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客好奇又憋着笑盯了又盯,盆栽和一个男人,十分不相配,像是演一出滑稽戏。
他是当地人吗?游客来来回回互相交递眼神。
奉先生走到温故知挂上许愿牌的大银杏下。银杏温柔地垂下许多,金黄的叶片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的许愿牌——没有一块被打湿。
银杏还在湿泥香花的地方铺出一张巨大柔软的双色毯子,一层又掩一层,一米扑出一米的,树因此成了中心,铺在台阶,睡在栏杆上。
如果想要实现愿望,强烈地想要实现,执念会让牌子越挂越高,讲给树听,讲给勇敢的那亲听。
在下层的愿望,像是迷茫湖面的小舟——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想要的。这个愿望或许实现不了。
奉先生看到的温故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高处,随后就垂着头,将牌子挂进了密密丛丛的心愿阵——那些快要翻覆的迷茫小舟。
他抓住了,将牌子从这个小舟上解了下来。它的主人做着糊涂事,还会做噩梦。
这次我再试一试。说不定就愿望成真了呢?
温故知模模糊糊地表达出这个意思。
奉先生绕着树走了一圈,想要找出前一年温故知挂上的牌子,这时立在银杏上的乌鸦朝他叫了一声。
奉先生便放弃了那块牌子,带着今年的牌子下了山,路上有人不小心捅下来一块云,吹脸咬脚,戳腰踢屁股,被追了一条街,还是甩不掉。
别追嘞!别追嘞!侬累不累?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给幼崽烘干的队伍边,转头和云对峙上。这时神奇的云突然膨胀起来,从小小白白地一片变成巨大的灰色一坨,放足了水,浇了一片,大家都遭殃了。
呼朋喊友般吵吵闹闹地避雨,一排排聚到人家家屋檐下,奉先生也躲在那。
小伙子,人家被你扯下来,痛的呀,你要赔礼道歉得!
哪里没道歉,可它就追着我嘛!
云生气地指了指屁股——哪里有屁股?
小伙子扶着眼睛,透着磅礴的雨幕盯着看。
哦,是缺了一块。
大家说你要赔给人家得。
赔什么?
大家都陷入了沉思,显然不能再扯别的云。
“向狐狸们借毛吧。”
奉先生出声。
干净的,蓬松的毛。
大家的眼睛一亮,小伙子便蹲在地上,好声好气地答应雨狐狸们以后给它们做美容还有免费洗澡。
雨狐狸们尾巴一甩,同意了。取毛的时候只从蓬松的尾巴取,还要修剪得好看,不会破坏尾巴整体优雅的形状。
取下来一团一团的,堆成一座小山,填补了云屁股后缺少的一块,棉花糖般新鲜的质地,让云高兴地变了回来,兴奋地绕着窗户,挨家挨户炫耀去了。
奉先生撑着伞离开这神奇忙乱的事情,穿过淡客街,街上有一处团圆巷,在那奉先生停了几步,有些刻薄地想,可惜住的人没办法团圆。
后来他回到寄巷月桃院的门口,温故知撑着伞弯腰对着一名拉车出摊的豆豆犬说话。
温故知抬眼看到了他,笑着说:“您回来啦?”
“您有什么想要买的吗?”豆豆犬尖着嗓子说,“先生!统统十枚玉兔币!”
“买呗。”温故知眨眼,趁机指着亮晶晶、打磨得光滑的小拖车,“我要买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在他手指点到之处,豆豆犬晃着短尾巴,踮着脚,迅速地将东西从小拖车取下,期盼地看着温故知。
豆豆犬有一双玻璃球般的眼珠子,可爱的外形增添了不少便宜。
你给我摸一下得!
常常有人控制不住,手指抽搐扭动,将豆豆犬的毛揉得乱七八糟,但通常这些人会将小拖车上的东西都买掉,豆豆犬能赚不少玉兔币回家。
温故知笑着摊手向奉先生要钱:“出来没带钱,您给我买。”
豆豆犬立马将期望的视线转移到了奉先生身上。
奉先生看向那几样东西——犬犬风车,不知道是豆豆犬的谁,凶狠的咧着大牙模样,甩着的是大耳朵;健身雕塑,同样不知道是豆豆犬的谁,肌肉发达;万犬之屋,大概是墙角底下睡得千姿百态的犬。眼尖的奉先生甚至看到了豆豆犬混入其中。
像一个勤工俭学的学生,但或许更像明月照我渠的奸商。
温故知哼了一声,摸着豆豆犬的脑袋,扎起一撮毛,说:“这个叔叔是不是太小气了,连一只小犬都要为难。”
“再买些糖吧!”温故知不等奉先生,挥舞着手指挥豆豆犬将小拖车玻璃罐里,一板一板一条一条挂在车上的糖都装一遍。
他像可恶的督工,豆豆犬像可怜的小童工。
奉先生多付了它玉兔币,豆豆犬便感激涕零地额外送了一张照片——咧着大嘴的全家福。
温故知抱着糖在那憋着笑,奉先生目不斜视地走过他,把人关在了门外。温故知愣一下,在外边拼命敲门,直到保姆擦着手从厨房赶来开门。
保姆埋怨他:“坏崽又惹毛病。”
温故知嘻嘻哈哈地让保姆把糖拿进去,自己扔了伞往院子一跑,叫都叫不住。
保姆说摔断腿埋了哦!
温故知轻车熟路地翻窗户,从松掩的阳台翻了进来。
他直冲浴室,从背后攀住了奉先生,埋在肩脖处叹了一口气,小声说:“您真不要我了,那就别给阳台漏个缝。”
您得做得绝一点。温故知对着镜子映照出的老男人狡黠地眨眨眼。
奉先生将人甩进浴缸,温故知顺势脱光衣服甩到奉先生脚边,埋进水里说真暖和啊。
在外面站了一会手脚冰凉。
奉先生踩着他的衣服,面对面坐下,扑了好一泼水,洇旺旺的一片,衣服泡在那,浮起来。
温故知问:“您早上去哪了?我起来都没看到您。”
奉先生松泛着脖颈,闭目仰头。
温故知又问:“您看您弄得,阿姨待会来打扫可是要说得。”
“打扫的是你。”奉先生刻薄地冷笑,“阿姨的劳动价值比你大多了。”
温故知在水里踹了一脚他,一巴掌扇脸上,说:“狗男人再说一遍?”
奉先生啧了一声,抬起温故知就压进水里进入,温故知恶狠狠咬在他肩头,咬出血,骂道:“小心我把狗兄弟夹断!”
老男人使劲顶了一下,嘲笑他应该在身体里装个钢牙。温故知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后来弄到床上,完毕后温故知闭着眼滚进被窝中一缩。
浴室还是奉先生来收拾,温故知听了一会,听见门外和保姆的交谈声,没一会保姆递了拖把进来。
”我来。”这是奉先生说话。
保姆问:“崽睡着了?”
温故知闭紧眼,闷头躲进被窝。
奉先生很轻的声音,说对,崽崽睡着了。
过会儿,奉先生坐在床边,给他拉下被子,温故知假装醒过来,睡眼惺忪,沉默地看着奉先生。
“崽崽。”奉先生温柔地揉着他脑袋。
“嗯?”温故知闷声回答。
“你现在选哪条路?”奉先生俯身,撑在一旁,“我?还是你妈妈?”
温故知眯着眼,最终从被窝里伸出手覆在奉先生手上,叹口气:“我选您。”
“是吗?”
奉先生笑了,温故知看到他神色活泛了些。
庙会那晚奉先生爬着梯子勾住他小手指时,温故知觉察一动,现在奉先生又勾住了他的小手指。
那块被带回来的愿望牌——奉先生摩挲了几下,看几眼睡着的温故知,他将牌子外那层保密的膜撕掉,他许了什么愿?
奉先生一寸一寸撕开。
他看清什么都没有——或许有——涂上厚厚的一层蒙乱的黑色。
但是奉先生却笑了起来,他下楼问保姆,有没有可以烧东西的炉子。
第56章
狐狸多了起来,秋天是狐狸之城,漫街的甩着蓬松尾巴懒洋洋的狐狸。奉先生就在家门口遇到了草花狐狸,熟悉的草花在夏天被人送了一个漂亮的水晶发卡,被它自己小心翼翼地夹在两只耳朵中间的狐狸毛上,一直夹着,整个夏天下来就变成了天线似的呆毛,坚强地竖在脑袋上寻找信号。
保姆说这个孩子在他们离开城的时候来过,狐狸是最怕寂寞的动物,这么听着的奉先生脑海里浮现了一只耷拉下耳朵的狐狸。
温故知看到草花了,在那盯着草花翘起来的毛,问:“你不换毛吗?”
他正努力摁下草花头上坚强竖起的天线,草花发出怪声恐吓温故知,抬起爪子就拍了一下他的手。
温故知说你真是个小气的狐狸啊。
“你真的不梳毛吗?你看你都乱糟糟的。”
草花狐狸支棱起耳朵,叫声高亢,从小布袋里拿出一把波浪梳——犹如温柔海浪,带来全新的生活体验——此时该出现优雅的蓝猫躺在织花布艺的坐垫上,在前方银色托盘中两只波浪梳交叠,一把是波涛汹涌,另一把小浪挠痒。
还有多个尺寸可来电定制。
蓝猫发出这个广告,很快就将预售的200把波浪梳卖了出去。
梳头发,梳理毛发……温故知没想到草花也买了一把。
草花狐狸费力地拿着梳子,它的梳柄钻了个洞,穿了线,是梅花请做动物编织袋的人穿了跟好看的绳子,草花可以挂在脖子上。
它得意洋洋天真地向温故知炫耀。
温故知撑着下巴,拉长“哦——”是这个字变成不怀好意的流星炮弹,奉先生一挑眉,果然听见温故知笑着问:“既然秋天要换毛了,你屁股上的草花也会掉光,然后变秃吗?”
草花立马甩了梳子旋转跳起来扒在温故知脸上乱挠——“捶死你个崽崽!捶死你个崽崽!”
奉先生抬脚踹在温故知屁股上,当然这句话不小心顺着风,被散养在院子里的棋子听到,赶紧从藏身处快乐地跑出来,去和保姆打小报告,活生绘色地给保姆演了一遍温故知怎么欺负草花狐狸。
保姆在院子里叉腰,叫了一声坏崽,“你个坏球!怎么可以这么和一位小姑娘说话!”
她恨铁不成钢地拍了几下温故知的背,心痛哟,皱着眉真生气了。
温故知乱叫救命,奉先生往旁边一闪,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我先出门了。”
草花狐狸一听他要走了,猛地跳下来,跟着在身旁走了几步,奉先生蹲下身揉了一把草花的大耳朵,轻声跟它说:“我有事情,你今天是来看他的不是吗?你去跟他闹闹,多闹闹他就不记得晚上做的噩梦了。”
“唧?”草花歪着脑袋,微微晃了几下尾巴。
“我会回来的。”奉先生让它放心,草花跳上屋檐,回头看了几眼奉先生,就回去找温故知了。
奉先生在路上又碰到了豆豆犬,它垫起脚挨家挨户地敲门,继续推销一车奇怪的东西。上次温故知在豆豆犬那买的糖吃不完,最后一天内被分给了来这玩的小朋友口袋里,都会说一口一句的谢谢,两只口袋塞得鼓鼓囊囊的,温故知在那拿着大玻璃罐子继续往他们口袋那里加塞,边边角角都要塞满了。
奉先生摇头问他既然都送人,干嘛还要浪费钱买那么多。
温故知嗯了一声,他的面前是小孩子排的队,笑眯眯地说话,呼出白露的霜气。
秋天啊。奉先生佯作无病呻吟,感叹了一句。
温故知这时回答他:“天冷了,青石板冷,豆豆犬要走那么多路,脚会冷,还要养家,所以我多买点,让它早点回家。”
奉先生望着都躲没云的天,风稀里糊涂迷路,到处乱撞,心不在焉地想你可以给它买双鞋子,一双宠物的鞋子。现在就能在网络买到最便宜廉价的鞋子。
他转念将视线落回温故知身上,保姆说得挺对的——这个崽始终不安分,秋天穿着单薄棉衫,汲着凉拖就在这待着。
他的关节呈现出苍白的红色,受外力出现的不良。
那些孩子,穿着御寒的秋季衣物,红彤彤热着。
奉先生突然走到温故知身旁,将玻璃大瓶塞到了一个孩子的怀里,“你们大了,会和同伴一起分东西吗?”
孩子们被奉先生一句话支使,捧着大玻璃罐子一涌而散。
温故知在那瞪眼睛,要罐子。
保姆唬着脸:“要什么罐子?赶紧进来喝汤!”
奉先生家的厨房总多一份熬汤的香味,前天是暖枣,昨天吃得辣辣的,今天保姆拿着钱,早早地去集市挑了一只多肉的母鸡。
保姆朝奉先生笑笑。
奉先生先上楼去,只留下温故知苦着脸,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奉先生往楼下看,保姆语重心长地跟温故知说喝汤的好处。
你会长得胖胖的,还会乱蹦乱跳。
温故知皱着眉,面无表情地说不喝汤。
但是厨房里熬汤的罐子总放在炉子上,不下火,24小时地工作。
如果想温故知的事,时间会过得很快。奉先生最近有点喜欢这样打发时间的办法。
书铺小老板在那和保姆一样叉腰,站得比比直的,教训一个男人。
“你说你!”
小老板这样开头,但他又有很强的敏锐性,立马就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奉先生,并且识别出这位是潜在的客户。立马腰也不叉了,也不训人了,堆起迎接钞票的笑容——客人即是钱,我服务的不是客人,它仅仅是钱的代表符号。为了钱服务。
“咦?你不是和温故知认识?”
小老板人也很仗义,钱不要了,热心地说:“既然你是温故知的朋友,这里的书免费看!”
他手挥得豪迈,让被他教训的男人黑着面孔。
“我这什么书都有!”
“包括黄粱的书吗?”奉先生微笑。
“诶?”小老板一愣,嘀咕起来别是又一个找黄粱的?
“有是有,大部分都被温故知借走了,还没还回来,店里就一点,你要看吗?”
gu903();奉先生点头,正如小老板说的,温故知能拿走的都拿走了,几剩下几本夹杂在文集中的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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