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某些万分几率需要中头彩的事。
阿元和温尔新待了一段时日,仍然说不出她是什么样的人。
温尔新很喜欢自己,可几乎瞧不出来一些特意雕琢的成分。有天阿元直接去了温尔新的家,她连开门都懒,用电话指示阿元找出藏在一楼花坛第三盆泥土中的钥匙。
她对辛苦站了泥巴的阿元没什么愧疚感,她讨厌愧疚。阿元打开门时发现温尔新正蹲在椅子上,她整个人在一张小圆椅子上保持身形,她瘦,只有凳面的面积大小。
阿元不说话,虽然温尔新好像是随意地弯着身,阿元还是看到有一根透明的线始终吊着温尔新。
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一幕,整个下午阿元没有见温尔新从椅子放松下来,她手一伸能摸到酒,倒卧的蓝猫纳福的酒瓶,她能整整喝下一瓶,毫无醉意。
“上次讲到哪了?”
阿元从包里拿出温妈妈的日记本,“大概是讲到怀孕吧。”
但是她并不确定,温尔新说没关系,就接着讲吧。
温尔新会让阿元念给自己听,念的过程中甚至只有阿元一个人的气息,温尔新像蛰伏的夜蝉,对温妈妈的过去没有半点感受和异议。
她照常地听着温妈妈与温勇的爱情,这是最幸福的日记,在温妈妈的生命中可能占不到一半,读着读着,阿元会偷偷抹把泪,因为她通过网络拼接出来的温妈妈婚姻不幸,复出坎坷,最后可能患上忧愁的病症,也许她顶受不住,就结束了生命。
阿元每每想到这,就忍不住掉些眼泪,用餐巾纸捂着受反应的胭色鼻头。柔软的内心和她冷硬的短发形成了奇异的对照。
在温妈妈的日记中突然有了两个小生命,温勇在当时激动地有过短暂的失声,他太喜欢孩子了,尤其是孩子是他与心爱的妻子共同孕育的。
“他当时差点厥过去。我从来没见过有这样的人的,惊讶之余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动,怀孕的人会比较感性,也比较浪漫,所以我心里冒出这样的想法——这世界上没什么事可以让我们分开了。”
读到这阿元像是感受到了温妈妈的心情,一下又红了眼圈,她偷偷瞄向温尔新,心想这就是温尔新的雏形,再过两年,她也出现在这个世上。
温尔新没有叫停,阿元就继续往下读,停止权在温尔新手中,阿元一切都听她的。
孕育孩子的日子是辛苦的,温妈妈在检查出怀孕后就和温勇动身回到了温妈妈的家乡。
想必回到自己妻子的家乡,看她生活过的地方会很有感触吧?阿元嘴里读着上段,视线已经瞄向了下段,她想知道温妈妈和温勇在家乡的生活。
于阿元而言,温氏夫妇的爱情很快就将她俘虏,她透过字,像是织着一件适合自己身形的衣服,她看到温妈妈的勇气,温勇反抗母亲的勇气,让阿元心神动漾。
温尔新看在眼里,却笑着什么都没说,她只说你可以慢慢看。
“我和阿勇回到了城。我一直想让阿勇和我一起在城,兴许他会在这里找到自己节奏,城离首都足够远,像两个地方似的。我一直没告诉他城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结婚的时候这个提议暂时搁置了。但现在首都的环境不适合我继续待下去养胎,所以阿勇同意了。”
“我们买了票,出发前整理要带走的行李,阿勇问我城是什么样的,我没有说,我希望阿勇自己能找到关于城的不同处。出发前一晚上阿勇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我问他是不是挺期待的?阿勇没说话,我就没多问。第二天我们去到火车站,对我来说我是回家,但对于阿勇是离开童年和成年。阿勇捏着票说为什么这票和别的不一样,我看到阿勇眼睛里的茫然,我心中的猛然明白,阿勇是不是没有做好准备?因为这样,我选择不告诉他城的不一样。阿勇有种怯懦感,有时像刚出壳的鸡仔,蛋壳是温暖的避风港,但是这点不确定在阿勇离开家和我在一起后就打消了。我挽着阿勇的手臂,他靠着我,抱着我紧紧地,检票了,我带他上了火车。”
“阳光照在阿勇的脸上,像个孩子,我发现阿勇还没消退婴儿肥,一种近来时髦的说法,我觉得用在阿勇身上很贴切,阿勇眨眨眼,看到我看他,也看我,我在他眼睛里看见对我的信任,阿勇的眼神没有这般茫然了,他伸手跨过小桌板,握住我放在桌上的手。我知道阿勇在我这汲取到了一点力量。”
读到这,温尔新说可以了。
阿元还有些意犹未尽,她想知道后面是什么,温勇有没有适应,温妈妈说的城的不一样到底是怎么不一样。
她眼巴巴望着温尔新,问不能再读一会吗?
温尔新问:“喉咙干吗?”
阿元点头,但喉咙干,她也有一种烧灼的急迫感,温尔新跳下椅子,跟猫儿一样,夺走了日记,她仰躺在沙发上,长发绕着她。
温尔新潦草地往后翻了几页,她说不是什么重要的。
阿元问:“那之后能不跳过继续读吗?”
温尔新笑笑,她看向还没开败的馥花,平均30多度的天气让馥花每一根纤巧的血管沸腾,她说不行。
她没有将日记本给阿元,没有像往常一样让阿元带回去,阿元说我不会看的。
温尔新仍然笑,摇摇头。阿元盯着她嘴角细小冷漠的弧度,什么话也没说。
她反抗不了温尔新,温尔新送她的时候握了握阿元失落发冷的手,“你精神不大好,读累了,不要多想日记的事,回家好好休息。等下次再约你。”
阿元点头。
她笑着阿元说怎么跟个小孩一样,阿元比她高,这么大的个子,阿元说还不能感动哭吗?
温尔新站在门口目送阿元。
这一约又是隔了一段时间,在这之中,温尔新偶然遇到了温心的妈妈,她没什么芥蒂,称呼她温阿姨。去掉了她本来的姓氏,最后只剩下温。
她是温奶奶最属意的儿媳妇,按照温故知私底下说的,属意到自己都能上阵替儿子先办成了事。
温阿姨每周都会参加花艺课程,温尔新只是突然想找她,就向温勇问,温勇什么都告诉她,她特地去等人的。
温尔新说:“温阿姨好。”
她口中的温阿姨支吾几声,最后不得不向温尔新点头。
“我第一次来,我和温阿姨您一块做吧。”
温尔新抢先一步坐了下来,温阿姨没能说出拒绝,只要她像一点温奶奶,温阿姨就动不了了,包括思维、言语。
温尔新极为喜欢这样对待温阿姨,她很早就觉察到因为他们姐弟两个的缘故,温阿姨对他们有天然一种甩脱不掉的愧疚,天长地久,越来越像温妈妈的温故知,越来越疏远的温尔新,加深了温阿姨的愧疚,在姐弟两人来到这个家的时候,她只会不断地堆彻歉意,用高于温心的规格补偿一切力所能及的物质。
温心打翻了温阿姨给他盛的爱喝汤,指责母亲的过分和背叛,他怒不可遏,强调自己才是她的亲生骨肉。
温阿姨被指责得涨红脸,最后温心哭着回了房间,打翻的汤就这样算了。
晚上温尔新下楼,她特地给温阿姨拿了烫伤膏,因此温阿姨很感谢她,或许是温妈妈的女儿,这让温阿姨更愧疚。
这时温尔新会不动声色地提到温妈妈,温阿姨会发现她的记忆力如此之好,大大小小的事都记得,记得其中某句话,某些微小的细节。
温阿姨受不了却还要忍耐温妈妈的话题,但同时她也忍不住,她也关注温妈妈许久,几乎也没放过温尔新言语里的每一个字眼。
温尔新说我记性是很好。
所以我记得温心散布的谣言,记得温故知打碎了温心的牙,还记得奉先生警告了温故知,温故知微妙阴郁的神情。
温心和温故知是守不住内心一点不痛快,尤其是温心,长到现在还没长进。
温尔新不同,如果回头看,她对温阿姨提到温妈妈的节点有迹可循。
她对温故知说过的——我们没有爸爸了。
但温尔新仍然有权通过施虐般的回忆去打击报复回去。
她那时对温阿姨说的话至今为止没有一次后悔过。
今天,她不谈温妈妈,她会问另一个问题,也许温阿姨从来没有想过,会惊讶得说不出话。
“温阿姨,您大概是什么时候怀上温心的?怀孕的时候辛苦吗?辛苦的话就和我说说吧。”
(姐姐这里的剧情是前中期避免不了的,可以说我是在用姐姐推进剧情,前中期弟弟几乎是停滞状态,首先是感情,但姐姐不搞感情,接下来的预计会再回到一次城,然后回到首都,用姐姐一下推到中期以后,然后时间交汇,大致就这样,做个预警。)
第24章
温阿姨手一颤抖,差点将花从枝头一刀剪下,温尔新替她稳住了手臂,低声说:“温阿姨,你要看着手,小心一点。”
她还伸手,将剪刀慢慢搁到了桌上,就放在两个人伸手就能够到的中间,只要一伸手,就能轻松地拿起来。
温阿姨侧头看了几眼温尔新,她看见温尔新将多余的枝叶刮去,一顺而下,再用剪刀斜斜剪掉了多余的根茎。
她深呼吸几下,问:“你怎么问这个问题?是你爸爸叫你问的吗?”
“他会问吗?”温尔新处理第二枝,只是微微侧了一下脸。温阿姨低下头说怀孕的事没什么有趣的,再说谁都辛苦,没什么两样,你还是小孩子,又没结婚,将来知道也不迟。
“我已经二十多了。”温尔新回答,温心也二十多了,三个人的岁数差不了多少,可能只有几个月的差距。
提到这件事,尤其是由温尔新亲口,长长久久并且还会再长长久久的羞愤耻辱再次开了一朵鲜艳的花,每一天,每一个晚上,不知道从哪里汲取的养料助长了它的常青。
这就像孤芳自赏的花,只能由温阿姨这位培育施肥浇水,提供养料的园艺人才体会到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每一步又是什么样的。无法叫许多人共赏、共鸣。产生通常共生的情感,去处终究会越来越窄,直到狭窄成一粒沙土。
温尔新问了,下了一铲子,松开了表面的土,正蹲在这朵孤芳自赏的玩意面前,她需要这东西的根,谁才是第一个种的人,怎么种的,又怎么狡猾地拍拍尘土将沉重的根茎放在了别处。
“我觉得您是特别和蔼的一个人。虽然有些原因,我应该用另一种眼光看您,不过您有您的优点,至少您善良,没有虐待过我和温故知。我这阵子会想到以前的事,正好弟妹——”温尔新停了停,继续往下说,“怀孕了,好像管她管得挺严的,您以前怀了孕后也是这样的吗?”
温阿姨轻声说怀孕都是要小心的。
“不能外出,每天只能吃规定的饮食,以前虽然没手机,不过也有别的,保姆也是老人了,那时候也帮忙照看您吧?她很尽责,我每次来无论做什么,她总会马上出现,门里门外的。虽然老了,但好像还不屈老。”
“您看,她这样像不像——监视?”
温尔新故作思考,像弹出来的两个极轻分量的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温阿姨连忙说连忙笑:“你这孩子怎么会这样觉得呢?”
温尔新趴下来说我察觉错了吗?温阿姨没说话,她不擅长撒谎,也不擅长否定正确的事,她只会尴尬地盯着某处转移注意力。
在这时,温尔新到有别的闲情意趣,将温阿姨一副单薄的皮囊描画出来,单薄不是指身形,而是从五官、从感觉说起,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却发现没什么感动点的,只能夸规矩,画了一个圈,规矩到只会跟着这个圈,不会有方形,不会有三角形或是别的变异的形状。那是正正好好的,为了温奶奶这类统一的,只会针对男女间的审美服务。
温尔新曾经瞥到的她年轻的照片——一丝不苟的两根麻花辫,微厚的唇和不大的眼睛,她还很乖巧地将身体锁进规整的衣服里,以至于找不到她脚,好像只是突然安上去的一双鞋子。
“我身上有什么吗?”温阿姨有种焦灼感,遇见温尔新是意外,如果没有这次偶遇,她像许多人,没什么事做,大概也就最近才找到这样一件事。她还有一种感觉,温奶奶曾经重视她,这份重视有真有假,直至现在她逐渐稀薄化,无论是声音还是形体,毛发和血液,这些能辨认一个人的身份的媒介都在加快速度,变成无法识别身份的东西。现在是她在温家逐渐退出舞台的时刻,她应该退出舞台,接替她的人已经来了,怀揣着下一代希望,但她仍然站在原地,说有什么不对。温奶奶对她撇去没有任何内容的眼神,她又低下头,挪了位置。到了夜晚一个人的房间,她的花仍旧在开,这就好像自食其果。
因为她不能采下它去告诉她最想告诉的,也是应该见的。
她想了这么多,说出口的却是一句无趣的话,“你应该看看你爸爸去,今天家里都没人,你心情会好一点。”
“那我和温阿姨您一块走。两个人回去路上可以做个伴。”
温阿姨抬头,说自己不用,但她自己看着温尔新的脸,就知道这句话是没用的。
她不得不和温尔新一起回家,下课后,她做了最后一番没用的建议:“那你看阿姨我也不会开车,每次出来要么打出租要么坐公交,你今天穿了这么漂亮的黑裙子,我看了都舍不得弄脏,那些车不干净,你还是先自己过去吧。”
温尔新开了车,但她没做选择,说我不介意,我跟您坐公交车。
又走了几步,温阿姨说我叫辆出租车。
“不用花这么多钱。”从市区打车到别墅区花费并不小,这显然不符合温奶奶一直教导要求的合格的儿媳应当学会俭朴持家。而温阿姨内化成自己的理解那就是不能乱花一分钱。
因为花艺课每周才一次,因此她可以多花一点。
但温尔新知道她的窘迫,但坏的一点是温尔新不会提出我来付出租车的钱,她选择不介意公交车。
“衣服只要穿就行了,公交车这些没所谓。”
温阿姨不说话,她爱惜衣服,与温尔新完全不同,温尔新说自己小时候吃过一些苦,长大了就喜欢这些奢侈的来补偿自己。
温阿姨闷声不响地排队投币,车上人不多,温尔新就站在她身旁。
gu903();她的女儿可真漂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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