜舅舅,再看看对面愣怔的辛系,只觉得能把一场单恋谈成这样既不坦率又不青涩的模样,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伊文·格雷也是挺出类拔萃的。
辛系看他那副严肃的样子,忽然弯唇笑了。她五官舒展时总有温柔跟着灵气跑出来,大家都很喜欢看她的笑脸。
小辛盘腿坐正身体,无奈道:“格雷先生,你有时候真的很烦,你自己知不知道?”
格雷不说话,继续盯她。
辛系只有在正经时刻才有符合她二十七岁年龄的世故气质,她道:“ARIA很危险。”
“我想我很了解这点,并且我不在乎他们有多危险。”
“对RL或者蓝光来说,ARIA可以变成常规的任务目标,嗯……最多算是增添一些难度的复杂任务。我们背靠世界上最大的超然人组织,在这里做执行任务的活计,并不会像你想象得那样困难。但对于你们,这是没有必要承担的风险。我们不是一路人,格雷先生。”
“RL有我的投资。”
“即使是投资方也不能干涉RL的运作,我想你知道这个基础原则。”
“如果我坚持呢?”
“那上面应该会听你的话,但是格雷,故技重施没有意义。将不相干的人置于危险里,这样的事我是不会答应的。”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能力觉醒遭到暗杀的幕后主使、因为过度服用抑制药品而导致能力大暴走的始作俑者,就是ARIA呢?”
“……”辛系眉头皱紧,不再开口。
格雷见她没有再一昧反驳,心一横把所有的事都坦白出来:“ARIA接触我的时间比你要早,我怀疑正是你把我救出□□那次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那你现在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有我的责任在。辛,你不能用前途危险这样的理由就推开我,你知道你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也需要你的。我不是不相干的人员,我和你息息相关。”
“你也说这只是猜测……”
蓝发少年找准机会,适时开口:“格雷血液中残留的抑制药品是ARIA制造并流通在黑市中的违禁品。而那些雇佣杀手,托你们塞壬的福,膝盖全都打断没法逃跑,我在他们离奇死亡后同样检测出了ARIA制造的加强感官和迅捷能力的药品,我想这已经能证明很多东西了。顺带一说,那些药物副作用巨大,轻者自内□□失控,重者暴毙而亡。辛,说句实在的,无论是你的调整之力还是格雷先生的压制之力,这两种强机动性能力的现世对他们来说都堪称及时雨。”
Pin从不撒谎,更不说空话。
前因后果更加清晰,辛系脑内自动将这些消息组成完整的线:首先是ARIA提前知晓了格雷即将觉醒能力的类型,并因此设计他,引导格雷不知何时服用到体内的抑制药品反噬,导致暴动和混乱,再趁乱派人抓捕他。其次是蓝光出手干涉导致意外发生,辛系无奈之下动用了调整之力,将她隐藏多年的能力误打误撞暴露在ARIA眼中,不自觉吸引了他们的兴趣。
这些前因导致的后果是,停职,认识Pin,昭昭来到洛杉矶,遇到范澈,内讧,开始起疑调查,并找到祸首。
一件事情的了结又牵扯起另一件事情的开始,ARIA作为他们的新目标,注定会将各位引向不同的世界。
蝴蝶之翼煽动微风,轻轻揭扯起这座建筑里所有人的命运,□□转动不息。
Pin说着话的功夫,格雷走到辛系身前。他弯下腰使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就像她捧着他的脑袋平息□□那天一样。
早就超过绅士距离的格雷安静地望着她,最后袅袅两句话:“如果我是因你是果,那至少这件事我们需要一起面对。我们让他们把目标放大一点,ARIA很贪心,他们会想要因果全收的。”
辛系没法拒绝这么近距离的格雷,他们几乎共享着同一片空气,呼吸间都带着对方的温度,那是一种极其坚定甚至可以说得上固执的气息。
她无奈地点点头,男人见她答应,见好就收,及时移开身体。
或许再慢一秒他就要被塞壬的黑气场吞噬,即使格雷并不怕他,但他现在得偿所愿,可没心情打架。
“我只有一个条件,Pin不能参与任何外勤,他必须呆在格雷庄园里。”辛系趁空提出要求,她总有一种要保护Pin安全的责任感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本性里的母爱在作祟。
少年对她这个要求并不感到意外,他表面同意,顺势问了自己唯一在意的问题:“那你们会回来住吗?”
“或许。”辛系笑笑,强行恢复轻松的表情道:“但复职之后应该会很忙,不能经常回去就是了。”
第19章-018-青鸟小组
塞壬和辛系的复职手续和昭晰的RL志愿者申请在同一天批下来,渡鸦一个老早下班回家,揣着合同和文书,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结果他刚进家门就发现前几天被他打发出去度假休息的依莱不请自来,正在流理台鼓捣着什么饮料,而落地窗外的院子里,小辛他们在泳池里你追我赶,看上去是正在举办游泳竞赛。
他们和格雷家那两位关系缓和后并没有立刻搬回格雷庄园去,而是按照原本的计划,在渡鸦家吃喝玩乐等待复职消息,现在简直乐不思蜀。
渡鸦轻轻晃了晃脑袋,只觉自己家仿佛是个大型托儿所。
他往常习惯清净,但自从这几位住进来之后便有了另一种感觉,像被吵吵闹闹的外星家庭入侵一般热闹。好在性格温和如他并不反感这种改变,能随时有人搭腔说话的氛围实际上他也很享受。
破壁机绞打小番茄的声音逐渐弱下来,依莱把果汁加糖浆倒进更大的玻璃器皿中和朗姆酒、苏打水以2:1:3的比例混合,并在最后挤上了一点柠檬汁。她端着饮料和空杯往外走的功夫,总算看见了悄无声息站在一旁,脸上若有所思含着笑的渡鸦先生。
“先生?”依莱试探道。
渡鸦回神,脸上的笑容不减,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饮料,轻松道:“你怎么想到要来我这里的?”
“是小辛,她担心我一个人在家太无聊,就邀请我过来玩了。希望她的自作主张和我的不请自来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依莱今天难得穿着休闲,白色的短袖外套了件宽大的深绿色格子衬衫,下身是将长腿包裹得紧紧的深色破洞牛仔裤和白色球鞋,这样上宽下窄的穿搭方式将她整个人衬得瘦薄,但同时也很显轻松。
渡鸦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下属,依莱的面色较之前而言好了不少,看来休假还是有一定作用的,他遂即放下心来。
“没关系,难得热闹的感觉也不错。”渡鸦笑得更甚,他示意依莱推开落地窗,端着饮料走近热闹的源头。
结果还没走到泳池就听到里面两个人在吵架,你来我往,热火朝天。
塞壬抵在泳池边缘无奈地说:“我说……你越线也太多了吧!”
小辛则浮躺在水面,咄咄道:“你自己说你就算让我两个身也可以的!怎么?现在反悔啦?”
“……谁反悔了。但你两个身不就三米多一点吗?你看看你现在都到哪儿了,都要过了泳池的一半了,这还要不要比了?”
“嘻嘻,都说是让我两个身了,那当然是用你的身高来丈量啊,我还算上了你手臂伸过头顶的长度,我掐头去尾算了下——也就是五米,所以啊,我在这儿是正正好!”
“……裁判!!!这合理吗?”
昭昭坐在池子边,小腿浸在水里,冷着脸做出完全不公正的裁决:“小辛说得没错,反对无效。”
“你们这是狼狈为奸!”
辛系满脸坏笑,学着鲸鱼用尾鳍敲击水面的方式扬出水花,但因为距离太远,只有零星的水点子溅到塞壬脸上。
“少废话!你还比不比了!输了的人要请一个月的饭!包括点心宵夜下午茶哦~”
塞壬无语地转头看向昭晰,希望她能良心发现说两句评评理,倒不是他舍不得一个月的饭钱,只是这小无赖实在猖狂,仗着他不计较天天薅他羊毛,浑得很。
昭晰自然接收到他的意思,她没出声,只是用唇语示意道:输了算我的。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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