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不是很想起来。
第39章
温故知决定再和奉先生见一面,但是见了面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变化?所以温故知又在家里待了三天。
每一天早晨他都告诉自己要再见一面。以前,他想见奉先生就去见了,现在在家里咬坏了几只笔的笔杆,从早上到晚上都在想同一个问题。
这样的称为烦恼的问题同样也困扰山里的草花狐狸。狐狸的烦恼谁也不知道,因为人们只是在渠水边上看见一只屁股上有着草花的狐狸坐在那里,垂着尾巴扫着地,看上去可怜又可爱的背影。
它还有一条漂亮的小裙子,有人说:“诶呀——草花变漂亮了啊。”言辞间像是把草花当做了女大十八变的女儿。
可是尽管听到这些赞美的话,草花仍然用着小小的、毛茸茸的尾巴挡住了后脑勺——拒绝世界侵入它的心事。
它是一只犹豫、怀着心事的狐狸。
终于坐够了,晒了一整天,草花浑身上下都是着火的皮毛,烫屁股、烫手、还烫脚。
它沿着明月照我渠,走到淡客街,它歪着耳朵,突然想起一个十分可恶的人来,草花尾巴一甩,爬上了围墙,从围墙翻到了团圆巷,又跳进了第九扇门的院子里。
草花立着后肢,前爪挠了挠屁股上的草花,那都有点烫焦了,需要去宠物店修剪一下烫焦的毛发。
草花围着院子,嗅到点不是太喜欢的味道,因此不满地吱吱喳喳了几声,后来它捂着嘴,怕坏蛋听到,它预备偷偷溜进去,准备吓这个坏蛋一跳。
草花悄溜溜地挤进了门缝里,小心地探着脑袋望着楼梯口,躲了三次后,它确定没有人发现它。草花快速地爬上了楼梯,耸了耸鼻子——颜料、潮湿、坏蛋的气味。
它低着头,把鼻子挤进一扇门的缝隙中,黑鼻子湿漉漉地小心吸了一口,它确定人在这,草花伏底身,尾巴急切地扫来扫去,最后草花猛地冲进来,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自认为十分唬人恐怖的声音。
可草花并不知道地板上散落了很多东西,等它注意到时,它已经脚踩着瓷碗,卷巴成一团,弹着、滚到了温故知的脚下。
这样的出场太令草花丢脸,好一会它都保持着趴伏在地上、毛发沾着颜料的狼狈姿势。
这个坏蛋一定会大笑。
草花吓人失败,可见它永恒的敌人会乐成什么样。
温故知确实被草花乒铃乓啷的一阵动静吓到了,他家已经很久没什么响声——来自各种不同的声音,可以是悦耳之声,也可以烦人的噪音。
有些说法是能时时刻刻感受到剧烈的疼痛,才能证明血液在正常地流动,有失去的部分也有作为补偿得到的部分——心脏在鲜活地跃动,这叫平衡。
而温故知这几天得出相似的结论,如果能时刻听见这些声音,并在某天倍觉感激,从此后也是如此,这也叫平衡。
但是温故知的窗外不知道什么开始没有了声音,他早上起来,要过很久、很久,才能意识到好像在家里并没有别的东西在。
他出神地想,只到笔穿过了纸,像穿心一样,他目光诡异地盯着纸上的洞,觉得这部分是心脏,并且确信无疑。
温故知并不是因为专注而注意不到别的动静,因为这是愉快热烈的过程,他常常走神,神思里并没有他对于生活普通而宝贵的灵感,他感觉到每天都在失去一点东西,后来温故知意识到或许他是在慢慢失去自己的听觉。
如果已经没有任何活动的神思,那么听觉的有无也只是普通的选择,并没有别的意义。
草花像一颗小炮弹,突然吓到了温故知,温故知得到了这句话另一半的反应——并在某天倍觉感激。他愣了几分钟,先是听到声音,其次觉得这样的背影多可爱,最后他没有如往常大声嘲笑,而是摸了摸草花的耳朵,将它抱在膝盖上,让它淑女般地坐着。
草花抬着脑袋,看着温故知的下巴,它挣了挣,跳到了一旁,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突然觉得奇怪,这并不是它认识的温故知,草花凑近了几步,拍了拍温故知的手臂,还有脸,趁机种下几颗梅花。
“吱?”诶唷!这个瘦了!
温故知揉了揉它,问它怎么来了。
草花昂着胸脯,很像是跟他炫耀什么似的,在房间里巡游了一遍,草花看到很多扑在地上的画,它左看右看,只认得出一部分是送他小裙子的人,它特别兴奋朝温故知吱了几声,温故知不太容易地做出笑容:“你也喜欢他啊?”
草花骄傲地点点头,它又去看黑漆漆的另一部分,纸上一团黑影,草花炸着毛朝这些东西恐吓了几声,一阵跳脚,将从前小女孩放在这的一些小零件打翻在地,这些小东西本来就是坏的,被草花一顿踩,踩坏了,只剩下一样青蛙还好。
草花吱吱吱乱叫,骂温故知为什么要画这些吓人的。
温故知歪着脑袋安慰它,他盯着那些黑影,什么也没说,只是很突兀地觉得应该可以松一口气。
这么一想,好像真的是心里一动,有什么帮了个忙,拿走了最上面的一块石头,仅仅是松了一口气,也比什么都没的好。
温故知抱紧了草花,草花在它怀里扑腾了一会,后来是觉得也太瘦了,比它还瘦,怕踢坏了,就不敢闹腾,由着温故知大胆无礼。
抱了有一段时间,草花不耐烦地拿尾巴使劲拍着温故知的脸,才让他放开,因为皱起来,歪歪扭扭的小裙子草花又骂了他一通。
草花不愿意待在这了,它踩了几脚吓到它的几张黑影子泄愤,跳上了阳台扶手向温故知眼一聚、嘴一歪地做了鬼脸,一下跳了出去,消失了。
温故知坐在地板上,扔了笔,趴在阳台上,他在听,尽管都是很细小的动静,很久没有虫鸣院子终于传出了点窸窸窣窣的声音。
声音可以撬动一些回忆,很多事都是后知后觉的,比如现在,温故知发现产生回忆的因素有很多,再比如当他回忆时,正好回忆到他想再见奉先生一面的决定,他打电话给温尔新,本该在当时发觉的一些事,到了现在才恍然大悟,那天是他的声音离他而去的第一天,他已经没办法集中精力听温尔新说什么,以为是没有从梦里醒过来,所以在很努力地专注电话那头的温尔新。
她说什么?
说的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是什么?高的?低的?还是好听的?
他茫然地点头,因为他觉得这样还能听得清,后来拼凑了东西,温尔新应该还是说你要小心。
回忆结束,温尔新在电话里什么都没说,她问了几声后,好像知道温故知做了什么,温故知在记忆里捕捉到温尔新叹的一口气。
温故知还梦到温尔新和温妈妈。他从床上起来,只看到一片乍然的白光,有人对他说该下楼了,所以温故知眯着眼找到了楼梯,没走几步他听见客厅一阵嬉笑,两个人影看见他,都笑着说早上好。
一个是二十多岁的温尔新,另一个是有些衰老,但还是很美的温妈妈。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手,二十多岁的模样。
温尔新说你怎么这么懒啊。
温妈妈向刚起床的儿子招了招手:“愣着干吗?赶紧过来吃饭。”
影子对他说:“那就这条路吧。”
所以温故知的梦里是一家三口吃着早饭,第二天温尔新说要去上班,温妈妈在花园里饲弄花草。再后面一天,温妈妈和温尔新故意瞒着温故知,捂着他的眼睛,说要给他一个惊喜,他被带到一处地方,软绵绵的草地,弄得鼻子痒痒的。
“当当当!你看!”
温故知看到十分巨大的蛋糕,周围还有许多不认识的人,都是赶来为温故知庆祝生日的。
他们拉着温故知唱生日歌,围着他许愿,他闭上眼,好半天都不知道还有什么愿望,温妈妈温柔地拍拍他,问:“崽崽,有什么愿望啊?”
温故知看着温妈妈,回答她:“没了。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温妈妈笑起来,拉住他的手:“那真是太好了。”
一群人热闹地分着蛋糕,声音轰隆隆的,什么也注意不到,温故知吃着温妈妈递过来的一小片奶油蛋糕,吃着吃着吃出一根狐狸毛。
温故知仍然趴在阳台上,他只是又跳进梦里不肯出来了,狐狸毛是草花激动的时候留下的,飞啊飞啊,在空气里旋转跳舞,一下子跳到他的鼻尖上,还有手指上。
轰隆隆的,外面打雷了,蓝猫的雷,温故知还听见很远的地方一阵狐狸的鸣叫。
此时他出神地听着这些声音,小声地说:“我去见奉先生一面吧。”
这次温故知并没有迟疑,脱离了一种戏剧中,将冲突、矛盾的激烈延宕抑制的行为。
他奔下楼,拿伞,拿灯笼,他举着光,小心地穿行在巷子中,他到的时候踩着泥巴站在门口,如果不是出来倒水的保姆发现他。
“诶呀你怎么回事啊!怎么搞的呀!你这个崽崽还好不好啦?”
他什么都听不到,只能听见奉先生下楼的沉稳的脚步声,他带着满身潮湿气抱上去,奉先生向保姆打了个手势,保姆的话戛然而止,摇摇头到厨房给温故知煮点牛奶。
奉先生一下一下,用手指梳着他头发,什么都没说。温故知在怀里眨眨眼,沉重得发酸,但是他是很能忍耐的一个人,所有的心事是他一个人的心事,所以奉先生并不明白,只是安慰他。
见一面吧,待得时间久一点吧,我们去庙会,玩很久很久的庙会。
温故知想,手臂环住奉先生的腰。
保姆煮完了,奉先生拍拍温故知的腰,“去喝点东西暖暖。”
温故知被带到桌子旁,奉先生也坐下,没有走,看着他喝,喝一口望着自己出神。
这时保姆诶呀了一声,打开窗,颇为惊喜地往天边望了望,回头说:“今年月狐狸也准时来了得!都听见声音了得,估计这几天庙会随时会开始。”
第40章
“那就去吧。”奉先生说。他望向温故知,温故知一言不发地捧着碗,这时保姆擦着温故知的伞,让他跟奉先生说说什么是月狐狸。
“你不是平时很会说得?你跟先生讲讲。”
保姆朝温故知挤眉弄眼,是要他别光顾着喝,要和奉先生说说话,活络活络。
“月狐狸……”温故知咽下一口汤,吐出口的话微弱,他自己浑身一抖,像是被冷水浸到,一下子绷紧了神经。
“先喝完,洗个澡。”奉先生假装没看见,敲敲桌子让他回神。
温故知闷不做声,一口闷干了热汤。
“还喝吗?”
他摇头,奉先生让他把碗放到一边,保姆会来收拾。
“你跟我来。”奉先生步上楼梯,转身向还坐着发呆的温故知招手。温故知眨了几下眼才跑过去跟上,后知后觉发现奉先生是带他去洗澡。
奉先生问他你会淹死吗?
温故知翻了个白眼给他,奉先生见此就放下心,想温故知莫名的魂不守舍,还能记得要对坏话翻白眼做反击,说明人还好,没有傻。
如果温故知能听见奉先生这一句话,一定会反驳辨争自己不是傻,只是有些累,包括他出神,包括他忙不矢赶过来,什么话也没说。
温故知只是不知道后面怎么办?仅仅只是见到奉先生就控制不住往怀里钻,因为这是极其安心的地方,怀里结实,而在身边则是安心,就好像奉先生浑身上下都是治病的良药,但是药都有副作用,而奉先生最大的副作用就是成瘾,一旦用上了就很难把握是不是某一天可以坚定地说出我病已经好了,不再需要他了。
到目前为止是不能的。所以温故知又犹豫了,完全和梦里的自己产生了意见不一致的矛盾。
你要记得说过的话。
你要遵守约定。
温故知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另一个梦拽了进来,来见奉先生并不是很正确的选择。
他一头埋进了水里,猛然被一道急促的水流裹挟着,晕头转向地带离了浴缸,等水流停歇,温故知才得到机会睁开眼,他的面前有一扇略开的门,高大而直挺,静静地待在在幽蓝的水中,温故知环视周围,什么都没发现,他才明白这里只有自己和这扇门。
门里有什么?温故知抱着这个想法往前游去,他看见门缝里黑漆的另一个世界,犹豫了一会将手扶在门上。
接下来是使劲一推。
另一个声音又来了,和温故知说话,在问他:“月狐狸是什么?”
温故知猛地被拽走,在浴缸扑腾了一下,他被水呛到,好一会才止住咳。
没有门、没有幽蓝的水下世界。
只有浴缸里坐着一个狼狈的温故知,还有投在玻璃上的奉先生的影子。
奉先生再敲敲门,只听见一阵扑棱的水声,又没动静了,“怎么了?”
温故知回答他了,轻轻说月狐狸是一只狐狸。又没有下一句了,奉先生皱眉准备推门进去看看,温故知从浴缸里爬出来开了门,浑身赤裸地攀到奉先生腰上,眯着眼望向一旁如兔尾巴的团光。
他小声嘀咕说:“是一只最漂亮的狐狸。”
奉先生说是,敷衍地应他,将人塞进了被窝里包着,“你发烧了。”
温故知别过头,闭着眼没说话。
过一会保姆上来送温度计给他量温度,温故知盯着温度计上的阿鸣,说它很吵。不愿意张嘴。
保姆有着很会惯人想法,她觉得既然不肯张嘴不是大问题,还有胳肢窝可以量,所以这个温故知不配合的问题并没有很严重。
“那就量在腋下,被窝里阿鸣就吵不到你啦。”
温故知不动,保姆要再说几句,奉先生却叫保姆再找找有没有退烧的药。
保姆没走,奉先生给温故知留面子,门刚关上,他就掐着温故知的嘴,问他是要塞嘴里还是塞你屁股里面。
他没给温故知选择,两指掐开了嘴,将温度计塞了进去,警告温故知不要吐出来。
“吐出来就换个地方。”
温故知强忍着不将温度计咬碎,喝下水银的冲动,没多久聒噪的阿鸣扑棱着翅膀沿着水银线往上走,走到低烧区域停止不动,随后如公鸡打鸣揪叫起来,一叫就没完。
如果是个高烧患者,过高的温度还会让烫到脚的阿鸣生气地拿着玻璃雕的翅膀扇生病的病人,忍受笨蛋的嘲讽。
而显然,这只温度计上的阿鸣记恨温故知说它吵的仇,只是低烧就扑棱着要扇人了,奉先生乐得看阿鸣教训温故知,不过最后还是一把捏住这只脱离温度计的阿鸣,随它家一起扔到了抽屉中。
gu903();保姆送了药上来,是几颗不同蓝猫表情的退烧药,每一版都不同,所以有很多人会像开彩蛋一样,为了搜集全药片上的表情,可是至今为止都没有人搜集全,蓝猫也没有公布药片所有表情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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