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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阿姨在发呆,发呆的一瞬在余光瞥到的温尔新让她发出这样的感慨。她无法用专业的或者独具一格的话来描述温尔新,最好说的只有衣着,她看着车窗,上面映着温尔新的虚影。

稍微整理她的这一段话,让它可以见人——绸面的第二层肌肤,深到垂桑柳枯萎的灯笼宽袖上衣,以及一条墨黑的裙子。

温阿姨也有一件绿色的上衣,但就像她的人一般,是一件无聊的衣服,洗了许多年,结实还能穿,她穿着去给温心开家长会,打扮来打扮去的,挑了这件绿色,她当时真的觉得这绿色真好看,是她花了自己的钱买的。

温阿姨梳了梳头,擦了点口红去温心的学校,但温心不喜欢,他小,说话伤人,说您穿这件丑死了,有这么丑的绿色吗!他埋怨温阿姨,回来一晚上都不肯和温阿姨说话。

绿衣服从此压了箱底。

她看温尔新还有一段紧实的脖子,有一瞬,温阿姨将她看做自己亲生女儿,如果是亲生女儿,她会很骄傲,究竟是怎么生出的女儿?

温阿姨还替温尔新挡去公交车上一些毛毛躁躁的打量,但她身形矮小,不如温尔新高,是有些滑稽,下了车后她忍不住教导温尔新——以后还是自己开车比较好。

保姆给她们开门,隐晦地看了一眼温阿姨,温阿姨抿唇自己上了楼,温尔新站在楼下问保姆:“我爸有跟您说我的要求吗?”

保姆撇嘴,说:“温小姐,您这要求也太不合理,我好歹待了这么多年了,去花园清理清理我这把老骨头不行了。”

温尔新面无表情:“老骨头了就乖乖退休,您跟我拿什么乔?”

“我来了,您出去吧。”

保姆咬唇,多难看啊,温尔新却突然笑着问我给您开门?她伸手还没碰到门把,保姆自己咬咬牙开了这门。

温尔新磨了一会才上楼,温勇问她你和你温阿姨一起回来的?

“凑巧遇到了。”

温勇看了几眼:“你下次少点跟她在一块。”

“以后也不要。”

温尔新侧头,没问为什么,只是走过来给他捶背。

温勇以为她被说了,不开心了,就劝她:“你温阿姨是真的不好。”

温尔新睁着眼,反着说,至少语气是要到位,“我觉得不差。”

温勇冷哼。

“我和弟弟刚来,什么都不熟,就是温阿姨照顾我们的。您知道奶奶也不会睬我们。”

温勇闭着眼说你别被她骗了。

“可是……”温尔新犹疑,温勇打断她的话,说:“她家教好,但能做出不要脸的事,你说她是不是好的!”

她垂眸,听温勇的抱怨,“你说她怎么能这么做?她还有没有点羞耻心!难道她脑子坏掉了吗?”

温勇一直在说,翻来覆去的几句,已知这样的事然后推导出她心眼坏,告诫温尔新不要接近她。

“她和你妈妈不一样,她哪里比得上你妈妈。”说着,温勇有些哽咽,他比往常更加地难过,情绪也更为外放,他捂着脸想要痛哭一番,沉浸在过去一直忧郁苦闷的情绪中,他没注意温尔新放开了手,一直盯着他。

设计,无论是设计什么,都有运气的一部分存在,除此外就是基础的必需品,缜密的计划和逻辑。

温尔新从以前就知道,无论如何这里面都会有那个老太婆的手笔,温阿姨是她最满意的儿媳人选,温心也是她最宠爱的唯一的孙子。

她慢慢退了出去,在门口的是温阿姨,她或许听见温勇对她的评价,因此眼中含着泪,这样的场景,温尔新想他们真不愧是合适的夫妻。

一对一起委屈的夫妻。

温尔新盘算着温阿姨眼中的委屈,门没有关紧,在里面是温勇持续不断地哭声,她悄然关上门,只剩下温阿姨的眼泪,随后问:“您有不开心的,不能说的也许可以和我说说。”

或许是和温尔新走了一段,在车上那种期望还存在效力,她更关心温尔新,想来看看,也正是因为如此,温尔新说的如果您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说,这句话听上去温柔极了,温阿姨从来没见过这样贴心的女孩子,要是真是自己的女儿就好了,她不知不觉就点头。

温尔新给她留了电话,“您不需要拘谨,我电话都是通的。”

温阿姨握着纸,说不出话,送温尔新下楼,站在门口送她。

温尔新走了一会,打电话给温故知,“我需要阿叔云彩布。一块你要帮我漂掉所有的颜色,一块你要帮我染成世界上最黑的颜色。”

第25章

换一种视角吧,此处留存文字者将不会是已逝之人的遗物,而是在世之人的无意识的说辞。

说及婚礼,从温勇的脑海里显现的是穿着白色婚纱的温妈妈,尽管在此之前他与他母亲可以说闹翻了。

他讲婚礼却露出忧郁的神情,他要陈述自己对于母亲在当时企图控制他的婚姻厌恶与反抗。反抗是唯一的,他认为恰是他的反抗才会使得刻薄的老太太不得不暂退了一步。

他还应该更为彻底地,或许离开首都才是更有力的打击,温妈妈说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的婚礼能够在城举行。

我跟你在首都认识,那么在城举行婚礼,让那里的人祝福我们,也是一件相称的浪漫的事。

在温勇的记忆中,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答的了,他只希望能留下的是两人融洽的,并且有着一致的意见没有异心的回忆。

显然婚礼并不是,他采用厚涂的蜡笔,将当时的理由涂成了马赛克,这样日后他与儿女们说,就不会有异样不对劲的感觉了。

你妈妈是很坦诚的女人。温勇很满意地向温尔新称赞,称赞一位已逝的前妻,并且之间存在需要加上引号的不得已,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

温尔新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她听着温勇说了一堆无用的夸赞话。在他陷入甜蜜回忆和感叹的时候,也是最为松懈的时候,温尔新不必开口就轻而易举地从他的话中得出一种结论——那既是反抗是感动自己的,坦诚的母亲似乎并没有发觉对于现实而言,略加上人人平常视之的奇幻,既然是与现实一样这样的态度甚至生命,实在是与冒险部一般匪夷所思,极度地考验人。如果有一个安心的地方,温妈妈的城并不是温勇第一的选择,不管那到底是多么令人好奇。

“我在首都有熟人,虽然看上去我和家里有了争议,但都是我贴心真意的好朋友,在首都这场婚礼会筹办得更顺利,哪怕出了问题我也有人可以解决,我能理解你们妈妈的心意,在当时还想如果可以还能再办一场,圆她的梦。”

他说得既慢又惆怅,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夏日的黄昏,似乎从温家书房望出去的一窗格黄昏,已经像是爬在墙体上的爬山虎,无论怎么变,还是旧年的没变化的黄昏。

温尔新因此看得兴致缺缺。她甚至怀疑,温勇对着这片无聊乃至色调僵硬的真的会有人类共通的美好的惆怅吗?

明明由于蜂蜜的流动的金黄色调,给了温勇年轻更胜一筹的柔软面容,但是温尔新在他本应该显示清晰五官的地方看到一只心虚的眼睛和另一只在哭的眼睛,被一团黑气包裹着,说不通这样的情感是否剔除了大半的杂质可供人检验。

他喃喃地说如果时间再长一点就好了,再等等就好了。你们大了,我就没有牵挂了……

到那时,即便他忍耐了许久才提出离婚,也能够来得及和温妈妈继续前缘。

温尔新和金雅金阿姨说过温勇是个很好猜的男人。我不需要问为什么,也不需要花点时间才能摸懂他是什么意思。

她能以平常心对待他的异想天开。在此后,温尔新开口,说想起来还有一些事。

温勇有种像孩童一样的不能轻易理解的茫然,不明白怎么一直在安静听他诉说的女儿突然说要走了。

“只是急事,后面几天我都会再来的。”

温勇还是感到寂寞,但温尔新说你还有温心。

“您最宠爱他了。”

被这么说,温勇脸上有些尴尬,“你啊你……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哪个孩子不爱?”

温尔新没有反应,温勇有些失望,一个人坐在书房中,有些要跟女儿置气的样子。

在她离开的时候,温阿姨刚陪同小姑娘做完产检回来,小姑娘肚子里是宝贵的下一代,是最受宠爱的温心的孩子,因此待遇上来讲是最高级别的,出行都有专人接送。

做完检查的小姑娘神色恹恹,温尔新来的几次都没怎么见到她,但从厨房日益频繁地开火和喂养,也不知道是胎儿过大还是别的什么,补得多,却将母体的营养都消耗殆尽一般。

小姑娘看到温尔新就掉了眼泪,可能是她有姐姐这样的名头,又是排行最大的,不管性格如何,也是适合扑进怀中哭一场的存在。

她怀孕了,孕吐和日渐浮肿累赘的身体始终是压迫在心脏上造成呼吸困难的凶手。温阿姨手脚不知往哪边放,就看到自己的儿媳扑进了温尔新的怀里。

她扶着小姑娘的背劝人放开,说温尔新要走了。

小姑娘摇头,温尔新就说没事,她让人抱着哭了一会。

她拍拍小姑娘的头,像是安抚,又看向温阿姨,温阿姨受宠若惊,仿佛有了被重视之感,温阿姨说检查出来还好,只是医生建议可以稍微减补一点,适当运动。

但是她说完话,舌头有些臆想的苦味——无论是否是权威正确的建议,运动这种兴许还会伤害到胎儿的事是不会通过温奶奶这位当家人的。

温阿姨看着哭得伤心的小姑娘,年纪大了,竟然产生了与年轻女孩一样的委屈,她立马让自己不要想了。

小姑娘抓紧温尔新,温阿姨简单地说生下来一切就好了。

但是在夏天还没来的时候,小姑娘十分乐观地说生下来就好了。她还是孕育着喜欢的人的孩子的甜蜜的妻子,现在她猛地抬起头,刘海像海里的海藻,瞪着一切使她生气的东西。

温阿姨想带她上楼休息,温顺的小姑娘突然用力地拍开她的手,“你假好心什么!”

她自己一个人跑上了楼。

温阿姨收回手,感到无所适从,她瞥见温尔新的眼睛,那天温尔新提议的温柔的话又想了起来。但是她低下头,什么话也没跟温尔新说,匆匆追着小姑娘上了楼。

晚上阿元刚念了第一句,这句话与前面温妈妈有感而发的文字不一样,短短的一句,略过了所有她期望看到的,觉得温妈妈应该要写的在城怀孕的日子。

她反反复复低声念着:“然后生下了姐弟两个人后我们就回首都了。”

阿元认为不对劲,不应该是她期待已久的内容。

温尔新提醒过她对于日记不要过于沉浸其中,说到底这也是别人的生活。

阿元心想这样的故事为什么会有人感动不了?她先被温妈妈的歌声吸引,被她失败的婚姻,年轻的逝去吸引住,隐隐有种喝醉酒的上头,喝酒很快意,她看温妈妈的日记也是这么觉得,仅仅是看日记,心里那些歌就自然而然流露出来。

温尔新没有阻止阿元这样的狂迷,也有人为阿元狂迷,本质上她与温妈妈有些相似,没有差别。但是当阿元说如果许愿能有一样东西让我换到你妈妈的歌那就好了,温尔新泼冷水说许愿还是少许一点比较好。

阿元还是欢欢喜喜的。

她还在念着这句,温尔新也等到了自己要等的电话,她向阿元打了手势,拿了手机去阳台。

阿元的目光追着温尔新,有她自己没察觉到的想要追求窈窕的心态,她只看到念念不忘的影子和她自己无意识感叹的什么新意也没有的夸赞——她像月亮似的。

温尔新没有说话,用缓慢平和的呼吸缓解对面的人的紧张。向小辈倾诉似乎不是太可能的事,温尔新以为自己会等得再久一点,但是她看到小姑娘和温阿姨之间的矛盾,小姑娘或许年轻,娇生惯养会迁怒,不过对于温阿姨的心上蒙上一层阴影是很简单的。

她伸出了橄榄枝,温阿姨迟早会接住。

接住了橄榄枝后的温阿姨还有警惕性,如果温尔新不是一个好的倾诉者。所以她甚至不在乎夏风的温热,也不在乎要互听呼吸多长时间。

兴许是温阿姨对自己打电话过来却又不说话的举动感到抱歉,她支支吾吾问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温尔新如实地说:“家里有客人。”

“那……那我还是挂了……”

她接着说:“但是看到阿姨的电话,我还记得答应阿姨的,所以就接了,我朋友跟我熟,我不招待她她也能自己找乐子。”

电话另一头的温阿姨有点感动,她很容易感动,老实说起来她还与温尔新是有嫌隙,甚至可以说加上仇恨两个字也不为过,她看着院子中老盛的爬山虎,有种强烈的倾诉感,但她记得温尔新家里有客人。

“您实在难过的话,我和您也见不到,所在的地点也不一样,仅仅只是说的话,您会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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