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像温故知,又不是温故知。
“去找他吧。”心底冒出个陌生的声音,猫少年也在这会开口说话:“你看院子里有什么。”
猫少年轻巧地跳下来,又轻巧地拉着奉先生一起蹲在墙头,看向里面的院子。院子是普通的院子,却奇怪地开败了许多花,屋子里传来欢快的跳舞声,奉先生辨认出是年轻的女人加两个小孩。
他们三个人跳着欢快的舞,使劲地踢踏着地板,猫少年眼睛放光地盯着开败的花和一扇窗户,随着踢踏声越来越响,奉先生看见院子里飘来了一朵乌云,它越来越黑,也越来越浓,几乎笼罩了全部的院子和屋子,跳舞声越来越低,低沉的似乎是人细碎的哭声,也就是这时猫少年跳了进去,张大了嘴将乌云和跳舞的声音吃进了肚子里。
声音消失了。
奉先生知道那三个人也消失了。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有人在看他们两个,猫少年拍了拍脑袋,笑着说:“嘿!被发现了!”
它一把拽住奉先生跃下墙头逃走,越跑越快。
巷子——巷子——街道——最后猛地变成葱郁的森林,脚下的青石板变成落满松软苔泥的湿土,一头扎了进去。
猫少年还在带着奉先生跑,两侧的树木很快地消失在视线,接下来又是同样的树木,渐渐撕扯成一片沉闷阴郁的绿色,不透一点阳光。
奉先生眯着眼被猫少年带入了水里,静止的水,高饱和度的深蓝镇定了人体的血液流动和细胞活动,也就是说机能的迟钝让两个人不断地往水深处落去。
猫少年闭着眼,神色安详,松开了奉先生的手比他更快地往下沉,奉先生抓了几下也没有抓住猫少年,只能看见水深处有一道黑色影子在等着猫少年。
就在猫少年要消失在水里时,水面上送来一艘小木舟,奉先生奋力一抓,好像机能猛地恢复般,他抓住了猫少年,两个人翻身爬到了小木舟上。
黑影子就在水下,张着巨翼预备时机,吞下他们的小船。
但是醒来的猫少年和奉先生皆被瑰丽的天空吸引了目光,它有无数条星星划出的银线,有无数盏红花灯笼搭成了空中鹊桥,浩浩荡荡地将光火银点从一头送到另一头。
另一头是春黛山。
猫少年说这是很浪漫的故事。
“浪漫?”
“是啊。”猫少年笑成一副猫的模样,打了个哈欠说:“如意君爱上了春黛,春黛也爱上了如意君,两人真幸福啊。可是好景不长,如意君娶了他人,抛弃了春黛,春黛伤心之下化成了山,也就是春黛山,而如意君得知后后悔极了,却化作了孔雀,朝东南而去了。他们的爱情故事感动了许多人,现在每年都会有人到春黛山的春黛如意馆去保佑爱情完美。”
“你不赞成吗?”猫少年笑着问。
奉先生没有回答它的话。
水面重新变得不平静,一半随着落雨起伏不定,一半陷在瑰丽的天泛着透明的绛紫。
猫少年笑着叹口气说你真是不了解。它说完这一句猛地扎进了水里消失不见了。
小木舟只剩下奉先生一个人,他不确定猫少年是不是淹死了或者被那道黑影吃到了,但过了一会奉先生起身,手臂陷进水里在找什么,水粘稠而沉重,并且如同石块挤压着他的皮肉和骨骼。
最后奉先生摸到一个人的手指尖,手臂使劲将人拖了出来。
“好了,谢谢惠顾。”
眼前一黑一亮,面前变成了年轻的蓝猫,庙会的果果糖、红花灯笼、尖叫声、跳舞的踢踏声。
梦境结束,年轻的蓝猫开始赶人,接待下一对顾客。
奉先生若有所思,一旁的温故知更是安静,走着一路,温故知却阴着脸说我要回去了。他像猫少年一下子就钻进人群里,丢下了奉先生一个人。
温故知一路跑,穿过了很多欢声笑语的人,但最终他一个人逃回了自己家,安静的,如同死水一般,很少有声音的家。
他没有碰到奉先生,也没有奉先生的存在,他在黑影的指尖上学着温妈妈跳得一支舞,一开始他一个人跳,后来温妈妈出现了,像小时候那般教他,两个人一起转圈。
多好啊,跳累了,他们就回家,家里有温尔新很没坐姿看餐巾纸大盗,她指着吵架崩溃的一家笑得肚子疼。问温故知不好笑吗?
他们三个人一起做了饭,一起看电视,每一天,每一天都是如此,两个孩子吵吵闹闹的,而温妈妈满院子的花终于都复活了,开的第一朵花他们还邀请邻居一起观赏。
就这样一直过了很久,温尔新都出嫁了,温故知在婚礼上拍红了手,却猛地想看清新郎的脸。
姐姐大了,妈妈老了。
最后十方梦境的旅程结束了。
温故知趴在阳台上抽烟,渐渐感到不满足,将一盒子的烟倒出来,咬掉它们的滤嘴,看甘甜的烟草散出来,他吃下几个滤头,却感觉不到胃部的辛辣灼烧。
他发了会呆,听到有东西架在栏杆的磕碰声,奉先生站在宝兰梯上,敲了敲让温故知看过来。
温故知缓慢地眨眼,靠着落地窗,问:“您要干什么。”
他突然有些焦躁起来,尚未拉离美妙的十方梦境,又有别的声音问他你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
他当然记得。
温故知碾碎手里的烟,走到奉先生面前,低头说您该回去。
他不是很想听。
但是奉先生问:“你小时候经常和你妈妈跳舞吗?”
温故知烧了根烟,又撵灭在奉先生手边,“这个怎么了?”
奉先生说没什么。确认一些事。
“您确认什么事?”
奉先生盯着温故知,温故知皱眉,又一次强调:“您该回去了。”他打算退回房间,但是奉先生抓了一下他的手,钩住了小指头。
“这个不重要。”奉先生拉下温故知惊讶的脸,让他倾身。
您将来总有一天要用梯子到我家。
温故知信誓旦旦地说,奉先生也实现了这个约定,他吻了温故知,就像真真正正的吻。温故知急切地抓住奉先生,磕磕巴巴问他您是什么意思?
您到底来做什么?
奉先生抬手,绕了绕温故知肩上的头发,“没事,你放心。”
他让温故知放手,缠乎了一会两个人才分开。
奉先生最终只问了温故知一个问题,他拼凑出和孩子们跳舞的温妈妈最终被温勇抛弃,婚姻的破裂正如春黛如意爱情的破裂。传说和民间并无距离上的差别。
但是这些都没问题,它们是经年的陈旧事,可以拿来和死亡类比,连死亡都没有复活新生的特权,更何况是它们的轻重。
所以奉先生毫不在意,他只是需要弄清楚,并且用十分遗憾的想法想——这些尘土中的事没有未来可言,他今晚的举动是死去的旧事物无法触碰的未来。
温故知从家里冲出来,受不住没有声音的家,所以他跳上了奉先生的背,好像被等着跳上来,奉先生精准地背住了他。
他安心极了,小声说:“您忘带人了。”
第42章
“我赢了。”
“赢了什么?”
“您看。”温故知摊开手,他的手心里是被打晕,可怜的棋子,一只蓝猫首领,不知道温故知是怎么避开别的棋子,独独抓了它的。
但显而易见的是,依照温故知的行事,可怜的蓝猫大约是被打劫来的,奉先生闭上眼也能想到温故知是怎么掘了地,任凭身后跟了一堆喊打喊杀,戳他脚后跟的棋子,而狐狸们则瑟瑟发抖藏在了挖好的洞穴中,祈祷自己不要被某个庞然大物抓到。
温故知在奉先生面前晃了又晃,翘着腿说他们的赌约,“您不是承认喜欢我了嘛!那当然是我赢了。”他勾勾小拇指,是那晚奉先生留住他时勾住的部位,他故技重施,拿着奉先生的手指重新环住小拇指。
新鲜地看着,歪歪脑袋,不知不觉哼出几声舒意的笑,“虽然戴在小拇指上意思是一个人,不过在我们这可以不是这个意思。”
温故知抿抿嘴,说对吧?像询问的意味,显点得意,又满不在乎地强压下嘴角,让嘴角漫不经心,形成一条微弱的直线。
他提醒奉先生你的棋输了,在我手里。
奉先生说是吗?从温故知手里将打劫来的棋子塞进了沙发后边,温故知直起身要抢回来,奉先生趁机一把捞起他,温故知没有防备,挂在奉先生肩上,他晃了几下腿,捶了一下老男人,说我不舒服。
奉先生说对,你是不舒服。
温故知被甩到床上,顺势滚了一圈,钻进被窝里,挥手让奉先生走。奉先生没作声,倒是抽过一旁的枕头,闷了他几下。
闹着玩,没用多大的力气,看着好像挺凶,温故知一点亏也不肯吃,以前还装着点乖,懂道理,只是话不太好,后来越觉得麻烦,口懒得动,但肯动手,双腿夹缠着奉先生,像条蛇,劲大,越缠越紧。
奉先生伸手在他下巴弹了一指甲,温故知叫着捂住整张脸,私底下偷笑,偷笑一会被奉先生拍开了手,他就朝老男人挑逗地吹了声口哨,问怎么办?
您走不了了。
温故知挺得意,又挺嚣张,事实上他又很擅长缠人,不止一双腿,腰也有力气,跟他瘦的模样一点都不相符。
奉先生眯着眼,思衬着解不开,推也不行,就有点闹人,分明是实实在在碰到关节点,只要一抬手就能让两条腿想解开的绳子,自动散落开。但温故知总是柔柔顺顺先依着他,让他放松警惕,再猛地合上两条腿,脚腕子像抽了骨头,两边一扣,牢牢缠着老男人。
他不放老男人走,但要是问为什么,温故知顶多翻个白眼,什么也不告诉外人或者正在窥探字里行间的人。
甜甜蜜蜜的话要靠着耳边说,是悄悄话,往后也只能敷衍地写上——温故知在奉先生耳边说了一句大胆的甜蜜话。
但此时,奉先生吐出两个字——找打。
温故知不怕他打。
奉先生俯下身,好像压在温故知身上,胸膛贴着胸膛,巧合的是温故知穿了一身薄薄的汗衫,正适合他偷偷汲取一点奉先生的体温,尤其是心脏的那一块。
唇已经送到耳边,温故知悄悄挪了挪,只要一侧头,就能碰上。奉先生呼了一口气,笑了笑,“松开?不然捏爆?”
他手握着温故知咬牙切齿的地方,威胁似的握紧手,温故知说到做到,奉先生也说到做到。
温故知冷哼一声,乖乖松开腿,骂他骗子。
笑声太温柔了,唇太软了,所以自己才没注意到老男人危险的动作。
这时奉先生倒是夸他乖,主动亲了一下。
但这会的温故知对奉先生瞬间好感值过低,只让人亲到了耳朵。
温故知睡了一会,醒来夜深人静,今晚没有月亮,黑夜单调又寂寞。
“怎么了?”
“嗯……”温故知盯着窗,没想好怎么说,后来他转身爬进奉先生怀里,闭上眼睛,说总是有怪物。
“什么怪物。”
温故知想了想,告诉奉先生只是偶然梦到的,“我自己都忘了。”
他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因此奉先生也没有多在意,只是拍拍他,让他去洗把脸。
出了一身汗。脸上凉答答的。
温故知去洗了澡,把自己闷在灌了凉水的浴缸里,浑身湿漉漉从背后一下抱住了奉先生,“我们明天去春黛山呗。”
也没管奉先生同没同意,他抱紧奉先生,上半夜没睡着,睁着眼盯着奉先生的后背瞧,下半夜勉强打起了瞌睡。昏昏沉沉醒来,保姆在给他量体温,吵闹的阿鸣在使劲磕他脑袋,温故知不耐烦地抓住阿鸣扔到地板上,缩在被窝里闷声闷气说我不吃药。
“不吃药就算了。我在就行。”奉先生让保姆去休息,保姆不放心嘱咐温故知乖一点。
温故知不睬人,闷在被窝好一会,热出了汗才冒出头,奉先生一直安安静静,倒没强迫他吃药或者从被子里出来。
这样的界线一直是很模糊的,奉先生下一秒会怎么做,温故知也不是总幸运地猜中,因此温故知觉得无论什么是,是要有一定幸运的几率,可以是恰好的时间,也可以是恰好的反应导致的好感条的上升。
“您不叫我一声吗?闷在被子里不好得。”
“是吗?”奉先生起身坐在床边,试了试温故知的温度,在他唇边轻轻绕着边拨弄,慢慢说:“又不是很重要的事。”
温故知皱着眉,张嘴含着奉先生的手指,好像想了明白,渐渐有些懂他的意思,好像又多了解了一点——奉先生并不是多么会溺爱人的性格,恰是因为如此,这就严格要求爱着奉先生的人要有敏锐的感觉,知道满足,也不是像瞎子在迷宫打转,大吼大叫爱被藏在了哪里。
奉先生晃晃手,从他嘴里拔了出来。
“你姐姐寄来的。”
两张信封。温故知嘀咕:“她怎么知道我在你这。她还说您是骗子嘞。”他抬头对着奉先生将“骗子”重新拖着声音拼了一遍:“骗——子——”
gu903();奉先生团了毛巾塞住了温故知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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